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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史百家雜鈔卷二十


  傳志之屬下編一

  蔡邕/郭有道碑

  先生諱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其先出自有周王季之穆,有虢叔者,實有懿德,文王諮焉,建國命氏,或謂之郭,即其後也。先生誕應天衷,聰睿明哲,孝友溫恭,仁篤慈惠。夫其器量宏深,姿度廣大,浩浩焉,汪汪焉,奧乎不可測已。若乃砥節厲行,直道正辭,貞固足以幹事,隱括足以矯時。遂考覽六經,探綜圖緯,周流華夏,遊集帝學,收文武之將墜,拯微言之未絕。

  以上學行高遠

  于時纓綏之徒、紳佩之士,望形表而景附、聆嘉聲而響和者,猶百川之歸巨海,鱗介之宗龜龍也。爾乃潛隱衡門,收朋勤誨,童蒙賴焉,用祛其蔽。

  以上多士翕附

  州郡聞德,虛己備禮,莫之能致。群公休之,遂辟司徒掾,又舉有道,皆以疾辭。將蹈洪崖之遐跡,紹巢、由之絕軌,翔區外以舒翼,超天衢以高峙。稟命不融,享年四十有三,以建寧二年正月乙亥卒。凡我四方同好之人,永懷哀悼,靡所置念,乃相與推先生之德,以圖不朽之事。僉以為先民既沒而德音猶存者,亦賴之于紀述也,今其如何而闕斯禮?於是樹碑表墓,昭銘景行,俾芳烈奮乎百世,令聞顯於無窮。其辭曰:

  於休先生,明德通玄,純懿淑靈,受之自天,崇壯幽浚,如山如淵。禮樂是悅,詩書是敦,匪惟摭華,乃尋厥根,宮牆重仞,允得其門。懿乎其純,確乎其操!洋洋搢紳,言觀其高,棲遲泌丘,善誘能教。赫赫三事,幾行其招,委辭召貢,保此清妙;降年不永,民斯悲悼!爰勒茲銘,搞其光耀,嗟爾來世,是則是效!

  蔡邕/陳太丘碑

  先生諱寔,字仲弓,潁川許人也。含元精之和,應期運之數,兼資九德,總修百行。於鄉黨則恂恂焉,彬彬焉,善誘善導,仁而愛人,使夫少長咸安懷之。其為道也,用行舍藏,進退可度,不儌訐以幹時,不遷貳以臨下。四為郡功曹,五辟豫州,六辟三府,再辟大將軍,宰聞喜半歲、太丘一年。德務中庸,教敦不肅,政以禮成,化行有謐。會遭黨事,禁錮二十年。樂天知命,淡然自逸,交不諂上,愛不黷下。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及文書赦宥,時年已七十。遂隱丘山,懸車告老,四門備禮,閒心靜居。大將軍何公、司徒袁公,前後招辟,使人曉喻,雲欲特表,便可入踐常伯,超補三事,紆佩金紫,光國垂勳。先生曰:「絕望已久,飾巾待期而已。」皆遂不至。宏農楊公、東海陳公,每在袞職,群寮賀之,皆舉手曰:「潁川陳君,命世絕倫,大位未躋,慚于文仲竊位之負!」故時人高其德,重於公相之位也。年八十有三,中平三年八月丙子遭疾而終。臨沒顧命,留葬所卒,時服素棺,槨財周櫬,喪事惟約,用過乎儉。群公百寮,莫不諮嗟,岩藪知名,失聲揮涕。大將軍吊祠,錫以嘉諡,曰:「征士陳君,稟嶽瀆之精,苞靈曜之純。天不愁遺一老,俾屏我王,梁崩哲萎,于時靡憲!搢紳儒林,論德謀績,諡日『文范先生』。《傳》曰:『鬱鬱乎文哉!』《書》曰:『洪範九疇,彝倫攸敘。』文為德表,範為士則,存誨沒號,不亦宜乎!三公遣令史祭以中牢,刺史敬吊!」太守南陽曹府君命官作誄,曰:「赫矣陳君,命世是生,含光醇德,為士作程。資始既正,守終又令,奉禮終沒,休矣清聲。」遣官屬掾吏,前後赴會,刊石作銘,府丞與比縣會葬。荀慈明、韓元長等五百餘人,緦麻設位,哀以送之。遠近會葬,千人已上。河南尹種府君臨郡,追歎功德,述錄高行,以為遠近鮮能及之,重部大掾,以時成銘。斯可謂存榮沒哀、死而不朽者也!乃作銘曰:

  峨峨崇岳,吐符降神,於皇先生,抱寶懷珍。如何昊穹,既喪斯文,微言圮絕,來者曷聞?交交黃鳥,爰集於棘,命不可贖,哀何有極!

  蔡邕/胡公碑銘

  公諱廣,字伯始,南郡華容人也。其先自媯姓建國南土,曰鬍子,《春秋》書焉,列于諸侯,公其後也。考以德行純懿,官至交趾都尉。公寬裕仁愛,覆載博大,研道知幾,窮理盡性,凡聖哲之遺教,文武之未墜,罔有不綜。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書侍郎、左丞尚書僕射。內正機衡,允厘其職,文敏暢乎庶事,密靜周乎樞機,帝用嘉之,遷濟陰太守。公乃布愷悌,宣柔嘉,通神化,導靈和,揚惠風以養真,激清流以蕩邪,取忠肅於不言,消奸宄于爪牙。是以君子勤禮,小人知恥,鞠推息于官曹,刑戮廢於朝市,余貨委于路衢,余種棲於畎畝。遷汝南太守,增修前業。考績既明,入作司農,實掌金穀之淵藪,和均關石,王府以充。遂作司徒,昭敷五教。進作太尉,宣暢渾元,人倫輯睦,日月重光。遭國不造,帝祚無主,援立孝桓,以紹宗緒,用首謀定策,封安樂鄉侯。戶邑之數,加於群公;入錄機事,聽納總己。致位就第,複拜司空,敷土導川,俾順其性。功遂身退,告疾固辭,乃為特進,爰以休息。又拜太常,典司三禮,敬恭禋祀,神明嘉歆,永世豐年,聿懷多福。複拜太尉,尋申前業,又以特進,逍遙致位。又拜太常,遘疾不夷,遜位歸爵,遷於舊都,征拜太中大夫。延和末年,聖主革正,幸臣誅斃,引公為尚書令。以二千石居官,委以閫外之事,厘改度量,以新國家。宏綱既整,袞闕以補,乃拜太僕,車正馬閑,六騶習馴,遷太常司徒。成宗晏駕,推建聖嗣,複封故邑,與參機密。寢疾告退,複拜太傅,錄尚書事,于時春秋高矣。繼親在堂,朝夕定省,不違子道,旁無幾杖,言不稱老,居喪致哀,率禮不越。其接下答賓,雖幼賤降等,禮從謙厚,尊而彌恭。勞思萬機,身勤心苦,雖老萊子嬰兒其服,方叔克壯其猷,公旦納於台屋,正考父俯而循禮,曷以尚茲?夫蒸蒸至孝,德本也;體和履忠,行極也;博聞周覽,上通也;勤勞王家,茂功也。用能十登三事,篤受介祉,亮皇業于六王,嘉丕績於九有。窮生人之光寵,享黃耇之遐紀,蹈明德以保身,與福祿乎終始。年八十有二,建寧五年春壬戌薨於位。天子悼痛,贈策賜誄,諡曰文恭。如前傅之儀,而有加焉,禮也。故吏司徒許詡等,相與欽慕《崧高》、《蒸民》之作,取言時計功之則,論集行跡,銘諸琬琰。其詞曰:

  伊漢元輔,時惟文恭,聰明睿哲,思心瘁容,畢力天機,帝休其庸。賦政於外,有邈其蹤,進作卿士,粵登上公。百揆時序,五典克從,萬邦黎獻,共惟時雍。勳烈既建,爵土乃封。七被三事,再作特進,宏唯幼沖,作傅以訓,赫赫猗公,邦家之鎮!澤被華夏,遺愛不淪。日與月與,齊光並運;存榮亡顯,沒而不泯!

  蔡邕/太傅文恭侯胡公碑

  公諱廣,字伯始,交趾都尉之元子也。公應天淑靈,履性貞固,九德咸修,百行畢備。遭家不造,童而夙孤,上奉繼親,下慈弱弟,崎嶇儉約之中,以盡孝友之道。及至入學從訓,曆觀古今,生而知之,聞一睹十;兼以周覽六經,博總群議,旁貫憲法,通識國典。年二十七,察孝廉,除郎中、尚書侍郎、尚書左丞、尚書僕射。幹練機事,綢繆樞極,忠亮唯允,簡於帝心,智略周密,冠於庶事。遷濟陰太守。其為政也,寬裕足以容眾,和柔足以安物,剛毅足以威暴,體仁足以勸俗。故禁不用刑,勸不用賞,其下望之如日月,從之如影響,思不可忘,度不可革,遺愛結于人心,超無窮而垂則。征拜大司農,遂作司徒,遷太尉,以援立之功,封安樂鄉侯,錄尚書事。稱疾屢辭,策賜就第,複拜司空。功成身退,俾位特進,又拜太尉。複以特進,致命休神,又拜太尉。遜位歸爵,旋於舊土,征拜太中大夫、尚書令、太僕、太常、司徒。永康之初,以定策元功,複封前邑,錄尚書事。疾病就第,又授太傅,人參機衡。五蹈九列,七統三事,諒暗之際,三據塚宰。和神人于宗伯,理水土於下臺,訓五品于司徒,耀三辰於上階。光弼六世,曆載三十。自漢興以來,鼎臣元輔,耋秩老成,勳被萬方,與國終始,未有若公者焉!春秋八十二,建寧五年三月壬戌薨於位。天子悼惜,群後傷懷。詔五官中郎將任崇,奉冊贈以太傅安樂鄉侯印綬,拜室家子一人郎中,賜東園秘器,賜絲帛含斂之備。中謁者董詡吊祠護喪,錢布賻賜,率禮有加,賜諡曰文恭,昭顯行跡。四月丁酉,葬於洛陽塋。故吏濟陰池喜,感公之義,率慕《黃鳥》之哀,推尋雅意,彷徨舊土,休績丕烈,宜宣於此。乃樹石作頌,用揚德音。詞曰:

  於皇上德,懿鑠孔純。大孝昭備,思順履信。膺期命世,保茲舊門。淵泉休茂,彪炳其文。爰贊天機,翼翼唯恭,夙夜出納,紹跡虞龍。賦政於外,神化元通,普被汝南,越用熙雍。帝曰休哉,命公三事,乃耀柔嘉,式是百司,股肱元首,庶績鹹治。二氣燮雍,五征來備,勳格皇天,澤洽後土。封建南藩,受茲介祜,玉藻在冕,毳服艾輔。駱車雕驂,四牡修扈,贊事上帝,祗祀宗祖。陟降盈虧,與時消息,既明且哲,保身遺則。同軌旦、奭,光充區域,生榮死哀,流統罔極!

  蔡邕/楊公碑

  公諱秉,字叔節,宏農華陰人。其先蓋周武王之穆,晉唐叔之後也。末葉以支子食邑于楊,因氏焉。周室既微,裔胄無緒。暨漢興,烈祖楊喜佐命征伐,封赤泉侯。嗣子業,紱冕相繼。公之丕考,以忠蹇亮弼輔孝安,登司徒、太尉。公承夙緒,世篤儒教,以《歐陽尚書》、《京氏易》誨授,四方學者自遠而至,蓋逾三千。初辟司空,舉高第,拜侍御史,遷豫州、兗州刺史,任城相,征入勸講,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將、尚書,出補右扶風,留拜光祿大夫。遭權嬖貴盛,六年守靜。外戚火燔,乃遷太僕太卿。公事絀位,浹辰之間,俾位河南。憤疾豪強,見遘奸黨,用嬰疾廢。起家複拜太常,遂陟三司。沙汰虛冗,料簡貞實,抽援表達,與之同蘭芳,任鼎重。從駕南巡,為朝碩德。然知權過於寵,私富侔國,大臣苛察,望變複還,條表以聞,啟導上怒。其時所免,州牧郡守五十餘人,饕戾是黜,英才是列,善否有章,京夏清肅。在位七載,年七十有四,延熹八年五月丙戌薨。朝廷惜焉,寵賜有加。公自奉嚴敕,動遵禮度;量材授任,當官而行,不為義絀;疾是苛政,益固其守,廚無宿肉,器不鏤雕;夙喪嬪儷,妾不嬖禦。可謂立身無過之地、正直清儉該備者矣!昔仲尼嘗垂三戒,而公免焉,故能匡朝盡直,獻可去奸,忠侔前後,聲塞宇宙。非黃中純白,窮達一致,其惡能立功立事敷聞於下、昭升於上,若茲巍巍者乎?於是門人學徒,相與刊石樹碑,表勒鴻勳,贊懿德,傳億年。

  於戲公!唯嶽靈,天挺德,翼赤精,氣縕,仁哲生。應台任,作邦楨,帝欽亮,訪典刑,道不惑,迄有成。光遐邇。穆其清!

  蔡邕/漢太尉楊公碑

  公諱賜,字伯猷,宏農華陰人。姬姓之國有楊侯者,公其後也。其在漢室,赤泉侯佐高,丞相翼宣,咸以盛德,光於前朝。祖司徒,考太尉,繼跡宰司,鹹有勳烈。公承家崇軌,受天醇素,欽承奉構,閑于伐柯。烈風維變,不易其趣,文藝典籍,尋道入奧,操清行朗,潛晦幽閒。不答州郡之命,辟大將軍府,不得已而應之。遷陳倉令,公乃因是行退居廬。公車特徵,以病辭。司空舉高第,拜侍中越騎校尉。帝篤先業,將問故訓,公以群公之舉,進授《尚書》于禁中,遷少府光祿勳。敬揆百事,莫不時序,庶尹知恤,閶闔推清。列作司空,地平天成,陰陽不忒,公遂身避,托疾告退。又以光祿大夫受命司徒,敬敷五品,宣治人倫,燮和化理,股肱耳目之任,靡不克明。及至太尉,四時順動,三光耀潤,群生豐遂,太和交薄。三作六卿,五蹈三階,受爵開國,應位特進。非盛德休功假於天人,孰能該備寵榮、兼包令錫如公之至者乎?公體資明哲,長於知見,凡所辟選升諸帝朝者,非瑰才逸秀,並參諸佐。惟我下流二三小臣,穢損清風,愧於前人。乃糾合同寮,各述所審,紀公勳績,刊石立銘,以慰永懷。銘曰:

  天降純嘏,篤生柔嘉,俾允祖考,光輔國家。三業在服,帝載用和。粵暨我公,尤執忠貞,在棟伊隆,于鼎斯寧。德被宇宙,華夏以清,受茲介福,履祚孔成。為邑河渭,袞冕紱埏,以佐天子,祗事三靈。丕顯伊德,萬邦作程,爰銘爰贊,式昭懿聲。

  蔡邕/朱公叔墳前石碑

  維漢二十一世延熹六年,粵四月丁巳,忠文公益州太守朱君,名穆,字公叔,卒于京師。其五月丙申,葬于宛邑北萬歲亭之陽,舊兆域之南。其孤野受顧命曰:「古者不崇墳,不封墓,祭服雖三年,無不於寢,今則易之,吾不取也。爾其無拘於俗,無廢予誡!」野欽率遺意,不敢有違,封墳三板,不起棟宇,乃作祠堂於邑中南陽舊裡,備器鑄鼎,銘功載德。懼墳封彌久,夷於平壤,於是依德像,緣雅則,設茲方石,鎮表靈域,用慰其孤罔極之懷。乃申詞曰:

  歆惟忠文,時惟朱父,實天生德,丕承洪緒,彌綸典術,允迪聖矩。好是貞厲,疾彼強禦,斷剛若仇,柔亦不茹,仍用明夷,遘難受侮。帝日「休哉!朕嘉乃功,命汝納言,允汝祖蹤!」父拜稽首,翼翼惟恭,篤棐不忘,夙夜在公。昊天不吊,降茲殘殃,不遺一父,俾屏我皇。我皇悼心,錫詔孔傷,位以益州,贈之服章。用刊彝器,宣昭遺光,子子孫孫,永載寶藏!

  蔡邕/貞節先生范史雲碑

  先生諱丹,字史雲,陳留外黃人,陶唐氏之後也。其在周室,有士會者,為晉大夫,以受範邑,遂以為氏。漢文景之際,爰自南陽來,家于成安,生惠。延熹二年,官至司農廷尉,君則其後也。君受天正性,志高行潔,在乎幼弱,固已藐然有烈節矣。時人未之或知,屈為縣吏,亟從仕進,非其好也。退不可得,乃托死遁去,親戚莫知其謀。遂隱竄山中,涉五經,覽書傳,尤篤《易》與《尚書》。學立道通,久而後歸,遊集太學。知人審友,苟非其類,無所容納;介操所在,不顧貴賤。其在鄉黨也,事長惟敬,養稚惟愛,言行舉動,斯為楷式。郡縣請召,未嘗屈節。其有備禮招延,虛己迓止,亦為謀奏,盡其忠直。以處士舉孝廉,除郎中、萊蕪長。未出京師,喪母行服。故事:服闋後還郎中,君遂不從州郡之政。凡其事君,過則弼之,闕則補之,通清夷之路,塞邪枉之門,舉善不拘階次,黜惡不畏強禦。其事繁多,不可詳載。雅性謙儉,體勤能苦,不樂假借。與從事荷負徒行,人不堪勞,君不勝其逸。辟太尉府,俄而冠帶。或以群党見嫉時政,用受禁錮,君罹其罪,閉門靜居,九族中表莫見其面。晚節禁寬,困於屢空,而性多檢括,不治產業。以為蔔筮之術,得因吉凶道治民情,以受薄償,且無咎累,乃鬻卦于梁、宋之域。好事者覺之,應時輒去。禁既蠲除,太尉張公、司徒崔公前後四辟皆不就。仕不為祿,故不牽於位;謀不苟合,故特立于時。是則君之所以立節明行,亦其所以後時失途也。年七十有四,中平二年四月卒。太尉張公、兗州劉君、陳留太守淳于君、外黃令劉君,僉有休命,使諸儒參按典禮,作誄著諡,曰貞節先生。昭其功行,錄記所履,謀於耆舊,刊石樹銘,光示來世。銘曰:

  於顯貞節,天授懿度,誕茲明哲,允迪德譽。如淵之清,如玉之素,溷之不濁,涅之不汙。用行思忠,舍藏思固,伯夷是師,史是慕。榮貧安賤,不恡窮迕,甘死善道,遺名之故。身沒譽存,休聲載路。

  蔡邕/袁滿來墓碑

  茂德休行,曰袁滿來,太尉公之孫,司徒公之子。逸才淑姿,實天所授,聰遠通敏,越齔在闕,明習《易》學,從誨如流。百家眾氏,遇目能識,事不再舉,問一及三,具始知終。情性周備,夙有奇節。孝智所生,順而不驕;篤友兄弟,和而無忿。氣決泉達,無所凝滯。雖冠帶之中士,校材考行,無以加焉。允公族之殊異,國家之輔佐。眾律其器,士嘉其良,雖則童稚,令聞芬芳。降生不永,年十有五,四月壬寅,遭疾而卒。既苗而不穗,凋殞華英,嗚呼悲夫!乃假碑旌於墓表,嗟其傷矣,唯以告哀。

  韓愈/曹成王碑

  王姓李氏,諱皋,字子蘭,諡曰成。其先王明,以太宗子國曹。絕複封,傳五王至成王。成王嗣封在玄宗世,蓋于時年十七八。紹爵三年,而河南北兵作,天下震擾,王奉母太妃逃禍民伍,得間走蜀,從天子。天子念之,自都水使者拜左領軍衛將軍,轉貳國子秘書。王生十年而失先王,哭泣哀悲,吊客不忍聞。喪除,痛刮磨豪習,委己於學。稍長,重知人情,急世之要,恥一不通。侍太妃,從天子于蜀,既孝既忠,持官持身,內外斬斬,由是朝廷滋欲試之於民。

  以上奉母走蜀從君

  上元元年,除溫州長史,行刺史事。江東新刳於兵,郡旱,饑民交走死無吊。王及州,不解衣,下令掊鎖擴門,悉棄倉實與民,活數十萬人。奏報,升秩少府。與平袁賊,仍徙秘書兼州別駕,部告無事。

  以上刺溫州

  遷真於衡,法成令修,治出張施,聲生勢長。觀察使噎娼不能出氣,誣以過犯,禦史助之,貶潮州刺史。楊炎起道州相德宗,還王於衡。以直前謾,王之遭誣在理,念太妃老,將驚而戚,出則囚服就辯,入則擁笏垂魚,坦坦施施。即貶於潮,以遷入賀,及是,然後跪謝告實。初,觀察使虐,使將國良往戍界,良以武岡叛,戍眾萬人,斂兵荊、黔、洪、桂伐之,二年尤張。於是以王帥湖南將五萬士,以討良為事。王至,則屏兵,投良以書,中其忌諱。良羞畏乞降,狐鼠進退。王即假為使者,從一騎,踔五百里,抵良壁,鞭其門大呼:「我曹王,來受良降,良今安在?」良不得已,錯愕迎拜,盡降其軍。太妃薨,王棄部隨喪,之河南葬。及荊,被詔責還。會梁崇義反,王遂不敢辭以還。升秩散騎常侍。

  以上刺衡州遭誣、受降、喪母三事

  明年,李希烈反。遷御史大夫,授節帥江西以討希烈。命至,王出止外舍,禁無以家事關我。裒兵大選江州,群能著職,王親教之搏力、勾卒、贏越之法。曹誅五畀,艦步二萬人以與賊邏,嘬鋒蔡山踣之,剜蘄之黃梅,大鞣長平,鈸廣濟,掀蘄春,撇蘄水,掇黃岡,漢陽,行跐汊川。還大膊蘄水界中,披安三縣,拔其州,斬偽刺史標光之北山。隨光化,梏其州,十抽一推。救兵州東北屬鄉,還,開軍受降。大小之戰三十有二,取五州十九縣,民老幼婦女不驚,市賈不變,田之果穀下無一跡。加銀青光祿大夫、工部尚書,改戶部,再換節臨荊及襄,真食三百。王之在兵,天子西巡于梁,希烈北取汴鄭,東略宋圍陳,西取汝,薄東都。王坐南方,北向落其角距,賊死咋不能入寸尺,亡將卒十萬,盡輸其南州。

  以上帥江西討李希烈,而于帥荊襄事略之

  王始政于溫,終政於襄,恒平物估,賤斂貴出,民用有經。一吏軌民,使令家聽戶視,奸宄無所宿,府中不聞急步疾呼。治民用兵,各有條次,世傳為法。任馬彝、將慎、將鍔、將潛,偕盡其力能。薨贈右僕射。元和初,以子道古在朝,更贈太子太師。

  以上總敘治民用兵

  道古進土司門郎,刺利隨唐睦,征為少宗正兼禦史中丞,以節督黔中。朝京師,改命觀察鄂、嶽、蘄、沔、安、黃,提其師以伐蔡。且行,泣曰:「先王討蔡,實取沔、蘄、安、黃,寄惠未亡。今余亦受命有事于蔡,而四州適在吾封,庶其有集。先王薨,於今二十五年,吾昆弟在,而墓碑不刻無文。其實有待,子無用辭!」乃序而詩之,辭曰:

  太支十三,曹于弟季,或亡或微,曹始就事。曹之祖王,畏塞絕遷,零王黎公,不聞僅存。子父易封,三王守名,延延百載,以有成王。成王之作,一自其躬,文被明章,武薦峻功。蘇枯弱強,齦其奸猖,以報于宗,以昭于王。王亦有子,處王之所,唯舊之視,蹶蹶陛陛,實取實似。刻詩其碑,為示無止。

  韓愈/貞曜先生墓誌銘

  唐元和九年,歲在甲午,八月己亥,貞曜先生孟氏卒。無子,其配鄭氏以告。愈走位哭,且召張籍會哭。明日,使以錢如東都供葬事。諸嘗與往來者,鹹來哭吊。韓氏遂以書告興元尹故相余慶。閏月,樊宗師使來吊,告葬期,征銘。愈哭曰:「嗚呼!吾尚忍銘吾友也夫?」興元人以幣如孟氏賻,且來商家事,樊子使來速銘曰:「不則無以掩諸幽。」乃序而銘之。

  以上敘吊賻雜事

  先生諱郊,字東野。父庭玢,娶裴氏女,而選為昆山尉。生先生及二季酆、郢而卒。先生生六七年,端序則見,長而愈騫。涵而揉之,內外完好,色夷氣清,可畏而親。及其為詩,劌目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玩於詞,而與世抹,人皆劫劫,我獨有餘。

  以上敘其人與詩

  有以後時開先生者,曰:「吾既擠而與之矣,其猶足存耶?」年幾五十,始以尊夫人之命,來集京師。從進士試,既得即去。間四年,又命來,選為溧陽尉,迎侍溧上。去尉二年,而故相鄭公尹河南,奏為水陸運從事,試協律郎。親拜其母於門內。母卒五年,而鄭公以節領興元軍,奏為其軍參謀,試大理評事。

  以上科第官階

  挈其妻行之興元,次於閿鄉,暴疾卒,年六十四。買棺以斂,以二人輿歸。酆、郢皆在江南。十月庚申,樊子合凡贈賻,而葬之洛陽東其先人墓左,以餘財附其家而供祀。將葬,張籍曰:「先生揭德振華,于古有光。賢者故事有易名,況士哉?如曰貞曜先生,則姓名字行有載,不待講說而明。」皆曰:「然!」遂用之。

  以上死葬私諡

  初,先生所與俱學同姓簡,於世次為叔父。由給事中觀察浙東,曰:「生吾不能舉,死吾知恤其家!」補敘孟簡銘曰:於戲貞曜!維執不猗,維出不訾,維卒不施,以昌其詩!

  韓愈/南陽樊紹述墓誌銘

  樊紹述既卒,且葬,愈將銘之,從其家求書,得書號《魁紀公》者三十卷,曰《樊子》者又三十卷,《春秋集傳》十五卷,表、箋、狀、策、書、序、傳紀、志、說論、今文贊銘,凡二百九十一篇,道路所遇及器物門裡雜銘二百二十,賦十,詩七百一十九。曰:「多矣哉,古未嘗有也!然而必出於己,不襲蹈前人一言一句,又何其難也!必出入仁義,其富若生蓄,萬物必具,海含地負,放恣橫縱,無所統紀,然而不煩於繩削而自合也。嗚呼!紹述於斯術,其可謂至於斯極者矣!」

  以上著作之多

  生而其家貴富,長而不有其藏一錢,妻子告不足,顧且笑曰:「我道蓋是也!」皆應曰:「然。」無不意滿。嘗以金部郎中告哀南方,還言某師不治,罷之。以此出為綿州刺史,一年征拜左司郎中。又出刺絳州。綿、絳之人,至今皆曰「於我有德」。以為諫議大夫,命且下,遂病以卒,年若干。

  以上居家居官

  紹述諱宗師,父諱澤,嘗帥襄陽、江陵,官至右僕射,贈某官。祖某官,諱泳。自祖及紹述三世,皆以軍謀堪將帥,策上第以進。

  以上家世

  紹述無所不學,于辭於聲,天得也,在眾若無能者。嘗與觀樂,問曰:「何如?」曰:「後當然。」已而果然。

  以上知音

  銘曰:惟古於詞必己出,降而不能乃剽賊。後皆指前公相襲,從漢迄今用一律。寥寥久哉莫覺屬,神徂聖伏道絕塞。既極乃通發紹述,文從字順各識職,有欲求之此其躅!

  韓愈/試大理評事王君墓誌銘

  君諱適,姓王氏。好讀書,懷奇負氣,不肯隨人後舉選。見功業有道路可指取,有名節可以戾契致,困於無資地,不能自出,乃以幹諸公貴人,借助聲勢。諸公貴人既志得,皆樂熟軟媚耳目者,不喜聞生語,一見輒戒門以絕。上初即位,以四科募天下士,君笑曰:「此非吾時邪?」即提所作書,緣道歌吟,趨直言試。既至,對語驚人,不中第,益困。

  以上所如不遇

  久之,聞金吾李將軍年少喜事,可撼,乃踏門告曰:「天下奇男子王適,願見將軍白事。」一見語合意,往來門下。盧從史既節度昭義軍,張甚,奴視法度士,欲聞無顧忌大語。有以君生平告者,即遣客鉤致,君曰:「狂子不足以共事!」立謝客。李將軍由是待益厚。奏為其衛胄曹參軍,充引駕仗判官,盡用其言。將軍遷帥鳳翔,君隨往,改試大理評事,攝監察禦史觀察判官。櫛垢爬癢,民獲蘇醒。

  以上從李將軍

  居歲餘,如有所不樂。一旦載妻子入閿鄉南山不顧。中書舍人王涯、獨孤鬱、吏部郎中張惟素、比部郎中韓愈,日發書問訊,顧不可強起,不即薦。明年九月疾病,輿醫京師。其月某日卒,年四十四。十一月某日,即葬京城西南長安縣界中。曾祖爽,洪州武寧令。祖征,右衛騎曹參軍。父嵩,蘇州昆山丞。妻上谷侯氏,處士高女。

  以上卒葬及家世

  高固奇士,自方阿衡太師,「世莫能用吾言!」再試吏,再怒去,發狂投江水。初,處土將嫁其女,懲曰:「吾以齟齬窮,一女憐之,必嫁官人,不以與凡子。」君曰:「吾求婦氏久矣,惟此翁可人意。」且聞其女賢,不可以失,即謾謂媒嫗:「吾明經及第,且選,即宮人,侯翁女幸嫁。若能令翁許我,請進百金為嫗謝。」諾許,白翁,翁曰:「誠官人耶?取文書來!」君計窮吐實,嫗曰:「無苦!翁,大人,不疑人欺。我得一卷書,粗若告身者,我袖以往,翁見未必取視,幸而聽我。」行其謀,翁望見文書銜袖,果信不疑,曰:「足矣!」以女與王氏。

  以上取婦之奇

  生三子,一男二女。男三歲天死,長女嫁毫州永城尉姚誕,其季始十歲。銘曰:

  鼎也不可以柱車,馬也不可使守閭。佩玉長裾,不利走趨。只系其逢,不系巧愚。不諧其須,有銜不祛。鑽石埋辭,以列幽墟。

  韓愈/給事中清河張君墓誌銘

  張君名徹,字某,以進士累官至范陽府監察禦史。長慶元年,今牛宰相為禦史中丞,奏君名跡,中禦史選,詔即以為禦史。其府惜不敢留,遣之,而密奏「幽州將父子繼續,不廷選且久,今新收,臣又始至,孤怯,須強佐乃濟。」發半道,有詔以君還之,仍遷殿中侍御史,加賜朱衣銀魚。至數日,軍亂,怨其府從事,盡殺之,而囚其帥。且相約:「張禦史長者,毋侮辱轢蹙我事,毋庸殺。」置之帥所。

  以上在幽州值軍亂

  居月余,聞有中貴人自京師至,君謂其帥:「公無負此土人!上使至,可因請見自辯,幸得脫免歸。」即推門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與其徒皆駭曰:「必張禦史!張禦史忠義,必為其帥告此餘人,不如遷之別館。」即與眾出君,君出門罵眾曰:「汝何敢反?前日吳元濟斬東市,昨日李師道斬於軍中,同惡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喂狗鼠鴟鴉。汝何敢反!汝何敢反!」行且罵,眾畏惡其言,不忍聞,且虞生變,即擊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絕罵,眾皆曰:「義士!義士!」或收瘞之以俟。

  以上遇害

  事聞,天子壯之,贈給事中。其友侯雲長佐鄆使,請于其帥馬僕射,為之選於軍中,得故與君相知張恭李元實者,使以幣請之范陽,范陽人義而歸之。以聞。詔所在給船輿傳歸其家,賜錢物以葬。長慶四年四月某日,其妻子以君之喪葬於某州某所。

  以上歸葬

  君弟複,亦進士。佐汴宋,得疾,變易喪心,驚惑不常。君得間,即自視衣褥薄厚,節時其飲食,而匕箸進養之,禁其家無敢高語出聲。醫餌之藥,其物多空青、雄黃諸奇怪物,劑錢至十數萬,營治勤劇,皆自君手,不假之人。家貧,妻子常有饑色。

  以上內行

  祖某,某官。父某,某官。妻韓氏,禮部郎中某之孫,汴州開封尉某之女,于余為叔父孫女。君常從餘學,選于諸生,而嫁與之。孝順祗修,群女效其所為。男若干人,曰某;女子曰某。

  以上家世

  銘曰:

  嗚呼徹也,世慕顧以行,子揭揭也。噎喑以為生,子獨割也。為彼不清,作玉雪也。仁義以為兵,用不缺折也。知死不失名,得猛厲也。自申于暗明,莫之奪也。我銘以貞之,不肖者之也。

  韓愈/贈太尉許國公神道碑銘

  韓姬姓,以國氏。其先有自潁川徙陽夏者,其地於今為陳之太康。太康之韓,其稱蓋久,然自公始大著。公諱宏。公之父曰海,為人魁偉沉塞,以武勇游仕許、汴之間。寡言自可,不與人交,眾推以為巨人長者。官至遊擊將軍,贈太師。娶鄉邑劉氏女,生公,是為齊國太夫人。夫人之兄曰司徒玄佐,有功建中、貞元之間,為宣武軍帥,有汴、宋、亳、潁四州之地,兵士十萬人。公少依舅氏,讀書習騎射。事親孝謹,侃侃自將,不縱為子弟華靡遨放事,出入敬恭,軍中皆目之。嘗一抵京師就明經試,退曰:「此不足發名成業!」複去,從舅氏學。將兵數百人,悉識其材鄙怯勇,指付必堪其事,司徒歎奇之,士卒屬心,諸老將皆自以為不及。司徒卒,去為宋南城將。比六七歲,汴軍連亂不定。貞元十五年,劉逸淮死,軍中皆曰:「此軍司徒所樹,必擇其骨肉為士卒所慕賴者付之。今見在人莫如韓甥,且其功最大,而材又俊!」即柄授之,而請命于天子,天子以為然。遂自大理評事拜工部尚書,代逸淮為宣武軍節度使,悉有其舅司徒之兵與地。眾果大悅,便之。

  以上敘許公所以得鎮汴

  當此時,陳、許帥曲環死,而吳少誠反,自將圍許,求援於逸淮,啖之以陳歸汴,使數輩在館。公悉驅出斬之,選卒三千人會諸軍擊少誠許下。少誠失勢以走,河南無事。

  以上拒蔡

  公曰:自吾舅沒,五亂於汴者,吾苗薅而發櫛之,幾盡。然不一揃刈,不足令震!」命劉鍔以其卒三百人待命於門,數之以數與於亂,自以為功,並斬之以徇,血流波道。自是,訖公之朝京師,廿有一年,莫敢有歡呶叫號於城郭者。

  以上治汴

  李師古作言起事,屯兵于曹,以嚇滑帥,且告假道。公使謂曰:「汝能越吾界而為盜耶?有以相待,無為空言!」滑帥告急,公使謂曰:「吾在此,公無恐!」或告曰:「剪棘夷道,兵且至矣,請備之。」公曰:「兵來不除道也。」不為應。師古詐窮變索,遷延旋軍。

  以上拒鄆

  少誠以牛皮鞵材遺師古,師古以鹽資少誠。潛過公界,覺,皆留輸之庫,曰:「此於法不得以私相饋!」

  以上拒蔡拒鄆

  田宏正之開魏博,李師道使來告曰:「我代與田氏約相保援,今宏正非其族,又首變兩河事,亦公之所惡。我將與成德合軍討之,敢告。」公謂其使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詔行事耳!若兵北過河,我即東兵以取曹!」師道懼,不敢動,宏正以濟。

  以上拒蔡

  誅吳元濟也,命公都統諸軍,曰:「無自行以遏北寇!」公請使子公武以兵萬三千人會討蔡下,歸財與糧,以濟諸軍,卒禽蔡奸。於是以公為侍中,而以公武為鄜坊丹延節度使。

  以上平蔡

  師道之誅,公以兵東下,進圍考城,克之。遂進迫曹,曹寇乞降,鄆部既平。

  以上平鄆

  公曰:「吾無事於此,其朝京師。」天子曰:「大臣不可以暑行,其秋之待。」公曰:「君為仁,臣為恭,可矣。」遂行。既至,獻馬三千匹,絹五十萬匹,他錦紈綺纈又三萬,金銀器千。而汴之庫廄錢以貫數者,尚余百萬,絹亦合百余萬匹,馬七千,糧三百萬斛。兵械多至不可數。初,公有汴,承五亂之後,掠賞之餘,且斂且給,恒無宿儲。至是,公私充塞,至於露積不垣。冊拜司徒兼中書令,進見上殿,拜跪給扶,贊元經體,不治細微,天子敬之。元和十五年今天子即位,公為塚宰。

  以上入京

  又,除河中節度使,在鎮三年,以疾乞歸。複拜司徒中書令,病不能朝。以長慶二年十二月三日,薨於永崇裡第,年五十八。天子為之罷朝三日,贈太尉,賜布粟。其葬物,有司官給之,京兆尹監護。明年七月某日,葬於萬年縣少陵原京城東南三十裡,楚國夫人翟氏祔。子男二人,長曰肅元,某官;次日公武,某官。肅元早死。公之將薨,公武暴病先卒。公哀傷之,月餘遂薨。無子,以公武子孫紹宗為主後。

  以上歸裡卒葬

  汴之南則蔡,北則鄆,二寇患公居間,為己不利,卑身佞辭求與公好,薦女請昏,使日月至。既不可得,則飛謀釣謗,以間染我。公先事候情,壞其機牙,奸不得發。王誅以成,最功定次,孰與高下?

  以上總敘帥汴之功

  公子公武,與公一時俱授弓鉞,處藩為將,疆土相望。公武以母憂去鎮。公母弟充自金吾代將渭北,公以司徒中書令治蒲,于時弟充自鄭滑節度平宣武之亂,以司空居汴。自唐以來,莫與為比。

  以上子弟同秉節鉞

  公之為治,嚴不為煩,止除害本,不多教條;與人必信,吏得其職;賦入無所漏失,人安樂之,在所以富。公與人有畛域,不為戲狎,人得一笑語,重于金帛之賜。其罪殺人,不發聲色,問法何如,不自為重輕,故無敢犯者。

  以上補敘瑣事

  其銘曰:

  在貞元世,汴兵五獅,將得其人,眾乃一愒。其人為誰?韓姓許公。磔其梟狼,養以雨風,桑谷奮張,厥壤大豐。貞元元孫,命正我宇,公為臣宗,處得地所。河流兩堧,盜連為群,雄唱雌和,首尾一身。公居其間,為帝督奸,察其嚬呻,與其睨眴。左顧失視,右顧而跽,蔡先鄆,三年而墟,槁乾四呼,終莫敢濡。常山幽都,孰陪孰扶?天施不留,其討不逋,許公預焉,其賚何如!悠悠四方,既廣既長。無有外事,朝廷之治。許公來朝,車馬干戈,相乎將乎,威儀之多!將則是矣,相則三公,釋師十萬,歸居廟堂。上之宅憂,公讓太宰,養安蒲阪,萬邦絕等。有弟有子,提兵守藩,一時三侯,人莫敢扳。生莫與榮,歿莫與令,刻文此碑,以鴻厥慶!

  韓愈/河南令張君墓誌銘

  君諱署,字某,河間人。大父利貞,有名玄宗世,為禦史中丞,舉彈無所避,由是出為陳留守,領河南道採訪處置使,數年卒官。皇考諱郇,以儒學進,官至侍御史。君方質有氣,形貌魁碩,長於文辭,以進士舉博學宏辭,為校書郎,自京兆武功尉拜監察禦史。為幸臣所讒,與同輩韓愈、李方叔三人,俱為縣令南方。三年,逢恩俱徙掾江陵。半歲,邕管奏君為判官,改殿中侍御史,不行。

  以上自校書至殿中侍御史,凡七遷

  拜京兆府司錄,諸曹白事,不敢平面視,共食公堂,抑首促促就哺啜,揖起趨去,無敢闌語。縣令丞尉,畏如嚴京兆。事以辦治,京兆改鳳翔尹,以節鎮京西,請與君俱。改禮部員外郎,為觀察使判官。帥他遷,君不樂久去京師,謝歸。用前能拜三原令,歲余,遷尚書刑部員外郎,守法爭議,棘棘不阿。

  以上自京兆司錄至刑部員外,凡四遷

  改虔州刺史。民俗相朋黨,不訴殺牛,牛以大耗;又多捕生鳥雀魚鱉,可食與不可食相買賣,時節脫放,期為福祥。君視事,一皆禁督立絕。使通經吏與諸生之旁大郡,學鄉飲酒喪婚禮,張施講說,民吏觀聽,從化大喜。度支符州,折民戶租,歲征綿六千屯。比郡承命惶怖,立期日,唯恐不及事被罪。君獨疏,言「治迫嶺下,民不識蠶桑」。月余,免符下,民相扶攜,守州門叫歡為賀。

  以上虔州刺史

  改澧州刺史。民稅出雜產物與錢,尚書有經數,觀察使牒州征民錢倍經。君曰:「刺史可為法,不可貪官害民!」留噤不肯從,竟以代罷。觀察使使劇吏案簿書,十日不得毫毛罪。改河南令,而河南尹適君平生所不好者,君年且老,當日日拜走仰望階下,不得已就官,數月,大不適,即以病辭免。

  以上澧州刺史、河南令

  公卿欲其一至京師,君以再不得意於守令,恨曰:「義不可更辱,又奚為于京師間?」竟閉門死,年六十。君娶河東柳氏女,二子:昇奴、胡師。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所。

  以上卒葬、子女

  其兄將作少監昔,請銘於右庶子韓愈,愈前與君為禦史,被讒俱為縣令南方者也,最為知君。銘曰:

  誰之不如,而不公卿?奚養之違,以不久生?唯其頡頏,以世厥聲!

  韓愈/柳子厚墓誌銘

  子厚諱宗元。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封濟陰公。曾伯祖奭,為唐宰相,與褚遂良、韓瑗俱得罪武后,死高宗朝。皇考諱鎮,以事母棄太常博士,求為縣令江南,其後以不能媚權貴失禦史,權貴人死,乃複拜侍御史,號為剛直,所與遊皆當世名人。

  以上先世

  子厚少精敏,無不通達。逮其父時,雖少年已自成人,能取進士第,嶄然見頭角,眾謂柳氏有子矣。其後,以博學宏詞授集賢殿正字。俊傑廉悍,議論證據今古,出入經史百子,踔厲風發,率常屈其座人,名聲大振,一時皆慕與之交。諸公要人,爭欲令出我門下,交口薦譽之。

  以上科第、文學、名譽

  貞元十九年,由藍田尉拜監察禦史。順宗即位,拜禮部員外郎。遇用事者得罪,例出為刺史。未至,又例貶永州司馬。居閑益自刻苦,務記覽為詞章,氾濫停蓄,為深博無涯涘,而自肆於山水間。元和中,嘗例召至京師,又偕出為刺史,而子厚得柳州。既至,歎曰:「是豈不足為政耶!」因其土俗,為設教禁,州人順賴。其俗:以男女質錢,約不時贖,子本相侔,則沒為奴婢。子厚與設方計,悉令贖歸;其尤貧力不能者,令書其傭,足相當,則使歸其質。觀察使下其法於他州,比一歲,免而歸者且千人。衡湘以南為進士者,皆以子厚為師。其經承子厚口講指畫為文詞者,悉有法度可觀。

  以上官階、政事

  其召至京師而複為刺史也,中山劉夢得禹錫亦在遣中,當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吾不忍夢得之窮,無辭以白其大人,且萬無母子俱往理!」請於朝,將拜疏,願以柳易播,雖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夢得事白上者,夢得於是改刺連州。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裡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征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僅如毛髮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

  以上願以柳易播

  子厚前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顧藉,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既退,又無相知有氣力得位者推挽,故卒死於窮裔,材不為世用,道不行于時也。使子厚在台省時,自持其身,已能如司馬、刺史時,亦自不斥;斥時有人力能舉之,且必複用不窮。然子厚斥不久,窮不極,雖有出於人,其文學辭章,必不能自力以致必傳於後如今無疑也!雖使子厚得所願,為將相于一時,以彼易此,孰得孰失,必有能辨之者。

  以上因久斥極窮,乃能自力于文學

  子厚以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年四十七。以十五年七月十日歸葬萬年先人墓側。子厚有子男二人:長曰週六,始四歲;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其得歸葬也,費皆出觀察使河東裴君行立。行立有節概,重然諾,與子厚結交,子厚亦為之盡,竟賴其力。葬子厚於萬年之墓者,舅弟盧遵。遵,涿人,性謹順,學問不厭。自子厚之斥,遵從而家焉,逮其死不去。既往葬子厚,又將經紀其家,庶幾有始終者。銘曰:

  是惟子厚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

  韓愈/清邊郡王楊燕奇碑

  公諱燕奇,字燕奇,宏農華陰人也。大父知古,祁州司倉。烈考文誨,天寶中實為平盧衙前兵馬使,位至特進檢校太子賓客,封宏農郡開國伯。世掌諸蕃互市,恩信著明,夷人慕之。

  以上家世

  祿山之亂,公年幾二十,進言于其父曰:「大人守官,宜不得去,王室在難,某其行矣。」其父為之請于戎帥,遂率諸將校之子弟各一人,間道趨闕,變服詭行,日倍百里。天子嘉之,特拜左金吾衛大將軍員外置,賜勳上柱國。

  以上辭親從君

  寶應二年春,詔從僕射田公平劉展,又從下河北。大曆八年,帥師納戎帥勉於滑州。九年,從朝于京師。建中二年,城汴州,功勞居多。三年,從攻李希烈,先登。貞元二年,從司徒劉公複汴州。十二年,與諸將執以城叛者,歸之于京師。事平,授御史大夫,食實封百戶,賜繒彩有加。十四年,年六十一,五月某日終於家。自始命左金吾大將軍,凡十五遷為御史大夫,職為節度押衙右廂兵馬使,兼馬軍先鋒兵馬使,階為特進,勳為上柱國,爵為清邊郡王,食虛邑自三百戶至三千戶,真食五百戶終焉。

  以上曆敘功績官階

  公結髮從軍,四十餘年,敵攻無堅,城守必完,臨危蹈難,歔欷感發,乘機應會,捷出神怪,不畏義死,不榮幸生。故其事君無疑行,其事上無間言。

  以上總敘其賢

  初,僕射田公,其母隔于冀州,公獨請往迎之。經營賊城,出入死地,卒致其母。田公德之,約為父子,故公始姓田氏,田公終而後複其族焉。嗣子通王屬良禎,以其年十月庚寅葬公于開封縣魯陵岡,隴西郡夫人李氏祔焉。夫人清夷郡太守祐之孫,漁陽郡長史獻之女,柔嘉淑明,先公而殂,有男四人,女三人。後夫人河南郡夫人雍氏,某官之孫,某官之女,有男一人,女二人,鹹有至性純行。夫人同仁均養,親族不知異焉。君子於是知楊公之德,又行於家也。

  以上敘家事

  銘曰:烈烈大夫,逢時之虞,感泣辭親,從難於秦。維茲爰始,遂勤其事,四十餘年,或裨或專。攻牢保危,爵位已,既明且慎,終老無墮。魯陵之岡,蔡河在側,烝烝孝子,思顯勳績,斫石於此,式垂後嗣。

  韓愈/唐故相權公墓碑

  上之元和六年,其相曰權公,諱德輿,字載之。其本出自殷帝武丁。武丁之子降封于權。權,江漢間國也。周衰,入楚為權氏,楚滅徙秦,而居天水略陽。苻秦之王中國,其臣有安丘公翼者,有大臣之言。後六世,至平涼公文誕,為唐上庸太守、荊州大都督長史,焯有聲烈。平涼曾孫諱倕,贈尚書禮部郎中,以藝學與蘇源明相善,卒官羽林軍錄事參軍,于公為王父。郎中生贈太子太保諱皋,以忠孝致大名,去官,累以官征不起。追諡貞孝,是實生公。

  以上先世

  公在相位三年,其後以吏部尚書授節鎮山南,年六十以薨,贈尚書左僕射,諡文公。

  以上略敘文公晚節、諡法

  公生三歲,知變四聲。四歲能為詩。七歲而貞孝公卒,來吊哭者見其顏色聲容,皆相謂「權氏世有其人」。及長,好學,孝敬祥順。貞元八年,以前江西府監察禦史征拜博士,朝士以得人相慶。改左補闕,章奏不絕,譏排奸幸,與陽城為助。轉起居舍人,遂知制誥。凡撰命詞九年,以類集為五十卷,天下稱其能。十八年,以中書舍人典貢士,拜尚書禮部侍郎。薦士於公者,其言可信,不以其人布衣不用;即不可信,雖大官勢人交言,一不以綴意。奏廣歲所取進士明經,在得人,不以員拘。轉戶、兵、吏三曹侍郎,太子賓客。複為兵部,遷太常卿。天下愈推為巨人長德。

  以上曆官京師

  時天子以為宰相宜參用道德人,因拜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既謝辭,不許。其所設張舉措,必本于寬大,以幾教化,多所助與,維匡調娛,不失其正;中於和節,不為聲章;因善與賢,不矜主己。以吏部尚書留守東都。東方諸帥有利病不能自請者,公常與疏陳,不以露布。複拜太常,轉刑部尚書。考定新舊令式為三十編,舉可長用。其在山南、河南,勤于選付,治以和簡,人以寧便。

  以上為宰相及在山南、河南

  以疾求還。十三年某月甲子,道薨于洋之白草。奏至,天子恫傷,為之不禦朝,郎官致贈錫,官居野處,上下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其年某月日,葬河南北山,在貞孝東五裡。

  以上卒葬

  公由陪屬升列,年除歲遷,以至公宰,人皆喜聞,若己與有,無忌嫉者。於坐子殺人,失位自囚,親戚莫敢過門省顧,朝莫敢言者;公將留守東都,為上言曰:「頓之罪既貰不竟,宜因賜寬詔。」上曰:「然,公為吾行諭之。」以不憂死。前後考第進士及庭所策試士,踵相躡為宰相達官,與公相先後,其餘布處台閣外府,凡百餘人。自始學至疾未病,未嘗一日去書不觀。公既以能為文辭擅聲於朝,多銘卿大夫功德,然其為家,不視簿書,未嘗問有亡,費不偫餘。

  以上節敘數大事

  公娶清河崔氏女,其父造,嘗相德宗,號為名臣。既葬,其子監察禦史璩,累然服喪來有請,乃作銘。文曰:

  權在商、周,世無不存,滅楚徙秦,贏、劉之間。甘泉始侯,以及安丘,詆訶浮屠,皇極之扶。貞孝之生,鳳鳥不至,爵位豈多?半途以稅。壽考豈多?四十而逝。惟其不有,以惠厥後。是生相君,為朝德首,行世祖之,文世師之。流連六官,出入屏毗,無黨無讎,舉世莫疵。人所憚為,公勇為之;其所竟馳。公絕不窺。孰克知之?德將在斯。刻詩墓碑,以永厥垂!

  韓愈/殿中少監馬君墓誌銘

  君諱繼祖,司徒贈太師北平莊武王之孫,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諱暢之子。生四歲,以門功拜太子舍人。積三十四年,五轉而至殿中少監。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應進士貢,在京師窮不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于馬前。王問而憐之,因得見於安邑裡第。王軫其寒饑,賜食與衣,召二子使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者也。姆抱幼子立側,眉眼如畫,發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當是時,見王於北亭,猶高山深林巨谷,龍虎變化不測,傑魁人也。退見少傅,翠竹碧梧,鸞鵠停峙,能守其業者也。幼子娟好靜秀,瑤環瑜珥,蘭茁其芽,稱其家兒也。後四五年,吾成進士,去而東遊,哭北平王於客舍。後十五六年,吾為尚書都官郎分司東都,而分府少傅卒,哭之。又十餘年至今,哭少監焉。嗚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孫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久不死,而觀居此世者何也?

  韓愈/國子司業竇公墓誌銘

  國子司業竇公,諱牟,字某。六代祖敬遠,嘗封西河公。大父同昌司馬,比四代仍襲爵名。同昌諱允,生皇考諱叔向,官至左拾遺溧水令,贈工部尚書。

  以上先世

  尚書于大曆初名,能為詩文。及公為文,最長於詩。孝謹厚重,舉進士登第,佐六府五公,八遷至檢校虞部郎中。元和五年,真拜尚書虞部郎中,轉洛陽令、都官郎中、澤州刺史,以至司業。年七十四,長慶二年二月丙寅以疾卒。其年八月某日,葬河南偃師先公尚書之兆次。

  以上總敘曆官及卒葬

  初,公善事繼母,家居未出,學問于江東。尚幼也,名聲詞章行于京師,人遲其至。及公就進士,且試,其輩皆曰:「莫先竇生!」于時公舅袁高為給事中,方有重名,愛且賢公,然實未嘗以幹有司。公一舉成名而東,遇其黨必曰:「非我之才,維吾舅之私。」

  以上科名

  其佐昭義軍也,遇其將死,公權代領以定其危。後將盧從史,重公不遣,奏進官職。公視從史益驕不遜,偽疾經年,輿歸東都。從史卒敗死,公不以覺微避去為賢告人。

  以上佐昭義軍

  公始佐崔大夫縱留守東都,後佐留守司徒余慶,曆六府五公,文武細粗不同,自始及終,於公無所悔望有彼此言者。六府從事幾且百人,有願奸易險、賢不肖不同,公一接以和與信,卒莫與公有怨嫌者。其為郎官、令守,慎法寬惠不刻。教誨于國學也,嚴以有禮。扶善遏過,益明上下之分。以躬先之,恂恂愷悌,得師之道。

  以上為府佐、郎官、守令、司業,各得其道

  公一兄三弟:常、群、庠、鞏。常,進士,水部員外郎,朗、夔、江、撫四州刺史;群以處士征,自吏部郎中拜禦史中丞,出師黔容以卒;庠三佐大府,自奉先令為登州刺史;鞏亦進士,以禦史佐淄青府。皆有材名。公子三人:長曰周餘,好善學文,能謹謹致孝,述父之志,曲而不黷;次曰某、曰某,皆以進士貢。女子三人。

  以上兄弟子女

  愈少公十九歲,以童子得見,於今四十年。始以師視公,而終以兄事焉。公待我一以朋友,不以幼壯先後致異,公可謂篤厚文行君子矣!其銘曰:

  後緡竇逃閔腹子,夏以再家竇為氏。聖愕旋河犢引比,相嬰撥漢納孔軌。後去觀津,而家平陵,遙遙厥緒,夫子是承。我敬其人,我懷其德,作詩孔哀,質於幽刻。

  韓愈/清河郡公房公墓碣銘

  公諱啟,字某,河南人。其大王父融,王父琯,仍父子為宰相。融相天后,事遠不大傳;琯相玄宗、肅宗,處艱難中,與道進退,薨贈太尉,流聲於茲。父乘,仕至秘書少監,贈太子詹事。

  以上先世

  公胚胎前光,生長食息,不離典訓之內,目耳染,不學以能。始為鳳翔府參軍,尚少,人吏迎觀望見,鹹曰:「真房太尉家子孫也!」不敢弄以事。轉同州澄城丞,益自飾理,同官憚伏。衛晏使嶺南黜陟,求佐得公,擢摘良奸,南土大喜。還,進昭應主簿。裴胄領湖南,表公為佐,拜監察禦史,部無遺事。胄遷江西,又以節鎮江陵。公一隨遷佐胄,累功進至刑部員外郎,賜五品服。副胄使事為上介,上聞其名,征拜虞部員外,在省籍籍,遷萬年令,果辯憿絕。

  以上曆官

  貞元末,王叔文用事,材公之為,舉以為容州經略使,拜禦史中丞,服佩視三品。管有嶺外十三州之地,林蠻洞蜒,守條死要,不相漁劫,稅節賦時,公私有餘,削衣貶食,不立資遺,以班親舊朋友為義。在容九年,遷領桂州,封清河郡公,食邑三千戶。

  以上經略容、桂

  中人使授命書,應待失禮,客主違言,征貳太僕。未至,貶虔州長史。而坐使者,以疾卒官,年五十九。其子越,能輯父事無失,謹謹致孝。既葬,碣墓請銘。銘曰:

  房氏二相,厥家以聞,條葉被澤,況公其孫?公初為吏,亦以門庇。佐使于南,乃始已致。既辦萬年,命屏容服。功緒卓殊,氓獠循業。維不順隨,失署亡資,非公之怨,銘以著之。

  韓愈/尚書庫部郎中鄭君墓誌銘

  君諱群,字宏之,世為滎陽人。其祖于元魏時有假封襄城公者,子孫因稱以自別。曾祖匡時,晉州霍邑令。祖千尋,彭州九隴丞。父迪,鄂州唐年令,娶河南獨孤氏女。

  以上先世

  生二子,君其季也。以進士選吏部考功,所試判為上等,授正字。自鄂縣尉拜監察禦史,佐鄂嶽使。裴均之為江陵,以殿中侍御史佐其軍。均之征也,遷虞部員外郎。均鎮襄陽,複以君為襄府左司馬、刑部員外郎,副其支度使事。均卒,李夷簡代之,因以故職留君。歲余,拜複州刺史,遷祠部郎中。會衢州無刺史,方選人,君願行,宰相即以君應詔。治衢五年,複入為庫部郎中。行及揚州遇疾,居月餘,以長慶元年八月二十四日卒,春秋六十。即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從葬于鄭州廣武原先人之墓次。

  以上曆官、卒葬

  君天性和樂,居家事人與待交遊,初持一心,未嘗變節有所緩急曲直薄厚疏數也。不為翕翕熱,亦不為崖岸斬絕之行。俸祿入門,與其所過逢吹笙彈箏,飲酒舞歌,詼調醉呼,連日夜不厭,費盡不復顧問;或分挈以去,一無所愛惜,不為後日毫髮計留也。遇其空無時,客至,清坐相看,或竟日不能設食,客主各自引退,亦不為辭謝。與之遊者,自少及老,未嘗見其言色有若憂歎者。豈列禦寇、莊周等所謂「近於道者」耶?其治官守身,又極謹慎,不掛於過差。去官而人民思之,身死而親故無所怨議,哭之皆哀,又可尚也。

  以上性情治行

  初,娶吏部侍郎京兆韋肇女,生二女一男。長女嫁京兆韋詞,次嫁蘭陵蕭瓚。後娶河南少尹趙郡李則女,生一女二男。其餘男二人,女四人,皆幼。嗣子退思,韋氏生也。

  以上妻子

  銘曰:

  再鳴以文進途辟,佐三府治藹厥跡,郎官郡守愈著白,洞然渾樸絕瑕謫,甲子一終反玄宅。

  韓愈/江南西道觀察使太原王公墓誌銘

  公諱仲舒,字宏中。少孤,奉其母居江南,遊學有名。貞元十年,以賢良方正拜左拾遺,改右補闕、禮部、考功吏部三員外郎,貶連州司戶參軍,改夔州司馬,佐江陵使,改祠部員外郎,複除吏部員外郎,遷職方郎中,知制誥,出為峽州刺史,遷廬州,未至,丁母憂,服闋,改婺州、蘇州刺史。

  以上曆官中外

  征拜中書舍人,既至,謂人曰:「吾老,不樂與少年治文書。得一道,有地六七郡,為之三年,貧可富,亂可治,身安功立,無愧於國家可也。」日日語人,丞相聞問語驗,即除江南西道觀察使,兼禦史中丞。至則奏罷榷酒錢九千萬,以其利與民;又罷軍吏官債五千萬,悉焚簿文書;又出庫錢二千萬,以丐貧民遭旱不能供稅者;禁浮屠及老子,為僧道士不得于吾界內因山野立浮屠、老子象,以其誑丐漁利,奪編民之產。在官四年,數其蓄積,錢余于庫,米余於廩。

  以上服闋後為中書舍人、江西觀察

  朝廷選公卿於外,將征以為左丞,吏部已用薛尚書代之矣。長慶三年十一月十七日,未命而薨,年六十二。天子為之罷朝,贈左散騎常侍,遠近相吊。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河南某縣先塋之側。

  以上卒葬

  公之為拾遺,朝退,天子謂宰相曰:「第幾人非王某邪?」是時公方與陽城更疏論裴延齡詐妄,士大夫重之。為考功吏部郎也,下莫敢有欺犯之者。非其人,雖與同列,未嘗比數收拾。故遭讒而貶。在制誥,盡力直友人之屈,不以權臣為意,又被讒而出。元和初,婺州大旱,人餓死,戶口亡十七八。公居五年,完富如初。按劾群吏,奏其贓罪,州部清整,加賜金紫。其在蘇州,治稱第一。

  以上曆官賢聲

  公所至,輒先求人利害廢置所宜,閉閣草奏。又具為科條,與人吏約。事備,一旦張下,民無不忭叫喜悅。或初若小煩,旬歲皆稱其便。公所為文章,無世俗氣,其所樹立,殆不可學。

  以上總敘治行文學

  曾祖諱玄暕,比部員外郎。祖諱景肅,丹陽太守。考諱政,襄、鄧等州防禦使,鄂州採訪使,贈工部尚書。公先妣渤海李氏,贈渤海郡太君,公娶其舅女。有子男七人:初、哲、貞、宏、泰、複、洄。初,進士及第;哲,文學俱善;其餘幼也。長女婿劉仁師,高陵令。次女婿李行修,尚書刑部員外郎。銘曰:

  氣銳而堅,又剛以嚴,哲人之常。愛人盡己,不倦以止,乃吏之方。與其友處,順若婦女,何德之光!墓之有石,我最其跡,萬世之藏。

  韓愈/檢校尚書左僕射右龍武軍統軍劉公墓誌銘

  公諱昌裔,字光後,本彭城人。曾大父諱承慶,朔州刺史。大父巨敖,好讀老子、莊周書,為太原晉陽令,再世宦北方,樂其土俗,遂著籍太原之陽曲,曰:「自我為此邑人可也,何必彭城?」父訟,贈右散騎常侍。

  以上先世

  公少好學問,始為兒時,重遲不戲,恒若有所思念計畫。及壯自試,以開吐蕃說幹邊將,不售,入三蜀從道士游。久之,蜀人苦楊琳寇掠,公單船往說。琳感欷,雖不即降,約其徒不得為虐。琳降,公常隨琳不去。琳死,脫身亡,沉浮河、朔之間。建中中,曲環招起之。為環檄李納,指摘切刻,納悔恐動心,恒、魏皆疑惑氣懈。環封奏其本,德宗稱焉。環之會下濮州,戰白塔,救寧陵、襄邑,擊李希烈陳州城下,公常在軍間。環領陳許軍,公因為陳許從事。以前後功勞,累遷檢校兵部郎中、禦史中丞營田副使。

  以上從楊琳、曲環

  吳少誠乘環喪引兵叩城,留後上官說諮公以城守,所以能擒誅叛將,為抗拒,令敵人不得其便。圍解,拜陳州刺史。韓全義敗,引軍走陳州,求入保,公自城上揖謝全義曰:「公受命詣蔡,何為來陳?公無恐,賊必不敢至我城下。」明日,領步騎十余抵全義營,全義驚喜,迎拜歎息,殊不敢以不見舍望公。改授陳許軍司馬。

  以上守陳州,為陳州刺史司馬

  上官說死,拜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工部尚書,代說為節度使。命界上吏不得犯蔡州人,曰:「俱天子人,奚為相傷?」少誠吏有來犯者,捕得,縛送曰:「妄稱彼人,公宜自治之。」少誠慚,其軍亦禁界上暴者。兩界耕桑交跡,吏不何問。封彭城郡開國公,就拜尚書右僕射。

  以上為陳州節度

  元和七年,得疾,視政不時。八年五月,湧水出他界,過其地,防穿不補,沒邑屋,流殺居人。拜疏請去職即罪,詔還京師。即其日,與使者俱西。大熱,旦暮馳,不息,疾大發。左右手轡止之,公不肯,曰:「吾恐不得生謝天子。」上益遣使者勞問,敕無亟行。至則不得朝矣。天子以為恭,即其家拜檢校左僕射右龍武軍統軍知軍事。十一月某甲子薨,年六十二。上為之一日不視朝,贈潞州大都督,命郎吊其家。明年某月某甲子,葬河南某縣某鄉某原。

  以上得罪還京及卒葬

  公不好音聲,不大為居宅,于諸帥中獨然。夫人邠國夫人武功蘇氏。子四人。嗣子光祿主簿縱,學于樊宗師,士大夫多稱之。長子元一,樸直忠厚,便弓馬,為淮南軍衙門將。次子景陽、景長,皆舉進士。葬得日,相與遣使者哭拜階上,使來乞銘。

  以上妻子

  銘曰:提將之符,屍我一方,配古侯公,維德不爽。我銘不亡,後人之慶。

  韓愈/司勳員外郎孔君墓誌銘

  昭義節度盧從史有賢佐曰孔君,諱戡,字君勝。從史為不法,君陰爭不從,則於會肆言以折之,從史羞,面頸發赤,抑首伏氣,不敢出一語以對。立為君更令改章辭者,前後累數十。坐則與從史說古今君臣父子道,順則受成福,逆輒危辱誅死,曰:「公當為彼,不得為此!」從史常聳聽喘汗。居五六歲,益驕,有悖語,君爭,無改悔色,則悉引從事空一府往爭之。從史雖羞,退益甚。君泣,語其徒曰:「吾所為止於是,不能以有加矣。」遂以疾辭去,臥東都之城東,酒食伎樂之燕不與。當是時,天下以為賢,論士之宜在天子左右者,皆曰「孔君!孔君!」雲。

  以上強諫盧從史而還洛

  會宰相李公鎮揚州,首奏起君,君猶臥不應。從史讀詔曰:「是固舍我而從人耶?」即誣奏君前在軍有某事,上曰:「吾知之矣。」奏三上,乃除君衛尉丞,分司東都。詔始下,門下給事中呂元膺封還詔書,上使謂呂君曰:「吾豈不知戡也?行用之矣!」明年,元和五年正月,將浴臨汝之湯泉。壬子,至其縣食,遂卒,年五十七。公卿大夫士相吊於朝,處士相吊於家。君卒之九十六日,詔縛從史送闕下,數以違命,流于日南。遂詔贈君尚書司勳員外郎,蓋用嘗欲以命君者信其志。其年八月甲申,從葬河南河陰之廣武原。

  以上為盧從史所誣奏,得罪以死

  君於為義若嗜欲,勇不顧前後;於利與祿,則畏避退處如怯夫然。始舉進士第,自金吾衛錄事為大理評事。佐昭義軍,軍帥死,從史自其軍諸將代為帥,請君曰:「從史起此軍行伍中,凡在幕府,唯公無分寸私。公苟留,唯公之所欲為!」君不得已留,一歲再奏,自監察禦史至殿中侍御史,從史初聽用其言,得不敗,後不聽信,惡益聞,君棄去,遂敗。

  以上敘曆官至佐昭義軍,著所以事盧從史之由

  祖某,某官,贈某官。父某,某官,贈某官。君始娶宏農楊氏女,卒,又娶其舅宋州刺史京兆韋屺女,皆有婦道。凡生一男四女,皆幼。前夫人從葬舅姑兆次,蔔人曰:「今茲歲未可以袝!」從蔔人言,不袝。君母兄戣,尚書兵部員外郎。母弟戢,殿中侍御史,以文行稱朝廷。

  以上祖父妻子

  將葬,以韋夫人之弟前進士楚材之狀授愈曰:「請為銘。」銘曰:允義孔君,茲惟其藏。更千萬年,無敢壞傷。

  韓愈/集賢院校理石君墓誌銘

  君諱洪,字浚川。其先姓「烏石蘭」,九代祖猛,始從拓跋氏入夏,居河南,遂去「烏」與「蘭」,獨姓石氏,而官號大司空。後七世至行褒,官至易州刺史,于君為曾祖。易州生婺州金華令,諱懷一,卒葬洛陽北山。金華生君之考諱平,為太子家令,葬金華墓東,而尚書水部郎劉複為之銘。

  以上先世

  君生七年喪其母,九年而喪其父。能力學行,去黃州錄事參軍,則不仕而退處東都洛上十餘年。行益修,學益進,交遊益附,聲號聞四海。故相國鄭公餘慶留守東都。上言洪可付史筆。李建拜禦史,崔周禎為補闕,皆舉以讓。宣歙池之使與浙東使,交牒署君從事。河陽節度烏大夫重允間以幣先走廬下,故為河陽得,佐河陽軍。吏治民寬,考功奏從事考,君獨於天下為第一。元和六年,詔下河南,征拜京兆昭應尉,校理集賢禦書。

  以上出處仕宦

  明年六月甲午疾卒,年四十二。娶彭城劉氏女,故相國晏之兄孫。生男二人,八歲曰壬,四歲曰申;女子二人。顧言曰:「葬死所!」七月甲申,葬萬年白鹿原。

  以上妻子卒葬

  既病,謂其遊韓愈曰:「子以吾銘。」銘曰:

  生之艱,成之又艱;若有以為,而止於斯!

  韓愈/李元賓墓銘

  李觀,字元賓。其先隴西人也,始來自江之東。年二十四舉進士,三年登上第,又舉博學宏辭,得太子校書。一年,年二十九,客死于京師。既斂之三日,友人博陵崔宏禮葬之于國東門之外七裡,鄉曰慶義,原曰嵩原。友人韓愈書石以志之,辭曰:

  已虖元賓!壽也者,吾不知其所慕;夭也者,吾不知其所惡。生而不淑,孰謂其壽?死而不朽,孰謂之夭?已虖元賓!才高乎當世,而行出乎古人。已虖元賓!竟何為哉?竟何為哉!

  韓愈/施先生墓銘

  貞元十八年十月十一日,太學博士施先生士匄卒。其寮太原郭伉買石志其墓,昌黎韓愈為之辭,曰:先生明《毛鄭詩》,通《春秋左氏傳》,善講說,朝之賢士大夫從而執經考疑者繼於門。太學生習《毛鄭詩》、《春秋左氏傳》者,皆其弟子。貴游之子弟,時先生之說二經,來太學,帖帖坐諸生下,恐不卒得聞。先生死,二經生喪其師,仕于學者亡其朋。故自賢士大夫、老師宿儒、新進小先,聞先生之死,哭泣相吊,歸衣服貨財。

  以上明二經及死時事

  先生年六十九,在太學者十九年。由四門助教為太學助教,由助教為博士。太學秩滿當去,諸生輒拜疏乞留。或留或遷,凡十九年不離太學。

  以上在太學之久

  祖曰旭,袁州宜春尉。父曰婼,豪州定遠丞。妻曰太原王氏,先先生卒。子曰友直,明州縣主簿;曰友諒,太廟齋郎。

  以上祖父妻子

  系曰:

  先生之祖,氏自施父,其後施常,事孔子以彰。讎為博士,延為太尉,太尉之孫,始為吳人。曰然曰續,亦載其跡。先生之興,公車是召,纂序前聞,於光有曜。古聖人言,其旨密微,箋注紛羅,顛倒是非;聞先生講論,如客得歸,卑讓肫肫,出言孔揚。今其死矣,誰嗣為宗?縣曰萬年,原曰神禾,高四尺者,先生墓耶?

  韓愈/唐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銘

  有女奴抱嬰兒來,致其主夫人之語曰:「妾,張圓之妻劉氏也,妾夫常語妾雲:『吾常獲私于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辭者。凡所言,必傳世行後。』今妾不幸,夫逢盜死途中,將以日月葬。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沉泯,敢以其稚子汴見先生,將賜之銘,是其死不為辱,而名永長存,所以蓋覆其遺允子若孫。且死萬一能有知,將不悼其不幸於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嶺南時,嘗疾病,泣語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才豈不如今人?而至於是、而死於是邪?爾若吾哀,必求夫子銘,是爾與吾不朽也!」

  以上述張劉氏語

  愈既哭吊辭,遂敘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終而銘曰:

  君字直之,祖歡,父孝新,皆為官汴宋間。君嘗讀書,為文辭有氣,有吏才。嘗感激,欲自奮拔樹功名以見世。初舉進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軍節度使,得官至監察禦史。坐事貶嶺南,再遷至河中府法曹參軍,攝虞鄉令。有能名,進攝河東令。又有名,遂署河東從事。絳州闕刺史,攝絳州事,能聞朝廷。

  以上科第官階

  元和四年秋,有事適東方,既還,八月壬辰死於汴城西雙丘,年四十有七。明年二月日,葬河南偃師。妻,彭城人,世有衣冠。祖好順,泗州刺史。父泳,卒蘄州別駕。女四人;男一人,嬰兒汴也。

  以上卒葬、祖父妻子

  是為銘。

  韓愈/扶風郡夫人墓誌銘

  夫人姓盧氏,范陽人,亳州城父丞序之孫,吉州刺史徹之女。嫁扶風馬氏,為司徒侍中莊武公之塚婦,少府監西平郡王贈工部尚書之夫人。初,司徒與其配陳國夫人元氏,惟宗廟之尊重,繼序之不易,賢其子之才,求婦之可與齊者,內外親鹹曰:「盧某舊門,承守不失其初,其子女聞教訓,有幽閒之德,為公子擇婦,宜莫如盧氏!」媒者曰:「然。」蔔者曰:「祥。」夫人適年若干,入門而媼禦皆喜。既饋,而公姑交賀。克受成福,母有多子,為婦為母,莫不法式。天資仁恕,左右媵侍,常蒙假與顏色,人人莫不自在。杖婢使,數未嘗過二三。雖有不懌,未嘗見聲氣。元和五年,尚書薨,夫人哭泣成疾,後二年亦薨,年四十有六。九年正月癸酉,袝於其夫之封。長子殿中丞繼祖,孝友以類,葬有日,言曰:「吾父友,惟韓丈人視諸孤,其往乞銘。」以其狀來,愈讀曰:「嘗聞乃公言然,吾宜銘!」銘曰:

  陰幽坤從,維德之恒。出為辨強,乃匪婦能。淑哉夫人,夙有多譽!來嬪大家,不介母父。有事賓祭,酒食祗飭;協于尊章,畏我侍側。及嗣內事,亦莫有施,齊其躬心,小大順之。夫先其歸,其室有丘,合葬有銘,壺彝是攸。

  韓愈/河南府法曹參軍盧君夫人墓誌銘

  夫人姓苗氏,諱某,字某,上黨人。曾大父襲夔,贈禮部尚書。大父殆庶,贈太子太師。父如蘭,仕至太子司議郎汝州司馬。夫人年若干,嫁河南法曹盧府君諱貽,有文章德行,其族世所謂甲乙者,先夫人卒。夫人生能配其賢,歿能守其法。男二人:於陵、渾;女三人,皆嫁為士妻。貞元十九年四月四日,卒於東都敦化裡,年六十有九。其年七月某日,袝于法曹府君墓,在洛陽龍門山。其季女婿昌黎韓愈為之志,其辭曰:

  赫赫苗宗,族茂位尊,或毗于王,或貳於藩。是生夫人,載穆令聞,爰初在家,孝友惠純;乃及於行,克媲德門,肅其為禮,裕其為仁。法曹之終,諸子實幼,煢煢其哀,介介其守。循道不違,厥聲彌劭,三女有從,二男知教。閭裡歎息,母婦思效。歲時之嘉,嫁者來甯,累累外孫,有攜有嬰。扶床坐膝,嬉戲歡爭;既壽而康,既備而成,不歉於約,不矜於盈。伊昔淑哲,或圖或書;嗟諮夫人,孰與為儔?刻銘置墓,以贊碩休!

  韓愈/女挐壙銘

  女挈,韓愈退之第四女也,慧而早死。愈之為少秋官,言「佛,夷鬼,其法亂治。梁武事之,卒有侯景之敗。可一掃刮絕去,不宜使爛漫!」天子謂其言不祥,斥之潮州漢南海揭揚之地。愈既行,有司以罪人家不可留京師,迫遣之。女挐年十二,病在席,既驚痛與其父訣,又輿致走道,撼頓,失食飲節,死于商南層峰驛,即瘞道南山下。五年,愈為京兆,始令子弟與其姆易棺衾,歸女挐之骨于河南之河陽韓氏墓葬之。女挐死,當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其發而歸,在長慶三年十月之四日。其葬在十一月之十一日。銘曰:

  汝宗葬於是,汝安歸之,惟永寧!

  韓愈/贈太傅董公行狀

  曾祖仁琬,皇任梁州博士。祖大禮,皇贈右散騎常侍。父伯良,皇贈尚書左僕射。

  公諱晉,字混成,河中虞鄉萬歲裡人。少以明經上第。先皇帝居原州,公在原州,宰相以公善為文,任翰林之選聞,召見,拜秘書省校書郎,入翰林為學士。三年出入左右,天子以為謹願,賜緋魚袋,累升為衛尉寺丞。出翰林,以疾辭,拜汾州司馬。崔圓為揚州,詔以公為圓節度判官,攝殿中侍御史。以軍事如京師朝,天子識之,拜殿中侍御史內供奉。由殿中為侍御史,入尚書省為主客員外郎,由主客為祠部郎中。

  以上科第曆官

  先皇帝時,兵部侍郎李涵如回紇立可敦,詔公兼侍御史,賜紫金魚袋,為涵判官。回紇之人來曰:「唐之複土疆,取回紇力焉。約我為市,馬既入,而歸我賄不足。我於使人乎取之?」涵懼,不敢對,視公,公與之言曰:「我之複土疆,爾信有力焉!吾非無馬,而與爾為市,為賜不既多乎?爾之馬歲至,吾數皮而歸貲,邊吏請致詰也。天子念爾有勞,故下詔禁侵犯。諸戎畏我大國之爾與也,莫敢校焉。爾之父子甯而畜馬蕃者,非我,誰使之?」於是其眾皆環公拜,既又相率南面序拜,皆兩舉手曰:「不敢複有意大國!」自回紇歸,拜司勳郎中,未嘗言回紇之事。

  以上副使回紇

  遷秘書少監,曆太府、太常二寺亞卿,為左金吾衛將軍。今上即位,以大行皇帝山陵出財賦,拜太府卿。由太府為左散騎常侍,兼禦史中丞,知台事三司使。選擢才俊,有威風。始公為金吾,未盡一月,拜太府,九日又為中丞,朝夕入議事。於是宰相請以公為華州刺史,拜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朱泚之亂,加御史大夫。詔至於上所,又拜國子祭酒,兼御史大夫,宣慰恒州,於是朱滔自范陽以回紇之師助亂,人大恐,公既至恒州,恒州即日奉詔,出兵與滔戰,大破走之,還至河中。

  以上再敘曆官,出兵破朱滔

  李懷光反,上如梁州。懷光所率皆朔方兵,公知其謀與朱泚合也,患之,造懷光言曰:「公之功,天下無與敵;公之過,未有聞於人。某至上所,言公之情,上寬明,將無不赦宥焉,乃能為朱泚臣乎?彼為臣而背其君,苟得志,于公何有?且公既為太尉矣,彼雖寵公,何以加此?彼不能事君,能以臣事公乎?公能事彼,而有不能事君乎?彼知天下之怒,朝夕戮死者也,故求其同罪而與之比,公何所利焉?公之敵彼有餘力,不如明告之絕,而起兵襲取之,清宮而迎天子。庶人服而請罪有司,雖有大過,猶將掩焉;如公,則誰敢議?」語已,懷光拜曰:「天賜公活懷光之命!」喜且泣,公亦泣。則又語其將卒如語懷光者,將卒呼曰:「天賜公活吾三軍之命!」拜且泣,公亦泣。故懷光卒不與朱泚。當是時,懷光幾不反。公氣仁,語若不能出口,及當事,乃更疏亮捷給。其詞忠,其容貌溫然,故有言,於人無不信。

  以上說李懷光

  明年,上複京師,拜左金吾衛大將軍,由大金吾為尚書左丞,又為太常卿,由太常拜門下侍郎平章事。在宰相位凡五年,所奏於上前者皆二帝三王之道,由秦、漢以降未嘗言。退歸,未嘗言所言于上者於人。子弟有私問者,公曰:「宰相所職系天下,天下安危,宰相之能與否可見。欲知宰相之能與否,如此視之其可。凡所謀議於上前者,不足道也!」故其事卒不聞。以疾病辭於上前者不記,退以表辭者八,方許之,拜禮部尚書,制曰:「事上盡大臣之節。」又曰:「一心奉公。」於是天下知公之有言於上也。初,公為宰相時,五月朔會朝,天子在位,公卿百執事在廷,侍中贊百僚賀,中書侍郎平章事竇參攝中書令,當傳詔,疾作不能事。凡將大朝會,當事者既受命,皆先日習儀。于時未有詔,公卿相顧,公逡巡進,北面言曰:「攝中書令臣某病,不能事。臣請代某事。」於是南面宣致詔辭,事已複位,進退甚詳。

  以上為宰相

  為禮部四年,拜兵部尚書,入謝,上語問日晏,複有入謝者,上喜曰:「董某疾且損矣。」出語人曰:「董公且複相。」既二日,拜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充東都畿汝州都防禦使,兼御史大夫,仍為兵部尚書。由留守未盡五月,拜檢校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管內支度營田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

  以上以東都留守授節度汴州之任

  汴州自大歷來多兵事,劉玄佐益其師至十萬。玄佐死,子士寧代之,畋遊無度,其將李萬榮乘其畋也逐之。萬榮為節度一年,其將韓惟清、張彥林作亂,求殺萬榮不克。三年,萬榮病風,昏不知事,其子乃複欲為士寧之故,監軍使俱文珍,與其將鄧惟恭,執之歸京師。而萬榮死,詔未至,惟恭權軍事。公既受命,遂行,劉宗經、韋宏景、韓愈實從,不以兵衛。及鄭州,逆者不至,鄭州人為公懼,或勸公止以待。有自汴州出者,言於公曰:「不可入!」公不對,遂行,宿圃田。明日,食中牟,逆者至,宿八角。明日,惟恭及諸將至,遂逆以入。及郛,三軍緣道歡聲,庶人壯者呼,老者泣,婦人啼,遂入以居。初,玄佐死,吳湊代之,及鞏聞亂歸。士甯、萬榮皆自為而後命,軍士將以為常,故惟恭亦有志。以公之速也,不及謀,遂出逆。既而私其人,觀公之所為,以告曰:「公無為。」惟恭喜,知公之無害己也,委心焉。進見公者,退皆曰:「公,仁人也!」聞公言者,皆曰:「公,仁人也!,,環以相告,故大和。

  以上速入汴州,不以兵衛

  初,玄佐遇軍士厚,士寧懼,複加厚焉。至萬榮,如士寧志。及韓、張亂,又加厚以懷之。至於惟恭,每加厚焉。故士卒驕不能禦,則置腹心之士,幕於公庭廡下,挾弓執劍以須:日出而入,前者去;日入而出,後者至。寒暑時至,則加勞賜酒肉。公至之明日,皆罷之。貞元十二年七月也。

  以上罷庭廡弓劍之士

  八月,上命汝州刺史陸長源為御史大夫行軍司馬,楊凝自左司郎中為檢校吏部郎中觀察判官,杜倫自前殿中侍御史為檢校工部員外郎節度判官,孟叔度自殿中侍御史為檢校工部員外郎支度營田判官。職事修,人俗化,嘉禾生,白鵲集,蒼鳥來巢,嘉瓜同蒂聯實。四方至者,歸以告其帥,小大威懷。有所疑,輒使來問。有交惡者,公與平之。

  以上治汴,僚佐效驗

  累請朝,不許。及有疾,又請之,且曰:「人心易動,軍旅多虞,及臣之生,計不先定,至於他日,事或難期。」猶不許。十五年二月三日,薨於位,上三日罷朝,贈太傅,使吏部員外郎楊於陵來祭,吊其子,贈布帛米有加。公之將薨也,命其子三日斂,既斂而行。於行之四日,汴州亂,故君子以公為知人。公之薨也,汴州人歌之曰:「濁流洋洋,有辟其郛,闐道歡呼,公來之初;今公之歸,公在喪車。」又歌曰:「公既來止,東人以完;今公歿矣,人誰與安?」

  以上薨汴

  始,公為華州,亦有惠愛,人思之。公居處恭,無妾媵,不飲酒,不諂笑,好惡無所偏,與友人交泊如也。未嘗言兵,有問者曰:「吾志於教化。」享年七十六,階累升為金紫光祿大夫,勳累升為上柱國,爵累升為隴西郡開國公。娶南陽張氏夫人,後娶京兆韋氏夫人,皆先公終。四子:全道、溪、全素、澥。全道、全素,皆上所賜名。全道為秘書省著作郎,溪為秘書省秘書郎,全素為大理評事,澥為太常寺太祝,皆善士,有學行。

  以上遺德及妻子

  謹具曆官行事狀,伏請牒考功,並牒太常議所諡,牒史館請垂編錄。謹狀。

  韓愈/監察禦史衛府君墓誌銘

  君諱某,字某。中書舍人禦史中丞諱某之子,贈太子洗馬諱某之孫。家世習儒學辭章,昆弟三人,俱傳父祖業,從進士舉。君獨不與俗為事,樂弛置自便。父中丞薨,既三年,與其弟中行別曰:「若既克自敬勤,及先人存趾美進士,續聞成宗,唯服任遂功為孝子,在不怠。我恨已不及,假令今得,不足自貰。我聞南方多水銀丹砂,雜他奇藥,熄為黃金,可餌以不死。今於若丐我,我即去。」遂逾嶺阨南出。藥貴不可得,以幹容帥,帥且曰:「若能從事於我,可一日具!」許之。得藥,試如方,不效,曰:「方良是,我治之未至耳。」留三年,藥終不能為黃金。而佐帥政成,以功再遷監察禦史,帥遷于桂,從之。帥坐事免,君攝其治,曆三時,夷人稱便。新帥將奏功,君舍去。南海馬大夫使謂君曰:「幸尚可成,兩濟其利。君雖益厭,然不能無萬一冀!」至南海,未幾竟死,年五十三。子日某。元和十年十二月某日,歸葬河南某縣某鄉某村袝先塋。于時中行為尚書兵部郎,號名人,而與餘善,請銘。銘曰:

  嗟惟君,篤所信,要無有,敝精神;以棄余,賈於人,脫外累,自貴珍。訊來世,述墓文。

  韓愈/尚書左丞孔公墓誌銘

  孔子之後三十八世,有孫曰戣,字君嚴,事唐為尚書左丞,年七十三。三上書去官,天子以為禮部尚書,祿之終身,而不敢煩以政。吏部侍郎韓愈常賢其能,謂曰:「公尚壯,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敢要君?吾年至,一宜去;吾為左丞,不能進退郎官,唯相之為,二宜去。」愈又曰:「古之老於鄉者,將自佚,非自苦。閭井田宅具在,親戚之不仕與倦而歸者,不在東阡在北陌,可杖屨來往也。今異於是,公誰與居?且公雖貴而無留資,何恃而歸?」曰:「吾負二宜去,尚奚顧子言?」愈面歎曰:「公於是乎賢遠於人!」明日,奏疏曰:「臣與孔戣同在南省,數與相見。戣為人守節清苦,論議正平。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覺衰老,憂國忘家,用意至到。如戣輩在朝不過三數人,陛下不宜苟順其求,不留自助也。」不報。

  以上敘其致仕

  明年,長慶四年正月己未,公年七十四,告薨於家,贈兵部尚書。公始以進士佐三府,官至殿中侍御史。元和元年,以大理正征,累遷江州刺史、諫議大夫。事有害於正者,無所不言。加皇太子侍讀,改給事中。言京兆尹阿縱罪人,詔奪京兆尹三月之俸。權知尚書右丞。明年,拜右丞,改華州刺史。明州歲貢海蟲、淡菜、蛤蚶可食之屬,自海抵京師,道路水陸遞夫積功歲為四十三萬六千人,奏疏罷之。下邦令笞外按小兒,系禦史獄,公上疏理之,詔釋下邦令,而以華州剌史為大理卿。

  以上敘官階而及華州刺史政跡

  十二年,自國子祭酒拜御史大夫、嶺南節度等使。約以取足,境內諸州負錢至二百萬,悉放不收。蕃舶之至泊步,有下碇之稅,始至,有閱貨之燕,犀珠磊落,賄及僕隸,公皆罷之。絕海之商有死於吾地者,官藏其貨,滿三月,無妻子之請者,盡沒有之。公曰:「海道以年計往復,何月之拘?苟有驗者,悉推與之,無算遠近。」厚守宰俸而嚴其法。嶺南以口為貨,其荒阻處,父子相縛為奴,公一禁之。有隨公吏得無名兒,蓄不言官,有訟者,公召殺之。山谷諸黃,世自聚為豪,觀吏厚薄緩急,或叛或從。容、桂二管利其虜掠,請合兵討之,冀一有功,有所指取。當是時,天子以武定、淮西、河南北用事者,以破諸黃為類,向意助之。公屢言「遠人急之則惜性命,相屯聚為寇,緩之則自相怨恨而散。此禽獸耳,但可自計利害,不足與論是非」。天子入先言,遂斂兵江西、岳鄂、湖南、嶺南,會容、桂之吏以討之,被霧露毒,相枕藉死,百無一還。安南乘勢殺都護李象古,桂將裴行立、容將楊曼皆無功,數月自死,嶺南囂然。祠部歲下廣州祭南海廟,廟入海口,為州者皆憚之,不自奉事,常稱疾,命從事自代。唯公歲常自行,官吏刻石為詩美之。

  以上嶺南節度任內善政六事

  十五年,遷尚書吏部侍郎。公之北歸,不載南物,奴婢之籍。不增一人。長慶元年,改右散騎常侍。二年,而為尚書左丞。曾祖諱務本,滄州東光令。祖諱如珪,海州司戶參軍,贈尚書工部郎中。皇考諱岑父,秘書省著作佐郎,贈尚書左僕射。公夫人京兆韋氏,父種,大理評事。有四子:長曰溫質,四門博士;遵孺、遵憲、溫裕,皆明經。女子:長嫁中書舍人平陽路隋,其季者幼。公之昆弟五人,載、戡、戢、戵,公於次為第二。公之薨,戢自湖南入為少府監。其年八月甲申,戢與公子葬公于河南河陰廣武原先公僕射墓左。

  以上先世及妻子兄弟

  銘曰:孔世卅八,吾見其孫,白而長身,寡笑與言。其尚類也,莫與之倫,德則多有,請考于文。

  韓愈/故貝州司法參軍李君墓誌銘

  貞元十七年九月丁卯,隴西李翱合葬其皇祖考貝州司法參軍楚金、皇祖妣清河崔氏夫人于汴州開封縣某裡,昌黎韓愈紀其世,著其德行,以識其葬。

  其世曰:由梁武昭王六世至司空,司空之後二世,為刺史清淵侯,由侯至於貝州,凡五世。其德行曰:事其兄如事其父,其行不敢有出焉;其夫人事其姒如事其姑,其于家不敢有專焉。其在貝州,其刺史不悅于民,將去官,民相率歡嘩,手瓦石,胥其出擊之,刺史匿不敢出,州縣吏由別駕已下不敢禁,司法君奮曰:「是何敢爾!」屬小吏百餘人持兵仗以出,立木而署之曰:「刺史出,民有敢觀者,殺之木下!」民聞皆驚,相告散去。後刺史至,加擢任,貝州由是大理。其葬曰:翱既遷貝州,君之喪于貝州,殯於開封,遂遷夫人之喪于楚州。八月辛亥,至於開封,壙于丁巳,墳于九月辛酉,窆於丁卯。

  人謂李氏世家也,侯之後,五世仕不遂,蘊必發,其起而大乎?四十年而其兄之子衡始至戶部侍郎,君之子四人,官又卑。翱,其孫也,有道而甚文,固於是乎在!

  韓愈/毛穎傳

  毛穎者,中山人也,其先明視,佐禹治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為十二神。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已而果然。明視八世孫,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竊姮娥騎蟾蜍入月,其後代遂隱不仕雲。居東郭者曰,狡而善走。與韓盧爭能,盧不及,盧怒,與宋鵲謀而殺之,醢其家。秦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大獵以懼楚,召左右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日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長須,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同其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拔其豪,載穎而歸,獻俘于章台宮,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

  穎為人強記而便敏,自結繩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錄;陰陽、蔔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圖、老子、外國之說,皆所詳悉。又通於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軍府令高,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道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默不泄。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往。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決事,以衡石自程,雖宮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穎與絳人陳玄、宏農陶泓及會稽褚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輒俱往,上未嘗怪焉。

  後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發禿,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笑曰:「中書君老而禿,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君今不中書耶?」對曰:「臣所謂盡心者也。」因不復召,歸封邑,終於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

  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于毛,所謂魯、衛毛聃者也,戰國時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為蕃昌。《春秋》之成,見絕於孔子而非其罪。及蒙將軍拔中山之豪,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賞不酬勞,以老見疏,秦真少恩哉!

  柳宗元/襄陽丞趙君墓誌銘

  貞元十八年月日,天水趙公矜,年四十二,客死於柳州,官為斂葬於城北之野。

  元和十三年,孤來章始壯,自襄州徒行,求其葬不得;征書而名,其人皆死,無能知者。來章日哭於野,凡十九日。惟人事之窮,則庶于蔔筮,五月甲辰,卜秦兆之曰:「金食其墨,而火以貴。其墓直醜,在道之右,南有貴神,塚土是守。乙巳於野,宜遇西人,深目而髯,其得實因。七日發之,乃覯其神。」明日,求諸野,有叟荷杖而東者,問之曰:「是故趙丞兒耶?吾為曹信,是邇吾墓。噫!今則夷矣。直社之北,二百舉武,吾為子焉。」辛亥啟土,有木焉,發之,緋衣衾,凡自家之物皆在。州之人皆為出涕。誠來章之孝,神付是叟,以與龜偶,不然,其協焉如此哉?

  六月某日就道,月日葬于汝州龍城縣期城之原,夫人河南源氏先沒而袝之。矜之父曰漸,南鄭尉。祖曰倩之,鄆州司馬。曾祖曰安,金紫光祿大夫、國子祭酒。始,矜由明經為舞陽主簿,蔡帥反,犯難來歸,擢授襄城主簿,賜緋魚袋,後為襄陽丞。其墓自曾祖以下皆族以位。時宗元刺柳,用相其事,哀而旌之以銘。

  銘曰:

  也挈之,信也之,有朱其紱,神具列之。懇懇來章,神實恫汝,錫之老叟,告以兆語。靈其鼓舞,從而父祖,孝斯有終,福宜是與!百越蓁蓁,羈鬼相望;有子而孝,獨歸故鄉。涕盈其銘,旌爾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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