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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史百家雜鈔卷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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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牘之屬一 左傳/鄭子家與趙宣子書 寡君即位三年,召蔡侯而與之事君。九月,蔡侯入於敝邑以行。敝邑以侯宣多之難,寡君是以不得與蔡侯偕。十一月,克減侯宣多,而隨蔡侯以朝于執事。十二年六月,歸生佐寡君之嫡夷,以請陳侯于楚,而朝諸君。十四年七月,寡君又朝以蕆陳事。十五年五月,陳侯自敝邑往朝於君。往年正月,燭之武往朝夷也。八月,寡君又往朝。以陳、蔡之密邇于楚,而不敢貳焉,則敝邑之故也。雖敝邑之事君,何以不免?在位之中,一朝於襄,而再見於君。夷與孤之二三臣,相及於絳。雖我小國,則蔑以過之矣。今大國曰:「爾未逞吾志!」敝邑有亡,無以加焉。 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餘幾!」又曰:「鹿死不擇音。」小國之事大國也,德,則其人也;不德,則其鹿也。鋌而走險,急何能擇?命之罔極,交知亡矣。將悉敝賦以待於儵,唯執事命之。 文公二年六月壬申,朝于齊。四年二月壬戌,為齊侵蔡,亦獲成于楚。居大國之間,而從于強令,豈其罪也?大國若弗圖,無所逃命。 左傳/呂相絕秦之辭 昔逮我獻公,及穆公相好,戮力同心,申之以盟誓,重之以昏姻。天禍晉國,文公如齊,惠公如秦。無祿,獻公即世。穆公不忘舊德,俾我惠公用能奉祀于晉。又不能成大勳,而為韓之師。亦悔於厥心,用集我文公,是穆之成也。文公躬擐甲胄,跋履山川,逾越險阻,征東之諸侯,虞、夏、商、周之胤而朝諸秦,則亦既報舊德矣。鄭人怒君之疆埸,我文公帥諸侯及秦圍鄭。秦大夫不詢于我寡君,擅及鄭盟。諸侯疾之,將致命于秦。文公恐懼,綏靜諸侯,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無祿,文公即世。穆為不吊,蔑死我君,寡我襄公,迭我殽地,奸絕我好,伐我保城,殄滅我費滑,散離我兄弟,撓亂我同盟,傾覆我國家。我襄公未忘君之舊勳,而懼社稷之隕,是以有殽之師。猶願赦罪於穆公,穆公弗聽,而即楚謀我。天誘其衷,成王隕命,穆公是以不克逞志於我。穆、襄即世,康、靈即位。康公,我之自出, 又欲闕剪我公室,傾覆我社稷,帥我蝥賊,以來蕩搖我邊疆,我是以有令狐之役。康猶不悛,入我河曲,伐我涑川,俘我王官,剪我羈馬,我是以有河曲之戰。東道之不通,則是康公絕我好也。 及君之嗣也,我君景公引領西望曰:「庶撫我乎!」君亦不惠稱盟,利吾有狄難,入我河縣,焚我箕、郜,芟夷我農功,虔劉我邊垂,我是以有輔氏之聚。君亦悔禍之延,而欲徼福於先君獻、穆,使伯車來命我景公曰:「吾與汝同好棄惡,複修舊德,以追念前勳。」言誓未就,景公即世,我寡君是以有令狐之會。君又不祥,背棄盟誓。白狄及君同州,君之仇讎,而我之昏姻也。君來賜命曰:「吾與女伐狄。」寡君不敢顧昏姻,畏君之威,而受命於吏。君有二心于狄,曰:「晉將伐女。」狄應且憎,是用告我。楚人惡君之二三其德也,亦來告我曰:「秦背令狐之盟,而來求盟於我,昭告昊天上帝、秦三公、楚三王,曰:『余雖與晉出入,餘唯利是視。』不谷惡其無成德,是用宣之,以懲不壹。」諸侯備聞此言,斯是用痛心疾首,昵就寡人。寡人帥以聽命,唯好是求。君若惠顧諸侯,矜哀寡人,而賜之盟,則寡人之願也。其承甯諸侯以退,豈敢徼亂?君若不施大惠,寡人不佞,其不能以諸侯退矣!敢盡布之執事,俾執事實圖利之。 左傳/叔向詒子產書 始吾有虞於子,今則已矣。 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義,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聳之以行,教之以務,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蒞之以強,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征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 今吾子相鄭國,作封洫,立謗政,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征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賄賂並行,終子之世,鄭其敗乎!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 樂毅/報燕惠王書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禦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 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故假節于魏,以身得察于燕。先王過舉,廁之賓客之中,立之群臣之上,不謀父兄,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于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于兵甲,習于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于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于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親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寶,車甲珍器,盡收入于燕。齊器設于寧台,大呂陳于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薊丘之植,植於汶篁。國藩按:《說文》:「篁,竹田也。」張平子《西京賦》:「筿蕩敷衍,編町成篁。」以「篁」與「町」對舉,亦訓田也。此雲「汶篁」,亦指汶上之竹田也。後人以「篁」訓「竹」,則此與《西京賦》皆不可通。自五伯已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 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乘之強國,收八百歲之蓄積,及至棄群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慎庶孽,施及乎萌隸,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吳王遠跡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寤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跡,臣之上計也;離毀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 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于君子矣。恐侍禦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疏遠之行,故敢獻書以聞,惟君王之留意焉。 魯仲連/遺燕將書 吾聞之:智者不倍時而棄利,勇士不卻死而滅名,忠臣不先身而後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顧燕王之無臣,非忠也;殺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齊,非勇也;功敗名滅,後世無稱焉,非智也。三者,世主不臣,說士不載,故智者不再計,勇士不怯死。今死生榮辱,貴賤尊卑,此時不再至,願公詳計而無與俗同!以上動之以利害死生榮辱 且楚攻齊之南陽,魏攻平陸,而齊無南面之心,以為亡南陽之害小,不如得濟北之利大,故定計審處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東面,衡秦之勢成,楚國之形危。齊棄南陽,斷右壤,定濟北,計猶且為之也。且夫齊之必決於聊城,公勿再計,今楚、魏交退于齊,而燕救不至。以全齊之兵,無天下之規,與聊城共據期年之敝,則臣見公之不能得也!以上齊必力爭聊城 且燕國大亂,君臣失計,上下迷惑。栗腹以十萬之眾,五折於外。以萬乘之國,被圍于趙,壤削主困,為天下僇笑。國敝而禍多,民無所歸心。今公又以敝聊之民,距全齊之兵,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無反外之心,是孫臏之兵也,能見於天下。以上燕國內亂,燕將之能已眾著 雖然,為公計者,不如全車甲以報于燕。車甲全而歸燕,燕王必喜;身全而歸於國,士民如見父母,交遊攘臂而議于世,功業可明。上輔孤主,以制群臣;下養百姓,以資說士。矯國更俗,功名可立也。亡意亦捐燕棄世、東游于齊乎?裂地定封,富比乎陶、衛,世世稱孤,與齊久存,又一計也。此兩計者,顯名厚實也,願公詳計而審處一焉。以上勸之歸燕,或降齊 且吾聞之:規小節者不能成榮名,惡小恥者不能立大功。昔者管夷吾射桓公中其鉤,篡也;遺公子糾不能死,怯也;束縛桎梏,辱也。若此三行者,世主不臣,而鄉里不通。鄉使管仲幽囚而不出,身死而不反于齊,則亦名不免為辱人賤行矣,臧獲且羞與之同名矣,況世俗乎?故管子不恥身在縲絏之中,而恥天下之不治;不恥不死公子糾,而恥威之不信于諸侯。故兼三行之過,而為五霸首,名高天下,而光燭鄰國。曹子為魯將,三戰三北,而亡地五百里。鄉使曹子計不反顧,議不還踵,刎頸而死,則亦名不免為敗軍禽將矣。曹子棄三北之恥,而退與魯君計。桓公朝天下,會諸侯,曹子以一劍之任,枝桓公之心於壇坫之上,顏色不變,辭氣不悖,三戰之所亡,一朝而複之,天下震動,諸侯驚駭,威加吳、越。若此二士者,非不能成小廉而行小節也,以為殺身亡軀,絕世滅後,功名不立,非智也。故去感忿之怨,立終身之名;棄忿悁之節,定累世之功。是以業與三王爭流,而名與天壤相弊也!願公擇一而行之。以上言士不尚小廉小節,當以管仲、曹沫為法 司馬遷/報任安書 太史公牛馬走司馬遷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而用流俗人之言。僕非敢如此也!僕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鬱悒而誰與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蓋鐘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者用,女為悅己者容。若僕大質已虧缺矣,雖材懷隋、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見笑而自點耳!書辭宜答,會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志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涉旬月,迫季冬,僕又薄從上雍,恐卒然不可為諱,是僕終已不得舒憤懣以曉左右,則是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請略陳固陋。闕然久不報,幸勿為過!以上渾敘報書之遲 僕聞之:修身者,智之符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與者,義之表也;恥辱者,勇之決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托於世,而列于君子之林矣。故禍莫憯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詬莫大於宮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遠矣。昔衛靈公與雍渠同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袁絲變色,自古而恥之。夫以中材之人,事有關於宦豎,莫不傷氣,而況於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奈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之豪傑哉!僕賴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奇策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岩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將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積日累勞,取尊官厚祿,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如此矣。向者,僕亦嘗廁下大夫之列,陪奉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綱維,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隸,在闒茸之中,乃欲仰首伸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邪?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以上因言薦士而自述被刑之大辱 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伎,出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絕賓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才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趨舍異路,未嘗銜杯酒接殷勤之餘歡。然僕觀其為人,自守奇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與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奇矣。今舉事一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蘖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步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曆王庭,垂餌虎口,橫挑強胡,仰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有餘日,所殺過半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鹹震怖,乃悉征其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鬥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陵一呼勞軍,士無不起,躬自流涕,沫血飲泣,更張空弮,冒白刃,北向爭死敵者。陵未沒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愴怛悼,誠欲效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絕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之名將,不能過也。身雖陷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於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矣。僕懷欲陳之而未有路,適會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之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眥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遊說,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視,左右親近不為一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乎?李陵既生降,其家聲;而僕又佴之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以上述推說李陵所以獲罪之本末 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曆,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戲弄,倡優所畜,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蟻何以異?而世俗又不與能死節者次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也。人固有一死,死有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剔毛髮、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勉勵也。猛虎在深山,百獸震恐,及在檻阱之中,搖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勢不可入;削木為吏,議不可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隸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勢也。及已至是,言不辱者,所謂強顏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於羑裡;李斯,相也,具於五刑;淮陰,王也,受械于陳;彭越、張敖,南面稱孤,系獄抵罪;絳侯誅諸呂,權傾五伯,囚于請室;魏其,大將也,衣赭衣,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於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將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決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勢也;強弱,形也。審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以稍陵遲,至於鞭箠之間,乃欲引節,斯不亦遠乎?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為此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于義理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今僕不幸,早失父母,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于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僕雖怯懦,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沉溺縲泄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由能引決,況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幽於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陋沒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世也。以上自述隱忍受辱、思引決而不果自裁之故 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惟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阨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乃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而論書策,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僕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終始,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本紀」十二、「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會遭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慍色。僕誠以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以上言著書以償前辱之責 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里所戮笑,以污辱先人,亦何面目複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其所往。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身直為閨之臣,寧得自引深藏岩穴邪?故且從俗浮沉,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乃教以推賢進士,無乃興僕私心刺謬乎?今雖欲自雕琢曼辭以自飾,無益,於俗不信,適足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非乃定。書不能悉意,略陳固陋,謹再拜。 楊惲/報孫會宗書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惟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毀譽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故敢略陳其愚,唯君子察焉。 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為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與群僚同心並力,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懷祿貪勢,不能自退,遭遇變故,橫被口語,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意得全首領、複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為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產,以給公上,不意當複用此為譏議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炮羔,鬥酒自勞。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而呼烏烏。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袖低昂,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豎之事,污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眾毀所歸,不寒而慄。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雲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故道不同。不相為謀,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幹木、田子方之遺風,漂然皆有節概,知去就之分。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夷舊壤,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乃睹子之志矣!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 王生/遺蓋寬饒書 明主知君潔白公正,不畏強禦,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尊官厚祿已施於君矣,君宜夙夜惟思當世之務,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各有制度。今君不務循職而已,乃欲以太古久遠之事匡拂天子,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壽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高蹤,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軀,臨不測之險,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大雅》雲:「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惟裁省覽。 劉歆/移讓太常博士書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認孔子憂道之不行,曆國應聘,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製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子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於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遠,仲尼之道又絕,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略定禮儀,天下唯有《易》蔔,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然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胄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朝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於屋壁,朽折散絕,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芽。天下眾書往往頗出,皆諸子傳說,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脫,朕甚閔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于全經固已遠矣。以上歷數週末及漢初經之不絕如縷 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宮,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余通,藏于秘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閔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秘藏,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脫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閔,士君子之所嗟痛也!以上言得《禮》、《書》、《左傳》三事之可貴 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妒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以上言時人無識,抑此三學) 今聖上德通聖明,繼統揚業,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絕之,欲以杜塞餘道,絕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眾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以上言博士意不欲立《左氏》 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征驗,外內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往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複廣立《谷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志其大者,不賢者志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陷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以上言數家之言不可偏絕 馬援/與楊廣書 春卿無恙。楊廣,隗囂將。春卿,廣字也。前別冀南,寂無音驛。援間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季孟,囂字。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游翁,王元字。自謂函穀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 援間至河內,過存伯春。伯春,囂子恂之字。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仲舒,囂次子字。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塵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讎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 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樑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國藩按:《漢書は敉罰骸安豢下德擔幢Ч匚!庇氪恕奧鉸健弊鄭室庹S街鹽蘸醯咳舾叢鷚災刂剩卑泊擁米又鞲竊眨 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男兒溺死何傷,而拘遊哉?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孺卿,囂將牛邯字也。若計畫不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夏百有四乎? 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諫爭;語朋友邪?應有切磋。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從族乎?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天下信士,君叔,來歙字。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於此,必不負約。援不得久留,願急賜報。 朱浮/與彭寵書 蓋聞智者順時而謀,愚者逆理而動。常竊悲京城大叔以不知足而無賢輔,卒自棄于鄭也。伯通以名字典郡,有佐命之功,臨民親職,愛惜倉庫,而浮秉征伐之任,欲權時救急,二者皆為國耳!即疑浮相譖,何不詣闕自陳,而為滅族之計乎?朝廷之于伯通,恩亦厚矣:委以大郡,任以威武,事有柱石之寄,情同子孫之親。匹夫媵母,尚能致命一飧,豈有身帶三綬、職典大邦而不顧恩義、生心外叛者乎?伯通與吏民語,何以為顏?行步拜起,何以為容?坐臥念之,何以為心?引鏡窺景,何以施眉目?舉厝建功,何以為人?惜乎!棄休令之嘉名,造梟鴟之逆謀,捐傳葉之慶祚,招破敗之重災,高論堯、舜之道,不忍桀、紂之性,生為世笑,死為愚鬼,不亦哀乎? 伯通與耿俠游,俱起佐命,同被國恩。俠游謙讓,屢有降挹之言;而伯通自伐,以為功高天下。往時遼東有豕,生子白頭,異而獻之,行至河東,見群豕皆白,懷慚而還。若以子之功高,論於朝廷,則為遼東豕也。今乃愚妄,自比六國。六國之時,其勢各盛,廓土數千里,勝兵將百萬,故能據國相持,多歷年所。今天下幾裡?列郡幾城?奈何以區區漁陽而結怨天子?此猶河濱之民,捧土以塞孟津,多見其不知量也! 方今天下適定,海內願安,士無賢不肖,皆樂立名於世。而伯通獨中風狂走,自捐盛時,內聽嬌婦之失計,外信讒邪之諛言,長為群後惡法,永為功臣鑒戒,豈不誤哉!定海內者無私讎,勿以前事自疑,願留意顧老母少弟。凡舉事,無為親厚者所痛,而為見讎者所快。 馮衍/奏記鄧禹 衍聞明君不惡切愨之言,以測幽冥之論;忠臣不顧爭引之患,以達萬機之變。是故君臣兩興,功名兼立,銘勒金石,令問不忘。今衍幸逢寬明之日,將值危言之時,豈敢拱默避罪而不竭其誠哉?以上渾寫獻言之意 伏念天下離王莽之害久矣。始自東郡之師,繼以西海之役,巴、蜀沒于南夷,緣邊破于北狄。遠征萬里,暴兵累年,禍拏未解,兵連不息,刑法彌深,賦斂愈重。眾強之黨,橫擊於外;百僚之臣,貪殘於內。元元無聊,饑寒並臻,父子流亡,夫婦離散。廬落丘墟,田疇蕪穢,疾疫大興,災異蜂起。於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濱,風騰波湧,更相駘藉。四垂之人,肝腦塗地,死亡之數,不啻大半。殃咎之毒,痛入骨髓,匹夫僮婦,鹹懷怨怒。皇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鳳舉,率宛、葉之眾,將散亂之兵,喢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雷震四海,席捲天下,攘除禍亂,誅滅無道,一期之間,海內大定。繼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絕業,社稷複存,炎精更輝,德冠往初,功無與二。天下自以去亡新,就聖漢,當蒙其福而賴其願,樹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猶順驚風而蜚鴻毛也。以上陳中興之盛 然而諸將擄掠,逆倫絕理,殺人父子,妻人婦女,燔其室屋,略其財產。饑者毛食,寒者裸跣,冤結失望,無所歸命。今大將軍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權,統三軍之政,存撫並州之人。惠愛之誠,加乎百姓;高世之聲,聞乎群士。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將軍之事,豈特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將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興之主;齊桓,霸強之君耳,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攘其蝥賊,安其疆宇。況乎萬里之漢,明帝復興,而大將軍為之棟樑。此誠不可以忽也!以上諸將無紀律,故以王者之師望鄧禹 且衍聞之:兵久則力屈,人愁則變生。今邯鄲之賊未滅,真定之際複擾,而大將軍所部不過百里,守城不休,戰軍不息,兵革雲翔,百姓震駭。奈何自怠,不為深憂?夫並州之地,東帶名關,北逼強胡,年穀獨熟,人庶多資,斯四戰之地,攻守之埸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累積,人不為用;備不豫具,難以應卒。今生人之命,縣于將軍。將軍所杖,必須良材。宜改易非任,更選賢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審得其人,以承大將軍之明,則雖山澤之人,無不感德,思樂為用矣。然後簡精銳之卒,發屯守之士,三軍既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饒,觀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術,習戰射之教,則威風遠暢,人安其業矣。若鎮太原,撫上党,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天下無變,則足以顯聲譽;一朝有事,則可以建大功。惟大將軍開日月之明,發深淵之慮,監六經之論,觀孫、吳之策,省群議之是非,詳眾士之白黑,以超《周南》之跡,垂《甘棠》之風,令夫功烈施於千載,富貴傳於無窮。伊、望之策,何以加茲!以上勸禹鎮撫並州,招納名賢 李固/與黃瓊書 聞已度伊、洛,近在萬歲亭,豈即事有漸、將順王命乎?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傳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間。」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誠遂欲枕山棲穀,擬跡巢、由,斯則可矣,若當輔政濟民,今其時也!自生民以來,善政少而亂俗多,必待堯、舜之君,此為志士無時矣!常聞語曰:「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近魯陽樊君,被征初至,朝廷設壇席,猶待神明。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亦無所缺。而譭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盛乎?自頃徵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嘗、朱仲昭、顧季鴻等,其功業皆無所采,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願先生弘此遠謨,令眾人嘆服,一雪此言耳! 孔融/論盛孝章書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為始滿,融又過二。海內知識,零落殆盡,惟有會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于孫氏,妻孥湮沒,單孑獨立,孤危愁苦,若使憂能傷人,此子不得永年矣!《春秋傳》曰:「諸侯有相滅亡者,桓公不能救,則桓公恥之。」今孝章,實丈夫之雄也,天下談士,依以揚聲,而身不免於幽縶,命不期於旦夕。吾祖不當複論損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絕交也!公誠能馳一介之使,加咫尺之書,則孝章可致,友道可弘矣。 今之少年,喜謗前輩,或能譏評孝章。孝章要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人所共稱歎。燕君市駿馬之骨,非欲以騁道裡,乃當以招絕足也。惟公匡複漢室,宗社將絕,又能正之。正之之術,實須得賢。珠玉無脛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況賢者之有足乎?昭王築台以尊郭隗,隗雖小才,而逢大遇,竟能發明主之至心,故樂毅自魏往,劇辛自趙往,鄒衍自齊往。向使郭隗倒懸而王不解,臨難而王不拯,則士亦將高翔遠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凡所稱引,自公所知,而複有雲者,欲公崇篤斯義。因表不悉。 阮瑀/為曹公作書與孫權 離絕以來,於今三年,無一日而忘前好。亦猶姻媾之義,恩情已深,違異之恨,中間尚淺也。孤懷此心,君豈同哉!每覽古今所由改趣,因緣侵辱,或起瑕釁,心忿意危,用成大變。若韓信傷心于失楚,彭寵積望于無異,盧綰嫌畏於已隙,英布憂迫於情漏,此事之緣也。孤與將軍,恩如骨肉,割授江南,不屬本州,豈若淮陰捐舊之恨?抑遏劉馥,相厚益隆。甯放朱浮顯露之奏,無匿張勝貸故之變。匪有陰構賁赫之告,固非燕王淮南之釁也。而忍絕王命,明棄碩交,實為佞人所構會也。夫似是之言,莫不動聽,因形設象,易為變觀。示之以禍難,激之以恥辱,大丈夫雄心,能無憤發?昔蘇秦說韓,羞以牛後,韓王按劍,作色而怒,雖兵折地割,猶不為悔,人之情也。仁君年壯氣盛,緒信所嬖,既懼患至,兼懷忿恨,不能複遠度孤心,近慮事勢。遂齎見薄之決計,秉翻然之成議,加劉備相扇揚,事結釁連,推而行之,想暢本心,不願於此也。孤以薄德,位高任重,幸蒙國朝將泰之運,蕩平天下,懷集異類,喜得全功,長享其福。而姻親坐離,厚援生隙,常恐海內多以相責,以為老夫包藏禍心,陰有鄭武取胡之詐,乃使仁君翻然自絕。以是忿忿,懷慚反側,常思除棄小事,更申前好,二族俱榮,流祚後嗣,以明雅素中誠之效。抱懷數年,未得散意。以上言欲敦姻好 昔赤壁之役,遭離疫氣,燒船自還,以避惡地,非周瑜水軍所能抑挫也。江陵之守,物盡穀殫,無所複據,徙民還師,又非瑜之所能敗也。荊土本非己分,我盡與君,冀取其餘,非相侵肌膚、有所割損也。思計此變無傷於孤,何必自遂於此,不復還之?高帝設爵以延田橫,光武指河而誓朱鮪,君之負累,豈如二子?是以至情,願聞德音。往年在譙,新造舟船,取足自載,以至九江。貴欲觀湖漅之形,定江濱之民耳,非有深入攻戰之計。將恐議者大為己榮,自謂策得,長無西患,重以此故,未肯回情。然智者之慮,慮於未形;達者所規,規於未兆。是故子胥知姑蘇之有麋鹿,輔果識智伯之為趙禽,穆生謝病以免楚難,鄒陽北游不同吳禍。此四士者,豈聖人哉?徒通變思深,以微知著耳。以君之明,觀孤術數,量君所據,相計土地,豈勢少力乏、不能遠舉、割江之表晏安而已哉?甚未然也!若恃水戰,臨江塞要,欲令王師終不得渡,亦未必也。夫水戰千里,情巧萬端。越為三軍,吳曾不禦;漢潛夏陽,魏豹不意。江河雖廣,其長難衛也!以上言魏之勢力足以併吞吳國 凡事有宜,不得盡言。將修前好而張形勢,更無以威脅重敵人。然有所恐,恐書無益。何則?往者軍逼而自引還,今日在遠而興慰納。辭遜意狹,謂其力盡,適以增驕,不足相動。但明效古,當自圖之耳。昔淮南信左吳之策,隗囂納王元之言,彭寵受親吏之計,三夫不寤,終為世笑。梁王不受詭勝,竇融斥逐張元,二賢既覺,福亦隨之。願君少留意焉!若能內取子布,外擊劉備,以效赤心,用複前好,則江表之任,長以相付,高位重爵,坦然可觀。上令聖朝無東顧之勞,下令百姓保安全之福,君享其榮,孤受其利,豈不快哉!若忽至誠,以處僥倖,婉彼二人,不忍加罪。所謂小人之仁,大忠之賊,大雅之人,不肯為此也。若憐子布,願言俱存,亦能傾心去恨,順君之情,更與從事,取其後善;但禽劉備,亦足為效。開設二者,審處一焉。以上勸權立功自效 聞荊、揚諸將,並得降者,皆言交州為君所執,豫章距命,不承執事,疫旱並行,人兵損減,各求進軍,其言云云。孤聞此言,未以為悅,然道路既遠,降者難信,幸人之災,君子不為。且又百姓,國家之有,加懷區區,樂欲崇和。庶幾明德,來見昭副,不勞而定,於孤益貴。是故按兵守次,遣書致意。古者兵交,使在其中。願仁君及孤,虛心回意,以應詩人「補袞」之歎,而慎《周易》「牽複」之義。濯鱗清流,飛翼天衢,良時在茲,勖之而已。 王粲/為劉荊州與袁譚書 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盪,彝倫攸鐸,左邊的部首換到右邊,換成攵。是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入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雖楚、魏絕邈,山河迥遠,戮力乃心,共獎王室,使非族不幹吾盟,異類不絕吾好,此孤與太公無貳之所致也。功績未卒,太公殂隕,賢允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摧嚴敵於鄴都,揚休烈於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蠅飛於竿旌,無忌游於二壘,使股肱分成二體,胸膂絕為異身!初聞此問,尚謂不然,定聞信來,乃知閼伯、實沉之忿已成,棄親即讎之計已決,旃旆交于中原,暴屍累於城下。聞之哽咽,若存若亡。 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弑,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蓋時有之。然或欲以成王業,或欲以定霸功,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於一世也。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軀長世者也。昔齊襄公報九世之讎,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夫伯游之恨于齊,未若太公之忿于曹也;宣子人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且君子違難不適讎國,交絕不出惡聲。況忘先人之讎,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蠻夷戎狄,將有誚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夫欲立竹帛于當時,全宗祀於一世,豈宜同生分謗,爭校得失乎? 若冀州有不弟之傲,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為高義邪?今仁君見憎于夫人,未若鄭莊之于薑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于象敖。然莊公卒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複為母子昆弟如初。今整勒士馬,瞻望鵠立。 魏文帝/與朝歌令吳質書 五月十八日丕白。季重無恙?途路雖局,官守有限,願言之懷,良不可任!足下所治僻左,書問致簡,益用增勞。每念昔日南皮之遊,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棋間設,終以六博,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騁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白日既匿,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愴然傷懷。余顧而言:「斯樂難常!」足下之徒,鹹以為然。今棄分別,各在一方。元瑜長逝,化為異物,每一念至,何時可言!方今蕤賓紀時,景風扇物,天氣和暖,眾果具繁。時駕而遊,北遵河曲,從者鳴笳以啟路,文學托乘于後車。節同時異,物是人非,我勞如何!今遣騎到鄴,故使枉道相過。行矣自愛!丕白。 魏文帝/與吳質書 二月三日丕白。歲月易得,別來行複四年。三年不見,《東山》猶歎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謂百年已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 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遊,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複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余篇,成一家之言,辭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間者曆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仲宣續自善於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 昔伯牙絕弦于鐘期,仲尼覆醢于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雋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後生可畏,來者難誣,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複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年與之齊矣。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復得為昔日遊也!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炳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複有所述造不?東望於邑,裁書敘心。丕白。 曹植/與吳季重書 植白。季重足下: 前日雖因常調,得為密坐,雖燕飲彌日,其於別遠會稀,猶不盡其勞積也。若夫觴酌淩波於前,簫笳發音於後,足下鷹揚其體,鳳歎虎視,謂蕭、曹不足儔,衛、霍不足侔也。左顧右盼,謂若無人,豈非吾子壯志哉!過屠門而大嚼,雖不得肉,貴且快意。當斯之時,願舉太山以為肉,傾東海以為酒,伐雲夢之竹以為笛,斬泗濱之梓以為箏,食若填巨壑,飲若灌漏卮,其樂固難量,豈非大丈夫之樂哉?然日不我與,曜靈急節,面有逸景之速,別有參、商之闊。思欲抑六龍之首,頓羲和之轡,折若木之華,閉濛汜之穀。天路高邈,良久無緣,懷戀反側,如何?如何! 得所來訊,文采委曲,曄若春榮,瀏若清風,申詠反復,曠若複面。其諸賢所著文章,想還所治,複申詠之也,可令熹事小吏,諷而誦之。夫文章之難,非獨今也,古之君子,猶亦病諸。家有千里,驥而不珍焉;人懷盈尺,和氏無貴矣。夫君子而知音樂,古之達論,謂之通而蔽。墨翟不好伎,何為過朝歌而回車乎?足下好伎,值墨翟回車之縣,想足下助我張目也。又聞足下在彼,自有佳政。夫求而不得者有之矣,未有不求而得者也。且改轍易行,非良樂之禦;易民而治,非楚、鄭之政,願足下勉之而已矣! 適對嘉賓,口授不悉。往來數相聞。曹植白。 曹植/與楊德祖書 植白。數日不見,思子為勞,想同之也。 僕少小好為文章,迄至於今,二十有五年矣。然今世作者,可略而言也。昔仲宣獨步于漢南,孔璋鷹揚於河朔,偉長擅名於青土,公幹振藻於海隅,德璉發跡于此魏,足下高視於上京。當此之時,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吾王於是設天網以該之,頓八弦以掩之,今悉集茲國矣。然此數子,猶複不能飛軒絕跡,一舉千里。以孔璋之才,不閑於辭賦,而多自謂能與司馬長卿同風,譬畫虎不成,反為狗也。前書嘲之,反作論盛道僕贊其文。夫鐘期不失聽,於今稱之,吾亦不能妄歎者,畏後世之嗤餘也。 世人之著述,不能無病。僕常好人譏彈其文,有不善者,應時改定。昔丁敬禮常作小文,使僕潤飾之,僕自以才不過若人,辭不為也。敬禮謂僕:「卿何所疑難?文之佳惡,吾自得之,後世誰相知定吾文者邪?」吾常歎此達言,以為美談。昔尼父之文辭,與人通流;至於制《春秋》,游、夏之徒,乃不能措一辭。過此而言不病者,吾未之見也。蓋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論其淑嬡;有龍泉之利,乃可以議其斷割。劉季緒才不能逮于作者,而好詆訶文章,掎摭利病。昔田巴毀五帝,罪三王,呰五霸於稷下,一旦而服千人,魯連一說,使終身杜口。劉生之辯,未若田氏。今之仲連,求之不難,可無息乎!人各有好尚,蘭茝蓀蕙之芳,眾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莖》之發,眾人所共樂,而墨翟有非之之論,豈可同哉? 今往僕少小所著辭賦一通相與。夫街談巷說,必有可采。擊轅之歌,有應風雅,匹夫之思,未易輕棄也。辭賦小道,固未足以揄揚大義,彰示來世也。昔揚子雲,先朝執戟之臣耳,猶稱壯夫不為也。吾雖德薄,位為蕃侯,猶庶幾勠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留金石之功,豈徒以翰墨為勳績、辭賦為君子哉?若吾志未果,吾道不行,則將采庶官之實錄,辯時俗之得失,定仁義之衷,成一家之言。雖未能藏之名山,將以傳之於同好。非要之皓首,豈今日之論乎?其言之不慚,恃惠子之知我也。 明早相迎,書不盡懷。植白。 吳質/答魏太子箋 二月八日庚寅,臣質言: 奉讀手命,追亡慮存,恩哀之隆,形于文墨。日月冉冉,歲不我與。昔侍左右,廁坐眾賢,出有微行之遊,入有管弦之歡,置酒樂飲,賦詩稱壽。自謂可終始相保,並聘材力,效節明主,何意數年之間,死喪略盡!臣獨何德,以堪久長? 陳、徐、劉、應,才學所著,誠如來命,惜其不遂,可為痛切!凡此數子,于雍容侍從,實其人也;若乃邊境有虞,群下鼎沸,軍書輻至,羽檄交馳,于彼諸賢,非其任也。往者孝武之世,文章為盛。若東方朔、枚皋之徒,不能持論,即阮、陳之儔也。其唯嚴助、壽王,與聞政事,然皆不慎其身,善謀于國,卒以敗亡,臣竊恥之。至於司馬長卿,稱疾避事,以著書為務,則徐生庶幾焉。而今各逝,已為異物矣。後來君子,實可畏也! 伏惟所天,優遊典籍之場,休息篇章之囿,發言抗論,窮理盡微,摛藻下筆,鸞龍之文奮矣。雖年齊蕭王,才實百之,此眾議所以歸高,遠近所以同聲。然年歲若墜,今質已四十二矣。白髮生鬢,所慮日深,實不復若平日之時也。但欲保身敕行,不蹈有過之地,以為知己之累耳。遊宴之歡,難可再遇,盛年一過,實不可追。臣幸得下愚之才,值風雲之會,時邁齒臷,猶欲觸匈奮首,展其割裂之用也。 不勝,以來命備悉,故略陳至情。質死罪死罪! 吳質/在元城與魏太子箋 臣質言: 前蒙延納,侍宴終日,燿靈匿景,繼以華燈。雖虞卿適趙,平原入秦,受贈千金,浮觴旬日,無以過也!小器易盈,先取沉頓,醒寤之後,不識所言。 即以五日到官,初至承前,未知深淺。然觀地形,察土宜,西帶常山,連岡平、代,北鄰柏人,乃高帝之所忌也。重以汦水漸漬疆宇,喟然歎息。思淮陰之奇譎,亮成安之失策。南望邯鄲,想廉、藺之風;東接巨鹿,存李、齊之流。都人士女,服習禮教,皆懷慷慨之節,包左車之計。而質暗弱,無以蒞之。 若乃邁德種恩,樹之風聲,使農夫逸豫于疆畔,女工吟詠于機抒,固非質之所能也。至於奉遵科教,班揚明令,下無威福之吏,邑無豪俠之傑,賦事行刑,資於故實,抑亦懍懍有庶幾之心。往者嚴助釋承明之歡,受會稽之位,壽王去侍從之娛,統東郡之任。其後皆克復舊職,追尋前軌。今獨不然,不亦異乎?張敞在外,自謂無奇;陳鹹憤積,思入京城。彼豈虛談誇論、誑燿世俗哉?斯實薄郡守之榮,顯左右之勤也。古今一揆,先後不貿,焉知來者之不如今? 聊以當覲,不敢多雲。質死罪死罪! 吳質/答東阿王書 質白: 信到,奉所惠貺,發函伸紙,是何文采之巨麗而慰喻之綢繆乎? 夫登東嶽者,然後知眾山之邐迤也;奉至尊者,然後知百里之卑微也。自旋之初,伏念五六日,至於旬時,精散思越,惘若有失。非敢羨寵光之休,慕猗頓之富。誠以身賤犬馬,德輕鴻毛,至乃曆玄闕,排金門,升玉堂,伏虛檻於前殿,監曲池而行觴。既威儀虧替,言辭漏渫。雖恃平原養士之懿,愧無毛遂燿穎之才;深蒙薛公折節之禮,而無馮諼三窟之效;屢獲信陵虛左之德,又無侯生可述之美。凡此數者,乃質之所以憤積於胸臆、懷眷而悁邑者也。 若追前宴,謂之未究,傾海為酒,並山為肴,伐竹雲夢,斬梓泗濱,然後極雅意,盡歡情,信公子之壯觀,非鄙人之所庶幾也。若質之志,實在所天,思投印釋黻,朝夕侍坐,鑽仲父之遺訓,覽老氏之要言,對清酤而不酌,抑嘉肴而不享,使西施出帷,嫫母侍側,斯盛德之所蹈,明哲之所保也。若乃近者之觀,實蕩鄙心,秦箏發徽,二八迭奏。塤簫激于華屋,靈鼓動於座右,耳嘈嘈于無聞,情踴躍於鞍馬。謂可北懾肅慎,使貢其楛矢;南震百越,使獻其白雉。又況權、備,夫何足視乎? 還治諷采所著,觀省英瑋,實賦頌之宗,作者之師也!眾賢所述,亦各有志。昔趙武過鄭,七子賦詩,《春秋》載列,以為美談。質,小人也,無以承命。又所答貺,辭醜義陋,申之再三,赧然汗下!此邦之人,閑習辭賦,三事大夫,莫不諷誦,何但小吏之有乎!重惠苦言,訓以政事,惻隱之恩,形乎文墨。墨子回車,而質四年,雖無德與民,式歌且舞,儒、墨不同,固以久矣。然一旅之眾,不足以揚名;步武之間,不足以騁跡。若不改轍易禦,將何以效其力哉?今處此而求大功,猶絆良驥之足,而責以千里之任;檻猿猴之勢,而望其巧捷之能者也。 不勝見恤,謹附遣白答,不敢繁辭。吳質白。 楊修/答臨淄侯箋 修死罪死罪! 不侍數日,若彌年載,豈由愛顧之隆,使系仰之情深邪?捐辱嘉命,蔚矣其文,誦讀反復,雖諷《雅》、《頌》,不復過此!若仲宣之擅漢表,陳氏之跨冀域,徐、劉之顯青、豫,應生之發魏國,斯皆然矣。至於修者,聽采風聲,仰德不暇,自周章於省覽,何遑高視哉! 伏惟君侯,少長貴盛,體發、旦之資,有聖善之教。遠近觀者,徒謂能宣昭懿德,光贊大業而已,不復謂能兼覽傳記,留思文章。今乃含王超陳,度越數子矣!觀者駭視而拭目,聽者傾首而竦耳。非夫體通性達,受之自然,其孰能至於此乎?又嘗親見執事,握牘持筆,有所造作,若成誦在心,借書于手,曾不斯須少留思慮。仲尼日月,無得逾焉!修之仰望,殆如此矣。是以對《鶡》而辭,作《暑賦》彌日而不獻,見西施之容,歸憎其貌者也。 伏想執事不知其然,猥受顧錫,教使刊定。《春秋》之成,莫能損益;《呂氏》、《淮南》,字直千金。然而弟子箝口、市人拱手者,聖賢卓犖,固所以殊絕凡庸也!今之賦頌,古詩之流,不更孔公,《風》、《雅》無別耳。修家子雲,老不曉事,強著一書,悔其少作。若此,仲山、周旦之儔,為皆有愆邪?君侯忘聖賢之顯跡,述鄙宗之過言,竊以為未之思也。若乃不忘經國之大美,流千載之英聲,銘功景鐘,書名竹帛,斯言雅量,素所畜也,豈與文章相妨害哉! 輒受所惠,竊備矇瞍誦詠而已,敢望惠施以忝莊氏?季緒璅璅,何足以雲?反答造次,不能宣備。修死罪死罪! 薛綜/與諸葛恪書 山越恃阻,不賓曆世,綏則首鼠,急則狼顧。皇帝赫然,命將西征,神策內授,武師外震。兵不染鍔,甲不沾汗,元惡既梟,種黨歸義。蕩滌山藪,獻戎十萬,野無遺寇,邑罔殘奸。既掃凶慝,又充軍用。藜稂莠,化為善草;魑魅魍魎,更成虎士。雖實國家威靈之所加,亦信元帥臨履之所致也。雖《詩》美「執訊」,《易》嘉「折首」,周之方、召,漢之衛、霍,豈足以談!功軼古人,勳超前世,主上歡然,遙用歎息。感「四牡」之遺典,思「飲至」之舊章,故遣中台近官,迎致犒賜,以旌茂功,以慰劬勞。 高崧/為會稽王昱與桓溫書 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比興師動眾,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眾之所駭,遊聲噂,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暗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群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國家,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系之明德,當先思甯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複顧嫌而不盡哉? 王羲之/與會稽王箋 古人恥其君不為堯、舜,北面之道,豈不願尊其所事、比隆往代?況遇千載一時之運!顧智力屈于當年,何得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欣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欣。傳雲:「自非聖人,外甯必有內憂。」今外不寧,內憂已深。古之弘大業者,或不謀於眾,傾國以濟一時之功者,亦往往而有之。誠獨運之明,足以邁眾;暫勞之弊,終獲永逸者可也。求之於今,可得擬議乎? 夫廟算決勝,必宜審量彼我,萬全而後動。功就之日,便當因其眾而即其實。今功未可期,而遺黎殲盡,萬不餘一。且千里饋糧,自古為難,況今轉運供繼,西輸許、洛,北入黃河,雖秦政之弊,未至於此!而十室之憂,便以交至。今運無還期,徵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敝不已,此封內所痛心歎悼,而莫敢吐誠。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解而更張。令殷浩、荀羨,還據合肥、廣陵,許昌、譙郡、梁、彭城諸軍,皆還保淮,為不可勝之基,鬚根立勢舉,謀之未晚。此實當今策之上者。若不行此,社稷之憂,可計日而待!安危之機,易於反掌,考之虛實,著於目前。願運獨斷之明,定之於一朝也。地淺而言深,豈不知其未易?然古人處閭閻行陣之間,尚或幹時謀國,評裁者不以為譏;況廁大臣末行,豈可默而不言哉?存亡所系,決在行之,不可複持疑後機。不定之於此,後欲悔之,亦無及也! 殿下德冠宇內,以公室輔朝,最可直道行之,致隆當年,而未允物望,受殊遇者,所以寤寐長歎,實為殿下惜之!國家之慮深矣,常恐伍員之憂,不獨在昔;麋鹿之游,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暫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則宗廟之慶,四海有賴矣! 王羲之/遺殷浩書 知安西敗喪,公私惋怛,不能須臾去懷。以區區江左,所營綜如此,天下寒心,固以久矣,而加之敗喪,此可熟念,往事豈複可追?願思弘將來,令天下寄命有所自隆。中興之業,政以道勝,寬和為本,力爭武功,作非所當。因循所長,以固大業,想識其由來也。自寇亂以來,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括囊至計,而疲竭根本,各從所志,竟無一功可論,一事可記。忠言嘉謀,棄而莫用,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何能不痛心悲慨也?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追咎往事,亦何所複及?宜更虛己求賢,當與有識共之。不可複令忠允之言,常屈於當權。 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志非複所及,莫過還保長江,都督將各復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任國鈞者,引咎責躬,深自貶降,以謝百姓。更與朝賢,思布平正,除其煩苛,省其賦役,與百姓更始,庶可以允塞群望,救倒懸之急。使君起于布衣,任天下之重,尚德之舉,未能事事允稱。當董統之任,而喪敗至此,恐闔朝群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今亟修德補闕,廣延群賢,與之分任,尚未知獲濟所期。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複求之於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 知言不必用,或取怨執政,然當情慨所在,正自不能不盡懷極言!若必親征,未達此旨,果行者,愚智所不解也!願複與眾共之。複被州符,增運千石,征役兼至,皆以軍期,對之喪氣,罔知所厝。自頃年割剝遺黎,刑徒竟路,殆同秦政,惟未加參夷之刑耳。恐勝、廣之憂,無複日矣! 王羲之/報殷浩書 吾素自無廟廊,直王丞相時,果欲內吾,誓不許之。手跡猶存,由來尚矣。不于足下參政,而方進退,俟兒婚女嫁,便懷尚子平之志,數與親知言之,非一日也。若蒙驅使,關隴、巴蜀,皆所不辭。吾雖無專對之能,直謹守時命,宣國家威德,固當不同於凡使。必令遠近鹹知朝廷留心於無外,此所益殊不同居護軍也。漢末,使太傅馬日慰撫關東,若不以吾輕微,無所為疑,宜及冬初以行。吾惟恭以俟命! 王羲之/與尚書僕射謝安書 頃所陳論,每蒙允納,所以令下小得蘇息,各安其業。若不耳,此一郡久以蹈東海矣!今事之大者未布,漕運是也。吾意望朝廷可申下定期,委之所司,勿複催下,但當歲終考其殿最。長吏尤殿,命檻車送詣天臺。三縣不舉,二千石必免。或可左降,令在疆塞極難之地。又自吾到此,從事常有四五,兼以台司及都水禦史行台,文符如雨,倒錯違背,不復可知。吾又瞑目循常,推前取重者,及綱紀輕者,在五曹。主者蒞事,未嘗得十日,吏民趨走,功費萬計。卿方任其重,可徐尋所言。江左平日,揚州一良刺史,便足統之。況以群才而更不理,正由為法不一,牽制者眾。思簡而易從,便足以保守成業。倉督監耗盜官米,動以萬計,吾謂誅剪一人,其後便斷,而時意不同,近檢校諸縣,無不皆爾。余姚近十萬斛,重斂以資奸吏,令國用空乏,良可歎也! 自軍興以來,征役及充運,死亡叛散,不反者眾。虛耗至此,面補代循常,所在凋困,莫知所出。上命所差,上道多叛,則吏及叛者席捲同去。又有常制,輒令其家及同伍課捕。課捕不禽,家及同伍,尋覆亡叛。百姓流亡,戶口日減,其源在此。又有百工醫寺,死亡絕滅,家戶空盡,差代無所,上命不絕。事起或十年,十五年,彈舉獲罪無懈息,而無益實事,何以堪之!謂自今諸死罪原輕者,及五歲刑,可以充此。其減死者可長充兵役,五歲者可充雜工醫寺,皆令移其家以實都邑。都邑既實,是政之本,又可絕其亡叛;不移其家,逃亡之患,複如初耳。今除罪而充雜役,盡移其家,小人愚迷,或以為重於殺戮,可以絕奸。刑名雖輕,懲肅實重,豈非適時之宜邪? 王羲之/誡謝萬書 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自當隨事行藏,乃為遠耳。願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複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否所由,實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 王羲之/與吏部郎謝萬書 古之辭世者,或被發佯狂,或汙身穢跡,可謂艱矣。今僕坐而獲免,遂其宿心,其為慶倖,豈非天賜?違天不祥! 頃東游還,修植桑果。今盛敷榮,率諸子,抱弱孫,游觀其間。有一味之甘,割而分之,以娛目前。雖植德無殊邈,猶欲教養子孫以敦厚退讓,戒以輕薄。庶令舉策數馬,仿佛萬石之風,君謂此何如? 比當與安石東遊山海,並行田視地,利頤養閑曠。衣食之餘,欲與親知時共歡宴。雖不能興言高詠,銜杯引滿,語田裡所行故,以為撫掌之資,其為得意,可勝言耶!常依陸賈、班嗣、楊王孫之處世,甚欲希風數子。老夫志願,盡於此矣。 盧諶/贈劉琨書 附詩一首 故吏從事中郎盧諶,死罪死罪!諶稟性短弱,當世罕任,因其自然,用安靜退。在木闕不材之資,處雁乏善鳴之分。卷異蘧子,愚殊寧生,匠者時眄,不免賓。嘗自思惟,因緣運會,得蒙接事。自奉清塵,於今五稔,謨明之效不著,候人之譏以彰。大雅含弘,量範山藪,加以待接彌優,款眷逾昵,與運籌之謀,廁宴私之歡,綢繆之旨,有同骨肉,其為知己,古人罔喻! 昔聶政殉嚴遂之顧,荊軻慕燕丹之義,意氣之間,靡軀不悔。雖微達節,謂之可庶。然苟曰有情,孰能不懷?故委身之日,夷險已之。事與願違,當忝外役,遂去左右,收跡府朝。蓋本同末異,楊朱興哀;始素終玄,墨翟垂涕。分乖之際,鹹可歎慨;致感之途,或迫乎茲!亦奚必臨路而後長號、睹絲而後歔欷哉?是以仰惟先情,俯覽今遇,感存念亡,觸物眷戀。 《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書非盡言之器,言非盡意之具矣;況言有不得至於盡意、書有不得至於盡言邪?不勝猥懣,謹貢詩一篇。抑不足以揄揚弘美,亦以攄其所抱而已。若公肆大惠,遂其厚恩,錫以咳唾之音,慰其違離之意,則所謂咸池酬於北裡,夜光報於魚目,諶之願也,非所敢望也。諶死罪死罪! 浚哲維皇,紹熙有晉,振厥弛維,光闡遠韻。有來斯雍,至止伊順,三台摛朗,四嶽增峻。伊陟佐商,山甫翼周,弘濟艱難,對揚王休。苟非異德,曠世同流,加其忠貞,宣其徽猷。伊諶陋宗,昔遘嘉惠,申以婚姻,著以累世。義等休戚,好同興廢,孰雲匪諧?如樂之契。王室喪師,私門播遷,望公歸之,視險忽艱。茲願不遂,中路阻顛,仰悲先意,俯思身愆。大鈞載運,良辰遂往,瞻彼日月,迅過俯仰。感今惟昔,口存心想,借曰如昨,忽為疇曩。疇曩伊何?逝者彌疏,溫溫恭人,慎終如初。覽彼遺音,恤此窮弧,譬彼樛木,蔓葛以敷。妙哉蔓葛,得托樛木,葉不雲布,華不星燭。承侔卞和,質非荊璞,眷同尤良,用之驥。承亦既篤,眷亦既親,飾獎駑猥,方駕駿珍。弼諧靡成,良謀莫陳,無覬狐趙,有與五臣。五臣奚與?契闊百罹,身經險阻,足蹈幽遐。義由恩深,分隨昵加,綢繆委心,自同匪他!昔在暇日,妙尋通理,尤彼意氣,使是節士。情以體生,感以情起,趣舍罔要,窮達斯已。由余片言,秦人是憚。日效忠,飛聲有漢。桓桓撫軍,古賢作冠,來牧幽都,濟厥塗炭。塗炭既濟,寇挫民阜,謬其疲隸,授之朝右。上懼任大,下欣施厚,實祗高明,敢忘所守,相彼反哺,尚在翔禽,孰是人斯,而忍斯心?每憑山海,庶覿高深,遐眺存亡,緬成飛沉。長徽已纓,逝將徙舉,收跡西踐,銜哀東顧。曷雲途遼?曾不咫步!豈不夙夜?謂行多露。綿綿女蘿,施於松標,稟澤洪幹,晞陽豐條。根淺難固,莖弱易凋,操彼纖質,承此沖飆。纖質實微,沖飆斯值,誰謂言精,致在賞意?不見得魚,亦忘厥餌,遺其形骸,寄之深識。先民頤意,潛山隱機,仰熙丹崖,俯澡綠水。無求於和,自附眾美。慷慨遐蹤,有愧高旨!爰造異論,肝膽楚、越,惟同大觀,萬殊一轍。死生既齊,榮辱奚別?處其玄根,廓焉靡結。福為禍始,禍作福階,天地盈虛,寒暑周回。夫差不祀,釁在勝齊,句踐作伯,祚自會稽。邈矣達度,唯道是杖,形有未泰,神無不暢。如川之流,如淵之量,上弦棟隆,下塞民望。 劉琨/答盧諶書 附詩一首 琨頓首: 損書及詩,備辛酸之苦言,暢經通之遠旨。執玩反復,不能釋手,慨然以悲,歡然以喜。昔在少壯,未嘗檢括,遠慕老、莊之齊物,近嘉阮生之放曠,怪厚薄何從而生,哀樂何由而至?自頃輈張,困於逆亂,國破家亡,親友凋殘。負杖行吟,則百憂俱至;塊然獨坐,則哀憤兩集。時複相與舉觴對膝,破涕為笑,排終身之積慘,求數刻之暫歡,譬由疾疢彌年,而欲一丸銷之,其可得乎? 夫才生於世,世實須才。和氏之璧,焉得獨曜於郢握?夜光之珠,何得專玩於隨掌?天下之寶,當與天下共之。但分析之日,不能不悵恨耳!然後知聃、周之為虛誕,嗣宗之為妄作也。昔驥倚輈于吳阪,長鳴于良樂,知與不知也。百里奚愚于虞,而智于秦,遇與不遇也。今君遇之矣,勖之而已!不復屬意于文,二十餘年矣。久廢則無次,想必欲其一反,故稱指送一篇,適足以彰來詩之益美耳。琨頓首頓首! 厄運初遘,陽爻在六,乾象棟傾,坤儀舟覆。橫厲糾紛,群妖競逐,火燎神州,洪流華域。彼黍離離,彼稷育育,哀我皇晉,痛心在目。天地無心,萬物同途,禍淫莫驗,福善則虛。逆有全邑,義無完都,英蕊夏落,毒卉冬敷。如彼龜玉,韞櫝毀諸,芻狗之談,其最得乎!諮餘軟弱,弗克負荷,愆舋仍彰,榮寵屢加。威之不建,禍延凶播,忠隕于國,孝愆於家。斯罪之積,如彼山河,斯舋之深,終莫能磨,郁穆舊姻,嬿婉新婚,裹糧攜弱,匍匐星奔。未輟爾駕,已墮我門,二族偕覆,三孽並根。長慚舊孤,永負冤魂,亭亭孤幹,獨生無伴。綠葉繁縟,柔條修罕,朝采爾實,夕捋爾竿。竿翠豐尋,逸珠盈椀,實消我憂,憂急用緩。逝將去乎?庭虛情滿;虛滿伊何?蘭桂移植。茂彼春林,瘁此秋棘,有鳥翻飛,不遑休息。匪桐不棲,匪竹不食。永戢東羽,翰撫西翼。我之敬之,廢歡輟職。音以賞奏,味以殊珍。文以明言,言以暢神,之子之往,四美不臻。澄醪覆觴,絲竹生塵,素卷莫啟,幄無談賓。既孤我德,又闕我鄰。光光段生,出幽遷喬,資忠履信,武烈文昭。旍弓騂騂,輿馬翹翹,乃奮長縻,是轡是鑣!何以贈子?竭心公朝;何以敘懷?引領長謠。 丘遲/與阿伯之書 遲頓首: 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明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日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獗,以至於此。 聖朝赦罪責功,棄瑕錄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側于萬物,將軍之所知,不假僕一二談也。朱鮪涉血于友于,張繡剚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勳重於當世?夫迷途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複,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翦,親戚安居,高臺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言?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西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盜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焦爛;況偽嬖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系頸蠻邸,懸首槁街。而將軍魚游于沸鼎之中,燕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恨?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吊民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僕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丘遲頓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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