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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正公書劄卷十三


  複劉詹崖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一日

  頃奉惠書。諸多過獎之說,愧不敢當。老前輩裡居奉母,錦堂色養,慶洽期頤。荷章紱之榮加,助萊衣之有耀,而維桑保障,無曠晨昏,似無所庸其瞻顧也。

  示及林居日久,閭閻疾苦,蒿目心傷,此舉如奉行不善,適以擾民等語,極是極是。侍家世寒素,深知一粒一絲之匪易。近年從事戎行,每駐紮之處,周曆城鄉,所見無不毀之屋,無不伐之樹,無不破之富家,無不欺之窮民。大抵受害於賊者十之七,八,受害於兵者亦有二、三。喟然私歎。行軍之害民,一至此乎!故每與將官委員告戒,總以禁止騷擾為第一義。雖行之未必有效,差幸與閣下來示意趣相同。

  猥以不才,承乏珂鄉,適值台旌督辦團練,有同舟共濟之誼。此後互相戒約,侍處如有擾民之政,敬求老前輩隨時箴規。尊處如有擾民之事,侍亦當隨時獻替。所屬官紳,亦互相董勸。我輩存一分之心,小民自紓一分之力。

  團練一事,各省辦法不同,議論亦異。約而言之,不外兩端:有團而兼練者;有團而不練者。團而不練者,不斂銀錢,不發口糧,僅僅稽查奸細,捆送土匪,即古來保甲之法。團而兼練者,必立營哨,必發口糧,可防本省,可剿外省,即今日官勇之法。國藩于咸豐二年冬,奉旨辦團,即募湘勇一千零八十人,在省訓練。分為三營,其營官為羅羅山、王璞山、鄒嶽屏三人,系在藩庫支餉。餘皆團而不練,不斂民財。三年冬,造船添勇,始行開捐。老前輩此次興辦,可否仿照鄙人舊例,各屬該團而不練,以節糜費。獨練千人以保吉、贛。如其訓練得人,則漸次添募,亦極易事。如卓見以為然,則侍當具奏梗概,伏候複示施行。

  江西遭六、七等年大兵之後,元氣未複。今北路則有侍與左、鮑諸軍堵剿,東北則派屈道等防守,惟南路空虛。擬令周念慈招康勇三千,陳俊臣招桂勇三千,新授贛鎮陳金鼇練兵三千,又于吉安練團勇一千,合為萬人,請閣下主持其間,李小泉觀察協同經理。兵雖不多,而逐日必操。餉雖不厚,而按月必楚。庶兒南,路緩急可恃,不至再被蹂躪。芻蕘之見,伏候卓裁。

  複夏弢甫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一日

  頃接惠書,並送到大著,具見研經耽道,學有本原。軍中少暇,不及細心?繹,但翻閱一二。《檀弓辨誣》發千古之覆,成一家之言,足與閻氏《古文尚書疏證》同為不刊之典。轉注說,與鄙人所見不甚符合。而述朱質疑中,所論朱子之學,得之艱苦,則國藩生平之宗旨,治軍之微,尚有如桴鼓之相應,自以秉質愚柔,舍困勉二字,別無入處。而不意閣下尚論大賢,亦以艱苦二字,發其微也。

  乾嘉以來,士大夫為訓詰之學者,薄宋儒為空疏。為性理之學者,又薄漢儒為支離。鄙意由博乃能返約,格物乃能正心。必從事於《禮經》,考核於三千三百之詳,博稽乎一名一物之細,然後本末兼該,源流畢貫,雖極軍旅戰爭,食貨淩雜,皆禮家所應討論之事。故嘗謂江氏《禮書綱目》、秦氏《五禮通考》,可以通漢、宋二家之結,而息頓漸諸說之爭。足下講學有年,多士矜式,如能惠然肯來,啟牖愚蒙,宴所忻望。婺源大賢故里,有江、汪諸儒之遺風,又得足下薰陶教育,想複英彥朋興,所有忠義,既經採訪詳確,造成冊結,即照蘇、常之例,一體辦理。並請攜二三學者同來敝處,即人忠義局,月致修金,分任採訪,不勝跂望。

  複張凱章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一日

  次青所派二營,在叢山者小挫,在樓下者幸全,想已有所聞矣。本日巳刻由鮑春霆帶去敝信,囑閣下酌量撤入嶺內,是恐徽州被圍,糧路或阻,乃萬不得已之下策,實則行軍以穩靜二字為主,苟可不撤,仍以不動為妙。惟閣下三思審度。

  複張椒雲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一日

  惠緘聆悉。鄙人之不遽援浙,不遽赴蘇,實有不得已之苦衷。而使下游億萬黎元,久罹水火,不能不引為疚負。來示雖洞悉事勢,曲為鄙人原諒,而謂之老謀勝算,不惑人言,則非所敢承。區區本懷,乃較諸望救之群情而更迫也。

  前者私心竊計,以為八、九兩月,兵將齊集,必可援甯國而駐廣德,援浙而規蘇,庶幾以後之速,補前之遲。不料湘、霆兩營,甫抵旌、太,而甯郡遽於十二夜失陷。次青到徽,次日派兩營至叢山關,失利。目下徽軍與凱章旌德一軍,均極危急,不特不能援浙規蘇,即皖南亦岌岌可慮,焦憤之極,彌深愧赧。

  安慶合圍,賊酋老小在內,彼所必爭。若仰託福庇,賊以全力援北岸,攻所必救,致人不致於人,亦未始不足為皖南、蘇、浙抽釜底之薪,斯大幸也。

  示及請慶帥入浙,為楚師犄角,計豈不佳,第聞已旋節回省,不在崇安。果有勁兵多人,而統之者又能得力,浙中當能延致,似聞浙帥亦不甚跤望閩兵也。雅意殷拳,曷勝紉感。此後勿吝教言,尤為至幸。

  致胡宮保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二日

  次青到徽,因徽防交替,及積欠口糧,糾結數日,派二營防叢山關,分守兩卡,一營失利,營官陣亡,一營平穩亡恙。

  叢山關去績溪縣三十裡,去徽州府九十裡。次青現在徽州,趕辦城守事宜。該城蓬蒿沒人,頹敗不堪料理。侍續派去之禮字,河溪等四營二千一百人,到徽州,平江六營守城內,禮河四營紮城外,或可保全。凱章紮旌德,靜鎮未動。春霆到太平本營,亦令其堅守不動。惟祁門老營太單,既恐賊沖入休寧,斷徽、祁之文報,又恐索餉內訌,務求閣下告希庵,帶二、三營速來一助。季翁到景鎮,希公仍可北渡,決不食言。

  致張凱章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四日

  二日未接來信,焦慮之至。豈路梗耶?

  目下西路石埭之賊少,東路甯國之賊多。石埭之賊,意在防霆軍。東路之賊,意在牽制貴軍進攻。貴軍常常出小隊牽制賊股,俾不得以全力攻徽,卻不可以大隊出擊。萬山之中,小隊則易發易收。大隊則難進難退。三百人以內小隊也,過三百人則為大隊矣。其要全在多用土人指點路徑。若路徑不熟,不可輕動。以小隊二、三百為疑兵,彼此更換,層出不窮。而閣下全軍堅駐旌德,安穩如山。此目前之要務也。至貴軍之餉道通塞,文報往來,全在太平一路,不可忽視。

  致李希庵 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九日

  聞已撥四營來援,感慰無極。其續撥六營南渡之說,昨已寄信胡潤帥處止之,想已達尊聽矣。今早聞袁午橋潰退,是江北之急,即在目前。權衡輕重,應請閣下將所撥四營調回北岸,敝處一面派人至中途截止。

  目下祁門老營已穩,鮑軍今日可入嶺內,張軍明日亦可入嶺。此間當站得住。所慮者賊由婺源竄入江西腹地耳。國藩之視北岸更重于南岸。南岸縱有大變,而江西省城必尚可保。北岸若有大失,即漢口、武昌亦恐難保。請探明六安州賊情,若緊,求閣下單騎或帶一營來此相會,暢論全域。如六安太緊,則並不來會亦可。

  複張凱章 咸豐十年九月初三日

  守城極不易易,城內雖有守垛之兵,城外亦須紮營以護餉道、汲道,閣下僅三千人,恐不敷分佈,次青即前車之鑒矣。鄙意仍以全紮城外為要,祈酌之。如業已修城,心有把握,則由閣下定計,僕亦不為遙制。總之,主守則專守,主戰則專戰,主城則專修城,主壘則專修壘,切不可腳踏兩邊橋,臨時張皇也。次青所以失者,力主守城之說,乃必待戰敗之後,始入城而分守之,分佈未定,賊已來撲,士氣已餒,軍械已失,豈複能堅守哉?閣下若為守城計,則當早早分佈,早早約定,不准一人出戰。待賊來撲城,我軍在城上俏俏靜靜,看得分明的當,然後出戰。若不度其必勝,尚不出仗也。

  複張筱浦中丞 咸豐十年九月初三日

  頃接景鎮惠緘,欣悉文報照常,六轡無塵,至以為幸。此間送別台旆後,申刻即聞徽郡失陷之信,歎臺端吉祥之身,不特脫離此大災變,抑且不見而不聞也。次青至今無一確耗,而軍民皆言其業已出城未死,殊不可解。現今鮑軍紮漁亭,張軍紮黟縣,其由婺源入江西之路,請左京堂禦之于樂平,不知趕得及否?徽軍之張金璧、吳修故,楚軍之平江營、禮字營,皆已遣撤,沿途恐不免於擾民,用以為慮耳。

  致張凱章 咸豐十年九月初三日

  得信知黟城漸有米可買,欣慰之至。守城之說,外間均不以為然,鹹謂距城十裡之石山地方極好紮營,,不知果否?徽州皆不主守城而主守險,牢不可破,官紳之論然,庶民之論亦然,即兵勇亦然,即賊匪之見亦然。眾論之所在,勢之所在,即理之所在也。次青違眾,故諸事大為失勢。閣下向順人心,此次尚希三思。徽防各將官中,與閣下相見者,孰優孰絀,彼善於此者安在?祈示知,並祈常以,好言撫慰之。

  致毓右坪中丞 咸豐十年九月初六日

  弟接奉寄諭,知逆夷奪我大沽炮臺,占踞天津郡城,八月八日在通州八裡橋接仗,我軍覆敗,夷兵逼近京城僅二十餘裡,聖駕出狩熱河,飛召敝處鮑超一軍入京,交勝克帥調遣等因,神魂震越,中夜涕零。是日適聞徽州失守之信,又不得不強顏撫慰,鎮定人心,本日已具折複奏,抄呈台覽。徽州之賊破郡城業已十日,尚未竄擾婺源,左京堂軍若至樂平,賊或不敢遽犯江西。養素陸軍,弟處已紮飭仍舊統帶,雖不甚得力,而較之徽、寧各兵,尚為高出數倍。目下各路吃緊,自難遽議裁撤。來示欲會銜具奏,似可不必。至吳道團防一軍,現已飭令回江,批令遣散後二月,再由吳道稟請另招。請閣下卓裁,或即令遵敝批辦理,或仍不遣散,均聽核奪。弟自聞京城之警,悲憤填膺,各事不復綜核,統希心鑒。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九月初六日

  連接來信。定遠圍師,竟爾全潰,賊若專由廬、舒以趨桐城,則機滯而兵鈍,計必先攻六安,從外一路包抄而入。希庵至祁門,小住五日,仍即北渡,斷不滿二十日,途中往返僅十日也。希在此間,不令與賊交手,蓋接仗後則進退不得自由,此義侍深知之。次青十日無信,而外間皆言其未死,似非無因。楚軍入援之諭,本日始行複奏,恭親王之諮,亦鈔折諮呈複之,茲將折稿錄呈台覽。主意系希庵所定,與侍初計相符也。惟如此入奏,諭旨派出之後,即不可少有濡滯。求閣下于南北岸各軍預先安排,應撤圍者預先撤圍,應退紮者預先退紮,俟奉到諭旨,公北上則侍當移駐皖北,侍北上則請公兼管皖南,皆義不容諉。其行裝銀兩,日內即當籌畫,諸求詳示。

  致官中堂 咸豐十年九月初八日

  逆夷自占踞天津後,複有八月八日通州之挫,憑陵郊甸,去京咫尺,聖駕北幸熱河,非常之變,敷天同憤。弟自接奉諭旨,飭派鮑鎮一隊北上,涕泣旁皇,不知所以為計。維時甫聞徽州失守之信,賊氛緊逼,人心搖動,又以寧防敗兵。徽防敗兵、楚師敗兵,數近二萬,紛紛索餉,分別留遣,不得不強顏撫慰,籍資鎮定,至昨初六日始行複奏,抄稿敬呈台覽。竊計夷氛去京僅二十餘裡,安危之機,當不出八、九兩月之內,若果猶豫相持,則弟與胡宮保二人中,當請欽派一人率師人援,雖明知無益於北,有損于南,而君父之難,義不反顧。如蒙派出,則十月即須成行。皖南、皖北各軍,應如何調派,敬求閣下與胡宮保預先商定,詳明見示,為禱。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九月十二日

  次青以未練之軍,輕于搦戰,遂致敗挫。貴軍雖多,老手雖眾,而究系新立之營,須偕老營合打幾仗,乃為可靠。凱章現駐黟縣,勢難調回與閣下合為一路。日內擬令鮑、張進兵,規複休寧。休寧若克,則貴軍由婺源來與凱章會師,萬無一失。休寧若不克,則貴軍至婺源後,且須停頓,或請凱章間道往迎,謀所以合戰之法。樂平至祁門,尚有二百六七十裡,閣下若棄本軍而來與弟相會,恐不妥葉。婺源至祁不滿二百里,或閣下由婺來祁,凱章亦來祁相會,此說較穩。二者請閣下定擇其一。總之,閣下與凱章一見而後接仗,則彼此皆放心矣。弟初六日北援奏稿,想已接到,所以必邀閣下同行者,弟于兵事本無所解,又近來心血日虧,思不能入,此等大舉,尤不可無賢智者與共艱危。北援議一則,錄呈台覽,大約皖南能防守,賊不入江西境內,皖北能不撤動。目前之局,俾江西、兩湖少得安枕,則北上者乃能放心,否則於北無毫末之益,于南有邱山之損,亦非弟之本志也。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九月十三日

  連接惠書,抄寄探報及六君子公緘,具悉。此間侍與諸君子各有一議,抄呈尊覽,祈閣下兼綜眾說,折衷一是,至西巡之說,則萬萬不可。木蘭秋獮,本國家之憲章。嘉慶年間,無歲不舉。宣宗因抱鼎湖攀號之慟,不忍更蒞其地,非棄而弗有也。距京城及東西陵皆不甚遠,即去盛京及科爾沁部,亦不過數百里。左右前後,無非四十九部之臣民。以鄙見觀之,權宜避狄之計,無如熱河之妥善者。若秦、晉則物產、兵力、人心,無一足恃,不知何見而以為愈于灤陽?大抵天下有理、有勢。北援,理也;保江西、兩湖三省,勢也。吾輩但就目前之職位,求不違乎勢,而亦不甚悖於理,此外出位之恩,非常之策,吾輩尚可不必遽議。閣下以為然否?

  致黃南坡 咸豐十年九月十四日

  弟自到皖南,日望新軍之至。接防未及半月,而甯國、徽州相繼淪陷,進兵無路,籌餉無地,殊深焦灼。但望左軍速到,不至闌入江西腹地,則後事尚可徐圖耳。東征餉局,承於萬難著手之中,施此九曲穿珠之技,高誼鴻才,感荷曷極!弟不欲獨享其利,而必分之於南北兩岸。公之于六七君子,蓋亦反復籌思,冀溥洪河之潤,共飽仁人之賜。意城以為拉扯太多,人心易冷,不知軍事有利鈍,人情有愛憎,推廣言之,更覺落落大方,事雖出於良朋見惠之私,名當托於梓裡共濟之公,閣下以為然否?

  複鄧寅皆 咸豐十年九月十四日

  前奉惠示,猥以弟近日行事心跡載日記中者,遠荷褒許,彌增慚悚。弟自八年夏間再出視師,痛改前此客氣用事之弊,以一勤字自勖,仰希仲山甫夙夜匪懈、陶桓公分陰是惜之風,來信所引先勞之訓,蓋嘗有志焉而未逮。自督辦皖南軍務,接防未及兩旬,而徽、寧兩郡先後淪陷,焦灼難名。明年敬求仍舊設帳敝居,俾兒輩少有成就,弟無內顧之憂,感荷何已。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九月十六日

  賊已破淳安,則不由婺源竄饒,亦恐不由嚴州竄浙,或當由開化以竄德興。一入德興,則貴溪、弋陽、廣信、撫建,處處可慮。現令屈道、鐘守守廣信,養素守撫州,而腹地空虛,應請閣下駐紮樂平,深溝高壘,以觀賊之變態而徐應之。萬一賊果竄江境,入德興,弟當飛飭凱章回援,與閣下會合,始能痛剿巨股也。

  致左季高 咸豐十年九月十七日

  安慶寄到偽文,附呈尊覽。此間調度,另用公牘,諮達冰案。南北兩岸同時吃緊,鄙意南岸處處主守,僅留貴軍駐樂平,為遊擊撥應之師,猶北岸之有希庵一軍也。但須以凱章合為一路,庶可縱橫如意。否則麾下新軍,未知果能使兵不負將否?觀此偽文二件,賊之全域已經了然共白。弟所佈置是否有當?乞迅賜詳示為荷。

  複楊厚庵 咸豐十年九月十八日

  惠緘,以徽郡不守,祁門戒嚴,遠勞厘系,至以為感。自鮑回漁亭、張回黟縣,與祁門相犄角,老營已穩。希庵千里來援,備嘗難苦,歸途風雨交加,山行尤難,不知過江時平安否?徽郡之賊分大半赴浙,聞淳安失守,嚴州失守,江西處處吃緊,防不勝防;而國藩又以夷氛不靖,憑陵郊甸,疏請帶兵入援,一經派出,則抽撥北兵,南岸更形空虛,日夜焦思,殊乏良策。南陵陳鎮軍深得軍民之心,堅守半年,深可佩服,聞其與民死守,不肯沖出。閣下若能解銀一萬兩或五千,以濟其危,敝處當即日解還;若不能解銀,則請設法寄信,令其自行拔出,先來祁一晤,另行統帶一軍進剿濱江各城。此等將材實屬難得,不得不護惜之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一日

  接惠書,知尊意與弟約略相同。此間官紳及張、鮑各將士之意,皆欲進攻休寧、徽州二城,不肯遽然退兵。回援江境,蓋緣近日徽賊分起下竄,浙江二城存賊無多,有雲僅數千人者。張、鮑之意,欲俟天晴進克兩城;紳民之意,因避地無所,欲俟克復速返故居;幕府及地方官之意,以為克復休、歙,則自績溪以至祁門,五縣之北,共一大嶺,扼嶺而守,不過四千人,可守五縣六百里之廣,較以防婺源、防祁門、防樂平、德興等縣,二萬人尚嫌不足,守嶺則四千人已覺有餘。弟亦深知守嶺之妙,特克復休寧、歙縣,尚無十分把握,且待天晴進攻,從眾人之公議。其應否如是,尚求卓裁酌奪。

  複李希庵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三日

  青草塥各營進援六安州,聞州城解圍後,此舉業已停止,不知確否?胡中丞於久經謀定之局,每至臨事而變其初計,如去年七月初破石牌之時,即議定守石牌、圍太湖矣;十一月援賊將到,忽變為進禦小池驛之計。本年三、四月初進安慶之時,即議定遠攻桐、懷,近守英、霍矣;今九月援賊將到,忽變為分救六安之計。大抵宮保德性之堅定,遠勝於往年,而主意之不甚堅定,猶不免往年遊移之見。左季翁謂其多謀少斷,良為不誣。閣下當力持初議,以「堅定」二字輔宮保之不逮,國藩亦當從容諷勸,勿為人言所動。

  此次救援六安,聞出自伍茨生之策謂往返不過二十日,實則天下無此神速之兵也。曆口王、彭二營,已劄飭速回北岸,次青已回祁門,季高紮樂平未動。安慶賊氣已衰,只要桐城、青草塥兩軍堅定不搖,安慶必可速克。此陰陽交爭之幾,南北兩岸士氣賴之一振。長圍必不可撤,亦乞閣下審幾而力圖之。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三日

  接大諮,逸亭帶大隊救援六安,往返以二十日為度,竊恐軍事不能如此計算。古稱陳湯算五日而得吉語,司馬懿算五月而破高麗,皆史官事後鋪張之詞,不足深信。鄙意希軍紮青草塥極為扼要,賊之全力必在桐城,希軍救援桐城,極近而易,即由舒城小路中梅河以至潛山,希軍亦恰好禦之。此皆侍所謂第二路最難者也。至第三路賊來,必先破六安、霍山;第四路賊來,必先破固始。待城破後,希軍徐起而應之,尚不為遲,切不可令希軍入山太早,致大股來撲桐城,回援不及也。

  致張凱章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四日

  頃春霆來此,定於明日進兵。貴軍自可同進,如何約會之法,請閣下與春霆商之。敝處添親兵,須在貴軍及各處挑選,意欲于打仗時聯絡一氣,如用陳玉恒為旗長或為幫帶官,再於貴軍挑一哨入隊,則敝親兵與貴部呼吸相通矣。所挑之勇亦不必盡取老手、好手,但得半生半熟者,於貴部無大損而於敝處有裨益,即系兩全之事。將來成軍之後,當令陳玉恒帶至尊處,請閣下率之試打一二仗。總之,使敝親兵與朱、唐三千人合之左軍,貴軍,共熔成一家耳。

  致毓右坪中丞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七日

  頃由胡宮保處寄到恩秋舫觀察京信一件,欣悉京城尚屬安穩,夷氛已退,聖駕不日可還,不勝忭慰。自徽州失守,京信危急,弟實憂惶竟日,在室中徘徊私慟,幾不能辦一事。茲幸北事危而複安,吾輩仍可努力同心補救,萬一如奉朱批,仍命弟帶兵北上,弟即留左京堂于南,合同閣下辦理皖南、江西交界軍務,弟僅帶數千人北行;若朱批並不准弟進京,則弟仍與閣下會籌,力保江西以規皖南。其前次密諮二十萬,仍懇閣下預為籌出,至禱。恩觀察信鈔呈。其各處繫念京畿最切者,請尊處速抄轉寄,稍紓薄海臣民之望。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九月二十九日

  一、六安州並未失守,壽州被圍旋即退去,霍山有賊似非大股,餘會亭當足以禦之。北岸狗逆尚無上犯之信,希庵帶來之四營,分起遣回北岸矣。

  一、楊七麻子現帶二萬人駐旌德縣,蓋為徽州、休寧二城之援。守徽州者為賴裕新,守休者不知何賊,當是古隆賢之類。張、鮑今日出隊攻城,殊恐難於得手。楊七麻子既入嶺內,則建德一路已松,將來以休寧之堅城拒我,而楊逆從開化之華埠入江西境,是可慮也。休若不克,終須抽出凱章一軍為遊擊之師,乃不滯於機,請閣下派二人一審鄱陽至建德之路,中間所謂石門者,究竟險要何如?一察開化至歙縣之路,所謂華埠者,究竟應駐若干人?若凱章與貴軍能從華埠繞至歙縣之東方為得勢,弟用兵病在太呆,求兄于靈活處匡我。

  一、北援專以明臣子之義,不問事之濟否,潤去則留希以保湖北;弟去則留公以保江西,弟與潤兩人之意,皆已決矣。厚庵之才,無所不可,而水陸實難兼顧,多公則難洽眾志,故須留兄與希庵也。

  一、來示謂弟有討賊之責,兵不可太少,極是。惟凱章不願多將,薌泉恐不宜多將,二人只能各統五千。春霆除自帶六千外,已撥二千益之。兄宣統萬人,平原可大戰,山間可分枝為妙。弟擬帶五千人,而恐訓練不勤,虛麋餉項,蓋本非臨陣之才,而所辦者皆糧台之事,故不敢多。合之徽防各營,已四萬有奇矣。

  複宋子久 咸豐十年九月三十日

  離城太遠,出仗必難以收隊,必須移近乃可圖功。打仗要隊伍整齊,開槍不可太遠,上半日要寂靜,下半日收隊時要不散慢。弟昔作有《得勝歌》雲:「起手要陰後要陽,出隊要弱收隊強。初交手時如老鼠,越打越狠如老虎。」雖粗淺之言,而精者不外乎是。凱章辦事皆從淺處、實處著力,於勇情體貼入微,閣下與之共事,望亦從淺處、實處下手。賊匪最譎詐,吾輩讀書人大約失之笨拙,即當自安於拙,而以勤補之,以慎出之,不可弄巧賣知,而所誤更甚。鄙人閱歷之語,謹貢一得,以備芻詢。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初一日

  西遷之策,侍連日思之未得端緒,仲遠兄陳灤陽之不可久駐,內六盟之未足深恃,誠為切當。必謂關中遂可建不拔之基,似亦無據。朝廷草創,略修宮禁暨壇廟官寺之類,養禁旅衛卒二萬人,非二百萬金不辦,倉卒間何從得此?萬一粵匪、撚匪分道西犯,秦中兵勇豈足禦之?又遷都大事,官府須二、三非常之才經緯萬端,三輔須熊羆不二心之臣捍禦外侮。將仍求之滿蒙宗藩勳舊之中,則舊科難改;若求之漢人卿相督撫之中,則亦殊乏妙選。蓋有人則可秦可灤,均足自立,無人則灤失而秦亦未必得,斯鄙見所未敢遽決者也。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初五日

  連接惠緘,敬承所示。

  唐義訓帶隊至祁西山中雕剿,尚未見賊,文報已通,池州內犯之賊,當少退矣。

  讀抄示密寄,知款議已成,此間亦奉到寄諭,言撫議就緒,鮑軍可不北行。初六日請派入衛之疏,殆不准行,吾輩得以一意籌議南事,豈非至幸?惟侍調度乖方,廣德失而無以屏蔽浙江,甯國失而無以更謀蘇境,徽州失而皖南幾無立足之地,五、六、七、八等月所奏諸疏,競無一語能踐,無一句不假,中夜愧憤,何地自容!十月若不能克復徽郡,斷不能不親為淮揚之行。應如何前往之法,敬求訓示。

  寄雲放蘇藩,希庵放皖臬,皆極可喜之事。從此皖北吏治,公為主而希輔之,必有起色。希庵青草塥之兵,鄙意不可早動,賊之大股恐仍當自舒至桐,不知有一二可采否?

  複李希庵 咸豐十年十月初五日

  頃奉諭旨,知閣下陳臬皖中,至以為慶。

  惟皖南自徽、甯連失,不特無進兵之路,亦幾無立腳之地,吳省數千里不能提兵過問,自顧職位,憂憤何極!潛、太兩城主守,不易之論;石牌城主拆毀,僕尚不深知。

  鮑、張進攻休寧獲一勝仗,賊堅守不出,恐難遽克。左公尚在樂平。次青處公議稍伸,私情則我實抱歉,不知古人處此,如何而後兩盡,請公細思示我。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月初八日

  惠書,敬承一切。弟自知用兵失之太呆,故請教于閣下及潤帥,今來示詳及得機得勢之說,益覺豁然開悟,所應複者詳列于左:

  一、徽州失守之後,飛劄鮑、張由嶺外收回,一則顧祁門老營,一則嶺外無米可買,鮑、張餉道已斷,救敗之著也。厥後鮑由漁亭進攻休甯,張由黟縣進攻休寧,系因已成之局,因紳民之請,遂為呆著。

  一、目下若取遠勢,能以勁兵從開化、華埠繞出歙之東路,則其勢最遠。然此一路山太多,徑太仄,米太少,民情太壞,閣下不肯從此路進兵,極為有識。其次略取遠勢,則請閣下從婺源進紮屯溪,屯溪在休寧之東,歙縣之西,徽屬水陸最盛之區也。貴軍若到屯溪,則與鮑、張兩軍可收夾攻之效,而徽軍如尚溪口之楊副將、江灣之王副將,皆可與貴軍聯為一路。另有一圖粘簽說奉呈。

  一、祁西櫸根嶺之賊去而複來,似是池州打先鋒之賊,當不致內犯景德鎮。弟在老營派千人去防,帶鍋而不帶帳,借居民房,十日換房一次。閣下若由婺源赴屯溪,宜全軍皆往,不必留防景德鎮,雖後路過於空虛,然有不能兼顧之勢,仍請細酌。

  致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初八日

  鮑公攻城,賊堅閉不出。左季公謂侍用兵不得機勢,良然。探報嚴州之賊,盡折回與鮑、張大戰,果如是,浙患少紓,亦大局之幸也。

  複李筱泉 咸豐十年十月初八日

  頃奉惠緘,猥以馬齒虛增,遠辱廑系。方今東南糜爛,夷氛內犯,鑾輿北狩,君父在難,正臣子負罪嬰疾之時,豈敢言壽稱慶?

  九月六日複奏請北上入衛一疏,十月七日奉到朱批諭旨,國藩與胡帥二人均可無庸北上。聞該夷款議已成,交銀即可退出。聖主眷念南服,不令以他務紛心,而鄙人治軍無狀,廣德失而無複庇浙之力,甯國失而更無人吳之路,徽州失而皖南幾無自立之地,中夜以思,愧憤何極!現在力攻休、歙二城,無論得力與否,臘尾要當謀為淮揚之行,少慰三吳之望。

  次青此役,大失民心,吾負私情而伸公義,昨奉優詔褒嘉,將來轉圜尚易,然決不再令帶勇。與其負之於後,不若慎之於始也。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十五日

  侍出營,赴黟縣查嶺,每日行六七十裡不等。連接惠書,敬承一切。當賤子攬揆之辰,正閣下釋服之日,同為永感之人,並處多難之秋,負疚不遑,奚暇言慶?

  鮑鎮近日抑塞鬱怒,頗改常度,雖無直告侍者,而侍亦略聞一二,亦恐非破賊之象。只好聽其自進自止,且寄信令其來祁門老營小住二三日再看。大約皖南今冬,殆無佳耗,惟厚庵破南陵援賊,接出陳大富,是近日極快意事耳。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月十六日

  接複緘,知屯溪之請,恰與尊意相合,即備諮請大軍前進。頃得來諮,因建昌之賊,竄近安仁鄧家埠一帶,貴軍須暫留截剿,與弟前諮相符。聞此股實非悍賊,在仁化、樂昌屢被粵兵及康勇擊敗。建昌僅異字營六百人,居然守城二日三夜,得以保全,且出擊獲勝,則賊之無能可知。應請閣下派三、四營前往雕剿,一面仍料簡全軍,進駐屯溪。如獅子搏兔,必用全力,則多派數營截擊亦可。至大赤、櫸根、大洪諸嶺,設防尚密,可不必上煩廑慮。

  厚庵帶韋部六成隊由水路赴南陵,破賊壘四十座,拔出陳大富一軍,此今年第一快心事。厚庵真名將也。桐城狗逆,尚未開仗。薌泉一軍,諭旨未准調來,即日再當陳請。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十七日

  鄖兵至,奉賜書並錫匣惠件,又梅村兄與廉卿鴻文,讀之愧悚難任。公有賜物,無一敢卻。此次則實不敢當,而又不敢徑璧。謀之少荃,以為令誕不遠,可還以此致祝,而媵之以他物。姑存其說,先以鳴謝。梅公之古藻聯翩,廉卿之真氣流轉,獎許之過,期待之厚,諸無以副之,少遲再行肅函奉謝。

  專丁歸,又奉環章。西遷之說,幸與日前寄示覆嚴、張信不謀而合。至雲斬陳元振,出之柳伉則為忠直,出之郭李則為跋扈,尤為至論。嘗熟思袁紹之誅除宦豎,陳元禮之追脅馬嵬,雖一時快心之舉,然豈稍有儒生氣象者所能為哉?又豈有儒生氣象者所應為哉?

  霆營新軍苦甚,主將又悁忿不解,俱非佳象,侍心竊憂之。宋國永似尚曉事,然亦怯於積威,難遽挽回。公辛苦教練數年,成此一枝勁旅,恐一調南岸,而逾淮變枳,尤以為疚。

  複毓右坪中丞 咸豐十年十月十八日

  建昌之圍,弟實懸系萬分,幸托威福,迅速解圍,喜慰非常。聞黃守率其子二人晝夜登陴嚴守,李昇平、楊錦斌等十分出力,應請閣下主稿,絮列敝銜,從優奏獎。方今發逆熾於北,粵匪擾于南,江西軍事,殆無了期,若守令盡能固守城垣,則弟與閣下省力多矣。聞屈、鐘二人佈置甚好,信、玉兩城,應可無虞。目下偽侍王李世賢踞嚴州,有窺伺衢、信之意;偽輔王楊七麻子踞旌德,往來徽州、休寧等處;偽忠王李壽成由青陽上犯,圖竄江西。弟意建德普軍,尚難深恃,已調陳鎮大富一軍駐紮東流,專防李壽成一股。惟該鎮一軍,新自南陵拔出,經年被圍,未發一厘之餉,實屬可敬可憫,敬求閣下飭發二萬金,無論何款,總以迅速為妙。此十月內,弟索銀至十八萬之多,而左軍、普軍、吳軍款尚在外,子藥軍械各局萬金在外,為數太巨,弟實再四撙節,出於萬不得已。普軍本應由閣下發餉,弟欲激勵用之,遂權由總糧台支領,蓋所辦同系一事,弟與老兄可不必分家也。鮑、張獲一大勝仗,徽、休兩城,近來添賊頗多,難遽克復。京中事局漸穩,國家之福,亦吾輩之幸也。

  複楊厚庵 咸豐十年十月二十一日

  前聞解南陵之圍,救出名將、勁卒、義民數萬人,為之拍案稱快;本年地拆天缺,無一可意之事,獨此事令人軒眉。

  頃接兩次惠書。陳鎮軍應駐之所與銀兩、軍火、鍋、帳等件,已劄飭江西總糧台迅速籌解,並諮明冰案。昨因賊破羊棧嶺入黟縣,全域大震,又請陳鎮軍由香口而入,駐石埭之七都,冀與嶺內諸軍聯絡一氣,亦經諮會在案。賊破黟縣,凱章派隊八百人速剿,午刻接仗,我軍小挫。春霆派千六百人會剿,申刻獲勝,賊已逐出。今日若能再勝,驅出嶺外,則鮑、張無後顧之虞,得以全力進攻休、歙。然嶺外不紮一支大軍,則嶺防日日可虞,陳鎮軍一支,務祈設法玉成此舉,皖南之機局乃活耳。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二十二日

  長慮卻顧,因謹慎而拙滯,此正侍用兵之短處。日昨賊破羊棧嶺,破黟縣,侍之調度又已拙滯,幸鮑、張未接侍信,先已發兵。鮑軍行八十裡,大獲勝仗,立將縣城克復,張軍行五十裡,巳刻小挫,申刻又大勝。鮑、張兩軍複大勝,追賊出,立將羊棧嶺克復,此神速賢於拙滯之明效也。

  來示大府規畫之地,須寬博有餘,富饒之鄉自無逾於淮揚者。五月間承公七次緘示,侍即決計辦淮揚水師,無如節節遲滯,目下尚不能舍此而馳赴淮揚。徽州之失,侍所以痛心而疾首也。賊之詭計,一由黟北踞黟縣漁亭,斷鮑、張之糧道;一由祁西竄踞景德鎮,斷侍之糧道。昨克復黟縣羊棧嶺,黟北之賊,計已破矣。其祁西一層,現函商左帥暫留景德鎮。左帥留景鎮,則著子較拙,左帥來屯溪,則機局較緊,侍不能決,伏候指示。

  複李希庵 咸豐十年十月二十二日

  皖臬一篆,前經翁中丞奏委蔣守署理。如不送來,自不必與之計較;如其送來,閣下仍以受篆為是。蓋安徽糜爛之區,人人裹足遠避,前此七八年間,福中丞告病、告假,奏疏近十次,其避撫篆如避虎狼;近翁中丞思卸撫篆,前後亦具疏數次;恩廉訪不肯接臬篆,曾經嚴旨申飭,此皆三年以內之事。閣下若執堅不受,則與三君子規避之跡,無甚區別,祈細酌之。

  此間賊破羊棧嶺入黟縣,全域大震,幸鮑、張撥兵迅速,化險為夷,此皖南近日可慰之事。然祁西等處無營,畢竟可慮。

  致胡宮保及水陸統領 咸豐十年十月二十三日

  南岸賊情,偽侍王李世賢初意本竄浙江,其破徽州乃其意外之獲。其党分佈徽州,嚴州等處,偽侍王謀徽、謀浙,其意向似未確定。偽輔王楊七麻子駐旌德,其意似為徽州之後援,保甯國之前門。偽忠王李秀成挾偽小東王自蘇州、蕪湖而來。厚庵軍門于南陵親見其黨羽甚多,昨由青陽至太平,直犯羊棧嶺而入,破黟縣,其意專在抄祁門及鮑、張之後路,雖官軍兩獲大勝,克復黟縣,追賊出嶺,而該逆必再尋別計抄我後路,此賊情之大略也。官軍應商戰守事宜,謹陳于左:

  一、李秀成股匪若再由羊棧嶺、漳嶺入竄黟縣,鮑、張仍派隊速剿,祁門亦派人去打行仗,三路會剿。

  一、李秀成股匪若由大洪嶺入犯祁門,祁門老營堅守不動,待鮑、張派隊來援,祁營再出隊夾擊。

  一、李秀成股匪若由赤嶺、櫸根嶺內竄景德鎮,即九年六月楊七麻子由景鎮竄回石埭、七都之路也,左京堂由景鎮發兵攔頭擊之,祁門發兵橫擊其腰。

  一、偽侍王、輔王二股若分支由婺源竄樂平,左軍攔頭迎擊,張軍由尚溪口跟蹤追剿,應由凱章兄派人將尚溪口、婺源路徑一一看清,並派人預先于中途坐探。如竄樂平之賊不滿萬人,則左軍自足了之,張軍不必追剿。

  一、左、鮑、張老營暨祁門老營均須深溝高壘,多儲米糧子藥,為堅守之計。如附近二百里有賊,均可派隊出打行仗。打行仗之法,或帶鍋而不帶帳,或老營煮飯挑送,皆可。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月二十八日

  左帥來祁已兩日,精悍之色更露,議論更平實,腦皮亦更黑。侍於皖南、業已辦理不善,然退張而進左,差足下對皖人,上對聖主,即或難期速效,鄙心亦自無憾。惟皖南必須三支勁旅,侍到淮揚亦須有一支偕行。現僅鮑、左、張三支,陳鎮大富一支,聞弁兵皆不甚得力,始終欠此一支,侍不克迅圖東行,實深焦灼。

  致王子槐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一日

  徽州數年以來,幸得安謐。國藩新接防務,李次青觀察蒞任八日,遽遭此變,使珂鄉罹此浩劫,鄙人辦理不善,且愧且憤。宋滋久侍講現帶安勇與鮑、張兩軍協剿,日夕謀克休、歙兩城,奈偽王三人,環聚徽境,賊黨過多,難遽得手,實深焦灼。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二日

  惠書,敬悉一切。權不可預設,變不可先圖,自是至當之論。大抵平日非至穩之兵,必不可輕用險著;平日非至正之道,必不可輕用奇謀。然則穩也,正也,人事之力行於平日者也;險也,奇也,天機之湊泊于臨時者也。敢以質之左右,有當萬一否?

  桐城之捷,此間得見探報,粗知大概。戰事尚無所聞。左帥來祁已四日,其部下自安仁大捷後,至今尚無續報,若再不紮屯溪,此路賊必生心,可慮之至。

  九舍弟仰承明教,尚知欽感。我公實能以善養人,不僅以善服人,故才氣之士易於服化,敬謝,敬謝。

  複楊厚庵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三日

  惠緘具悉。陳鎮饑疲之軍,須穩當行去,以固其氣,良為至論;已批令暫紮東流,不必進紮香口。俟江西解到餉項子藥,再行酌調。至全軍盡移祁門,則可不必。祁門地勢極窄,現在兵力盡足,不可再添。建德普軍殊不足恃,必仗陳軍在東流,庶建德得唇齒之依,無意外之虞。祈囑陳鎮軍單騎來此一會,隊伍概不必來。渠三月解圍之案及秋月守城之勞,可開單由敝處具奏請獎。

  陳鎮軍營制不甚妥葉,請閣下就近指點,令其改依楚軍營制。敝外新刻營制、營規,茲發去十本,煩轉交陳公,令其照改。

  複歐陽筱岑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三日

  昨接惠緘,尚未奉複,深為繫念。弟于中丞向未識面,礙難關說。應請閣下扁舟東來,枉過敝營,聊借子猷雪夜之訪,以為張儉北海之行。

  來示謂近年畏事避謗,與官中絕無交涉,果爾,則不久當有代為剖雪者。閣下昔年舌端或有彈射,筆端亦頗刻酷,苟禍生有胎,則亦不可不自省而斂抑也。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七日

  初五日夕聞普營危急之信,派隊往援,限初十日趕到,不知能堅守待援否。兩日焦灼萬分。今早聞陳鎮軍在東流打仗獲勝,為之一慰。東、建唇齒,相去僅五十裡,普軍或可保全。又聞多、李二公大獲勝仗,北岸得手,南岸亦為氣王。然安慶不克,北岸之兵仍不可薄,防仍不可弛。狗逆雖暫退,不久又當來援。南岸再勉支數月,以待北岸懷、桐之成功可耳。左帥自祁還景鎮。渠部下新克德興、婺源兩城,銳氣可用,將來當成一勁軍也。

  致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七日

  接稟報:建德已失守。查建德入江西有三條路:一由彭澤上湖口,一由石門至饒郡,一由桃樹店至景德鎮。其湖口一路,弟已劄竹莊二營前往守城,不知趕得及否?其石門一路,應請閣下派千余人在彼防守。其桃樹店一路為祁門與景德鎮二處所必爭,應請閣下派勁旅迎頭擊剿,而弟處派人追擊其尾。若賊據建德不動,即請貴軍進擊。其米糧、子藥半由祁門送桃樹店,半由景鎮送去可也。閣下卓裁行之。

  複吳子序 咸豐十年十一月初八日

  前接惠緘,裁複少稽。弟自渡江而南,洎乏善狀。鮑鎮尚未到皖,而甯國已失;次青甫經蒞任,而徽州旋陷。不特不能提師赴蘇,慰三吳父老之望;即皖南幾無立足之地;又有南贛股匪飄忽北來,連陷河口、德興、婺源;經左軍屢擊獲勝,甫得一慰,而普鎮又有建德之挫,城池失陷。一波未平,一波忽起,真有應接不暇之勢。貴郡得黃太守嬰城固守,遂得保全,良堪欣慰。弟入夏以來,公事日多,久荒書籍,道味日減,有退無進,常用悚仄。

  批沈寶成 咸豐十年

  閃上地方不寬,得十一哨,又親兵十一隊,盡敷戰守佈置。須四路照顧,不可擠在一處。賊若來時,當頭敵者須擇一好手。窄路打仗,勝敗全系頭敵數人。若頭敵站不住,後面雖有好手亦被人擠退了。

  桃樹店等處多發哨探,左京堂亦有探卒至桃樹嶺等處,該營須與之常通信息。曆口有全字營,箬坑有霆字營,其石壁等處須撥一哨顧後路否?仰該將自行酌之。

  複鮑春霆 咸豐十年

  閱此函,知貴鎮之意欲向建德截剿賊匪。吾昨誤疑休寧另有援賊也,如得貴鎮親統勁旅出嶺以剿建德,豈不大妙?無如休、歙、太、石等處地方太闊,賊勢太眾,非得大枝勁旅不足以資防禦。貴鎮本管六千餘人,又兼統張、趙、楊、蔣、蕭、唐等四千余人,聲威較大。本部堂欲以攻休、守黟、防禦太、石等事,責成貴鎮一人,遂不復派貴部下分剿建德矣。

  惟聞左京堂留守婺源之兵已調回景鎮,休南一路太嫌空虛。余前欲調張道老湘營移紮龍灣五城及婺源等處,正所以防休賊由婺源竄江西也。茲聞江軍門已至江灣,若令其酌帶二千人專守婺城,則老湘營仍可不必移動。本部堂再四熟商,老湘營若移紮休南,則藍田、湯口處處空虛,不特休北百姓盡遭塗炭,且恐太平之賊竄入黟縣;老湘營若仍紮休北,則龍灣五城處處空虛,不特屯溪之米糧不斷,休邑永無克復之期,且恐休、歙之賊由婺竄江。日夜焦思,不得善策。仰貴鎮就近會商張觀察、宋侍講等,籌一妥法,迅速稟覆。

  複宋滋久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二日

  江軍門新到,弟已諮請督率王、程各隊,堅駐江灣,屏蔽休南、婺源等處。其休北、迪祥等處即不移動,以副閣下及紳民之望,亦從鮑、張二公之雅意也。至尊意欲鮑、張二軍急攻休城,兩公皆熟于戰守事宜,除大調度弟處作主外,凡打仗出隊,進退緩急,均由渠自為主,弟俱不遙制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三日

  老湘、桂勇尚未回鎮,實深懸系。昨夜專人至尊處,請不必分支,賊鋒甚銳,閣下堅駐以待其來,如迪庵在武昌待石逆之法,以主制客,以弱伺強,竟不移營進剿,或有把握。饒州、婺源、景德鎮三處,請不必兼顧耳。

  複張凱章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六日

  接惠書,知已安抵葉村。賊犯羊棧嶺,又犯禾戍嶺,處處吃重。現另留霆字二營在祁護衛,禮字二營仍紮盧村不動。宋侍講安勇改紮漁亭,與二老湘營、二霆營聯絡駐紮。漁亭為中權扼要之地,請閣下親往指點一次,總須深溝高壘,立於不敗為要。此間三日不接左季翁信,昨夕接江西省文數件。浮梁之文報已通,左軍必無恙也。

  致宋滋久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六日

  浮梁疏失,鮑、張退紮,致休、歙難民,棲息無所,皆國藩調度乖方之咎,且疚且愧。

  貴部昨日已抵盧村,賊匪連日犯嶺,留禮字二營駐防盧村,應請貴部移駐漁亭,與霆字之副左、副右、老湘之右翼二旗,合併駐紮,務祈深溝高壘,立於不敗之地。霆營之精悍,老湘之謹嚴,求閣下參仿行之,略變徽防氣習。

  治軍之道,以勤字為先。身勤則強,佚則病;家勤則興,懶則衰;國勤則治,怠則亂;軍勤則勝,惰則敗。惰者,暮氣也。求閣下以身率之,常常提其朝氣為要。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九日

  鮑軍當赴景鎮,本無疑義,因接閣下阻止之信,是以暫停未發。江灣之賊,若由婺源竄鎮,計必先鮑軍三日而到,敬求閣下靜守數日,堅壁不出。待鮑軍到浮梁時,霆營剿西路建賊,貴軍剿東路婺賊,各有專向,仍可互相援應。如婺賊徑至樂平,抄貴軍之後路,亦求閣下先顧景鎮老營,待鮑軍到鎮,貴軍再行赴樂。聞江灣之賊,即是德興、河口兩處敗匪,以貴軍當之,應有必勝之理。但鮑軍未到之先,未可親出迎剿,必須固住老營,自全其軍。千萬!千萬!

  至弟移營之說,此間眾口一詞。弟思之至熟:此時率鮑赴婺,計已落賊之後。且軍心搖動之際,弟若輕動,則軍民紛亂,米鹽無買,各軍皆不方便;不若弟與凱章主守,公與春霆主戰,以待事機之轉。尊意以為何如?

  複毓右坪中丞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九日

  此間軍務冗雜,刻無暇晷。本月以來,初一日婺源失守,初三日東流失守,初四日建德失守,十二日浮梁失守,十三日饒州失守,十五日嶺外之賊破禾戍嶺而入,休寧之賊攻陷上溪口營盤,十六日嶺外之賊破羊棧嶺而入,休寧之賊攻陷上溪口營盤,實屬風波迭起,應接不暇。幸左軍于初三日克復婺源,楊、彭及陳鎮軍初三日克復東流,左軍十三日克復浮梁,祁門所派唐副將一軍十七日克復建德,大局稍定,人心稍安。

  目下建德之賊,集于渠田、石門等處,意圖窺犯左軍。江灣之賊,欲由婺源竄入樂平,亦圖窺犯左軍。左軍若有挫失,則祁門之糧路已斷,而群賊闌入江西腹地矣!弟擬派鮑鎮率五千人至景鎮,幫助左軍分剿建德、婺源之賊,因羊棧嶺日日開仗,被賊牽制,鮑軍二十一日乃可起行,二十四日可到景鎮也。閣下調彭道平江營至德興,可與左軍通氣,甚好。仍請調養素之水師及孫昌國之飛劃,防守都昌湖面,恐賊由都昌偷渡吳城也。總之,江西之安危,水路須守住鄱湖,不令偷渡西岸;陸路須守住景鎮,不令內犯腹地,則風波漸平矣。

  複宋滋久 咸豐十年十一月十九日

  惠緘,具悉。目下抽出霆營,回剿浮梁、景鎮,作為遊擊之師,自不能遽回黟、休境內。所有漁亭、葉村、盧村各營及祁門老營,皆專以一守字作主。祁門、葉村,地勢較好,所慮者漁亭及盧村耳。漁亭現有六營,當再加派霆字二營,前往同紮,則兵力較厚,務祈閣下督率各營,深溝高壘,為堅不可拔之基。千萬!千萬!

  治軍以勤字為先,實閱歷而知其不可易。未有平日不早起,而臨敵忽能早起者;未有平日不習勞,而臨敵忽能習勞者;未有平日不能忍饑耐寒,而臨敵忽能忍饑耐寒者。徽防挈眷、擾民,習氣已深,實難挽回。吾輩當共習勤勞,先之以愧厲,繼之以痛懲。閣下若有志斯事,或另招一二哨,苦心訓練,繩以敝處營規,盡變徽防積習。如果可用,則逐漸增加,以是保衛珂鄉,即以是共維大局。可否?祈酌度辦理。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日

  梘田之賊,退而不退,其為待婺源之賊兩路合撲景鎮,已無疑義。公之部下,以打兩路之賊則不足,以守則尚有餘。

  凡打仗,一鼓再鼓,而人不動者,則氣必衰減;凡攻壘,一撲再撲,而人不動者,則氣必衰減。閣下結營得地,依山憑河,敬求堅守數日,待兩路賊匪猛撲一、二次,巍然不動,則賊情畢露,形見勢絀,然後鮑公以馬步七千赴鎮會剿,必可得手。閣下以為然否?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接惠書,知將兼守浮梁縣城。以鄙見籌之,似可不必。

  守城煞非易事,銀米、子藥、油鹽有一不備,不可言守備矣。又須謀勇兼優者,為一城之主。凡備多則力分,心專則慮周。應請閣下專守景鎮,堅壘為牢固不拔之基,免致心懸兩地。至要!至要!

  聞貴營未挖深壕,請即趕緊修挖,夜以繼日,挖至丈六、七尺深為妙。壕壘固矣,即可派六成隊出剿洗馬橋等處之賊。勝固相機而進,挫亦有營可恃。若分守兩處,則別無戰兵矣。芻蕘之見,是否有當?

  此間霆、覬各營進剿羊棧嶺大股,二十日大獲勝仗。據稟,殺賊實有四千之多。若果不誣,則鮑軍二日內赴鎮,毫無後顧之憂矣。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南岸兵事,冬月以來,風波大作,危險萬狀。頃有建德、羊棧之捷,又聞江濱,東流、彭澤、湖口諸城,幸保無恙,人心稍定。只要嶺防更無他虞,即派鮑鎮赴浮梁一帶,與左軍會剿,仰託福蔭,或可化險為夷。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婺源之賊,果遂竄樂平、景鎮否?此間大捷羊棧後,賊中紛傳嶺外續有大股來此復仇,居民紛紛遷徙,求留鮑軍在祁、黟鎮定人心。弟亦殊不自主,惟念鮑軍若不回剿景鎮,則貴軍轉不能放膽辦事,決計仍令春霆赴浮梁會剿。唐桂生自建德歸來,即可護衛老營。鮑公准啟行也。昨緘商貴軍不必守浮梁城,系懸揣之詞,應否兼守,仍以目擊者為定。請無泥於芻言。

  婺源人心風俗皆純厚,物產亦豐饒,團練亦大可護持。將來貴軍入皖,請即辦婺團,以為始基。婺茶歲入十余萬金,或全用為團練之資,可得數千勁旅。又于各山隘建立碉堡,則進可戰退可守。

  鮑公用兵,宜於曠野,不宜於山徑,應令其由鄱、彭以出東建,公則由景入婺,為鎮駐徽州之地。賢者例為其難,公固不得而辭也。

  複袁午橋中丞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皖南江北,文報阻隔,舍弟用油紙小字自安慶遞來閣下一書,並抄複奏摺稿,系夷務助剿、助運之件,閎識深謀,良為佩仰。弟亦有複奏一折抄稿,敬呈台覽。是否有當?尚乞惠示。

  承囑代催江西餉銀,尊處艱窘之狀,弟所深知。且歷年以來,同心相印,同病相憐,斷無漠視之理。惟江西漕折一款,戶部提京餉四十萬,已解兩批十萬就道矣。弟處新接徽、寧兩防,奏提江西漕折,每月五萬,現據報,頭批四萬起解,因中途賊氛梗阻,尚未到營。日內皖境之賊,大舉上犯江西,如鄱陽、都昌、浮梁等縣,處處有賊,廣、饒、九、南四府,皆不能辦漕,省垣亦大為震動,厘金亦頓為減絀,不特尊處指撥之款,難以如命速解,即戶部四十萬,恐亦將停解矣。弟從皖南進兵,原欲屏蔽江西,以保餉源。今皖南既已糜爛,而江西門戶,又有岌岌不克保全之勢,寸心自問,慚對江西官民。不能為閣下代催餉項,伏乞鑒亮。待此番風波少定,必當緘商省垣,為尊處涓滴之助。

  複宋滋久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頃奉惠緘,漁亭各營獲勝,至以為慰。惟聞霆副後營追賊過遠,微有挫失,又以為系。

  此時鮑、左兩軍會攻景德鎮,官軍之精銳,萃于南路,則漁亭,葉村及祁、黟等處,專以守字為主。祈閣下與凱章觀察、峻山副戎熟商。如賊來漁亭撲營,我軍各營專心靜守,示之以弱,若不欲戰者然。待至申酉之際,賊眾饑疲,頭目欲戰,散賊欲歸之時,然後出隊擊之。兵法中所謂「擊其惰歸」者也。從前李忠武公專用此法制勝。目下賊若再撲漁亭,宜用此法禦之。

  至各嶺告警,亦必須漁亭、葉村兩處足以自守,然後以餘力救援各嶺,但令壕牆十分堅固,則以四成守營,六成援嶺可也。

  複彭雪琴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頃得專差惠緘。黃文金以死力奪我湖口,麾下督率水陸,登陴固守,保全危城,實屬非常之功,莫大之幸!應商事宜,條複如左:

  一、建德雖經克復,尚無兵力防守。且該邑當留為群賊之歸路,不必堅守也。陳餘庵擬派兵日日至建德梭巡,輪流更換,不必駐防。既通祁門文報,仍留群賊之歸路,其法甚妥,業批准矣。余庵部下千五百人,守湖口者,應仍留於湖口,不必調回東建。

  一、普軍潰勇,令鮑公收集,另編新營。普鎮已奏參,革職拿問,將來定罪,複奏時次青輕而欽堂重,總求允當,以順人心。

  一、黃文金大股全竄景德鎮,左公憑河而守,鮑公率馬步六千人赴鎮會剿,不知能大挫凶鋒否。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惠緘,敬悉。此間之賊全萃景鎮,誠如尊慮。而休寧、歙縣及各嶺之賊亦殊不少。前日兩路賊撲漁亭,數近三萬,蓋偵知鮑公已赴景鎮也。日內漁亭與各嶺之賊,必有並舉大犯之時。此間以霆四副營守漁亭,凱章守黟縣,禮字營與江軍門長貴守各嶺,不知足支持否?唐桂生守祁門,亦殊單薄。鮑、左以全力打景鎮,雖毫無把握,然兵力已盡於此矣。但祝日內左、鮑與黃文金痛打幾仗,而婺源一股,尚不遽至景鎮,則事或可為耳。

  複毓中丞 咸豐十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大疏拜讀數過,忠愛之忱,溢於言表,至以為佩。景鎮賊目黃文金挾四五萬之眾,銳意深入,斷敝處之糧道,擾江西之腹地。幸楊、彭水師克復東流、彭澤、鄱陽、都昌數縣,又協同竹莊,保全湖口最要門戶,厥功甚偉。左季翁堅守景德鎮,以新軍而當大敵,尤不可及。弟派鮑公率馬步六千回援景鎮,或可將黃逆文金一股擊退。惟婺源又有大股圖竄江西,又聞石逆分股竄至湖南桂陽,亦有併入江西之意。一波未平,一波迭起,賊眾兵單,殊難支持。現請左季翁添募三千,鮑春霆添募二千四百,不知何日始能成軍。此外實無勁旅可調。省垣及撫、建、廣、信四城,總須預講守城之具,預籌守城之將,處處能堅守十日半月,又有遊兵追擊,賊必不能逞志於江西也。

  複張凱章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一日

  春霆到景鎮,賊即退去六十裡,踞硯田街地方。日內雨雪紛紛,想未開仗也。餉銀八萬已至景鎮,為賊所阻,今幸運道大通。一面緘請左季翁派人護送,一面由祁門派人迎接,尊處必發一月滿餉,決不爽約。

  婺源一路之賊,已竄至開化之花埠,或抗阻威坪之浙軍,或竄擾江西之河口,尚未可知。但目前不遽至景鎮與左軍為難耳。漁亭八營,濠牆究竟堅固否?國藩時時繫念,請閣下便中再去細看一次。盧村之禮字兩營,聞濠牆甚屬堅固,差可放心。曹沖崗地方擬派人輪流放哨,以安行旅。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四日

  昨接惠緘,又接大諮。日內雨雪嚴寒,公軍與鮑軍分途追賊,士卒勞苦異常,可念也。

  此間嶺防日日有警,江軍門新管各嶺防務,其人甚孚民望,且要體面,或者足資守禦。尚溪口之賊,昨日竄至烏門。烏門距祁門五十餘裡,距漁亭四十八裡,日內祁、漁兩處或尚有事。此時鮑軍只宜將鄱、都等處之賊逐出建德,一氣掃清,斷無分營回顧祁、漁之理。但求鮑公速了鄱、建一路,貴軍穩紮景鎮,敝處當堅守以待事機之轉耳。日內追賊情形,乞示一二,以慰懸懸。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七日

  惠緘,得悉鮑軍業已渡河,黃文金隊伍甚整,不知鮑公能慎以圖之否?

  金陵逆首調各賊往懷、桐救援,日內聞徽州、休寧之賊,紛紛應調赴下游渡江,以救安慶。漁亭、葉村等處,戰事或可少息。羊棧、大洪各嶺外之賊,亦少退數十裡,祁門之北,聊可偷安。東一支為偽忠王所帶,竟不分賊赴北岸救狗逆之急,玉山、廣豐城均可慮。但願閣下與鮑軍將西支黃文金一股擊退,驅出建德境外,然後能抽出一支遊兵,回剿江西腹地耳。

  薌泉六千人之請,尚未接到。敝處續去一檄,令其募足五千人。大約薌泉之能來與否,全視乎蔭渠中丞之堅留與否。閣下與蔭渠為道義金石之交,如能屢函商定,然後以一片奏定,乃為妥善。否則,諭旨俞允,而蔭公不許,仍屬無益。去年奏調蕭軍,幾成嫌隙,可為鑒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八日

  烏門之賊,不過打先鋒者,或數十人、數百人不等,當不敢徑犯祁門;如其來,亦足制之。唐桂生日內患病,俟其痊癒,當出隊至烏門、李坑口雕剿一次。嶺外之賊,盡退至石埭、殷家匯等處。祁門、漁亭各軍,專禦休寧、上溪口之賊,自足枝梧,請釋廑慮。

  修碉之事,請速為之。正月上旬修成以後,貴軍四出征剿,有老家以為基址,亦行軍一法也。擇地有兩法:有自固者;有扼賊者。自固者擇高山、擇要隘;扼賊者擇平坦必經之路,擇淺水津渡之處。嗣後每立一軍,則修碉二十座以為老營。環老營之四面方三百里,皆可往來梭剿,庶幾可戰可守,可奇可正,得四軍可靠者,則變化無窮。請閣下先于景鎮作一榜樣,而他軍效法行之。

  王文瑞雖非上選,而高出江西諸軍之上。弟意欲令王文瑞、陳品南、譚發律三人皆各招五百一營。或令專守贛州,歸李筱泉統轄,餉亦責成筱泉籌備;或令專守建昌,以老湘營為建人所欽服,譚發律有功德于南豐也。二者孰妥,祈兄卓裁示覆。

  複李少荃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八日

  到省後惠書,尚稽裁複,茲又得筱泉峽江途次一緘。

  此間月內,風波大作,危險迭見,幾無可以目全之理。幸雪琴守住湖口,賊不得西渡九江、南康等處;左季翁守住景鎮,賊不得內犯樂平、安仁等處;鮑鎮馳抵景鎮,餉道始通,人心始定。茲將奏片抄呈一覽,仰慰廑系。

  目下休寧、歙縣之賊,多半渡江救援安慶,嶺外之賊亦退,聊可少安。惟李秀成一股新赴玉山,朱衣點一股從湖南至南安,二患深為可虞。小泉欲自行帶勇數千,恐非所宜。平日不能常常教練,臨敵又不能身先士卒,有統之名,無統之實,必難得力。不如求選將材,假以事權,猶可少收將伯之助。陳俊臣所薦之王鈐峰,雖非滿意之選,然亦可戰可守,高出尋常數倍;又有陳品南者,為老湘營各旗長之冠;又有譚發律者,在南豐極得民心。此三人各招五百,必遠勝他軍。小泉若急於治軍,可一面通稟敝處,一面緘商左季翁、郭意城,請其贊成此事也。

  複彭雪琴 咸豐十年十二月初十日

  湖口為黃文金傷心之地,雖經擊退,難保不再往攻撲,陳餘庵之千五百人自可少緩調回。蓋建德不過文報經由之路,湖口則尤鎖鑰,必爭之地也。竹莊之千五百人,已令其添募足額。

  鮑鎮至景鎮後,尚未開仗。雖由雨雪耽擱,亦失之過於持重耳。羊棧嶺外之賊,退竄石埭,蓋因金陵逆首調休寧、歙縣之賊赴援懷、桐,故嶺外之賊勢少孤。偽忠王李秀成一股,自婺源竄至玉山,不知廣信、玉山能保全否?

  複郭意城 咸豐十年十二月十二日

  兩次惠書,不及以時報。蓋十一月以來,軍事棘手,自普鎮建德失陷,於是軒然大波,憚赫千里。連破東流、建德、彭澤、都昌、鄱陽、浮梁六縣;其同時並舉者,東路則破上溪、江灣兩營盤,婺源一城,現複破浙之常山,圍江西之玉山;北路則破羊棧、禾戍各嶺,撲漁亭、小溪各營,實覺危險迭至;應接不遑。幸北路一支經鮑、張屢次大捷,粗得安枕。西路一支得季翁保守景德鎮,雪琴保守湖口,所全甚大。惟東路無兵往援,不知信、玉兩城能堅守否。若李秀成自廣信而南犯,朱衣點等自南贛而北趨,則江西腹地殆不可支矣。

  湘省借行粵鹽之舉,以虞民食淡言之,則當由湘撫主稿入奏;以鹽厘濟餉言之,則當由敝處主稿入奏。本食淡立言,淮引不到而借蜀鹽,蜀亂不通而借粵鹽,皆為民食起見,其詞公而順;本濟餉立言,吳餉無措而設法於湘,湘餉無措而設法子粵,皆為已軍起見,其詞私而逆。國藩既患廣東督撫之夙相鋙,必難集事;又惡夫奏疏措辭之不公不順,是以遲遲未奏,且遲遲未批,良以此也。然以諸君子之殷殷然為我代謀,而我乃先掣其肘,先關其口,天下其謂我何?是以終不能不奏,終不能不批准,以答諸君子相愛相助之意。其事則未必果成,恐與四年之奏勸捐於四川,六年之奏抽厘於上海同一轍也。

  吳退庵募二千五百人之局,聞臺端大不謂然,以不成人惡為義。僕既有三次劄批於前,又當面要約於後,此時斷難失信。渠以扁舟千余裡來祁請示,僕無異詞,今豈忽變乎?

  複汪梅村 咸豐十年十二月十三日

  接奉惠書,猥以攬揆賤辰,遠錫嘉言,詞意深美,愧荷無既。屬以軍事棘手,久稽裁謝。

  國藩南渡之初,本意開重鎮于宣州,進規吳會。由宣至吳境,近者百餘裡,遠亦二三百里,謂可左顧金陵,右盼蘇州。入吳之路,此為最近。不料鮑鎮軍未至皖南而甯國已失;李觀察甫接防務而徽州旋陷。不特不能入吳,不能蔽浙,即皖南幾無立足之地。中夜以思,愧憤何極!近自建德之變,又複軒然大波,憚赫千里。幸彭方伯堅守湖口,左京堂堅守景鎮,扼要制勝,不令深入江西腹地,差強人意耳。績溪淪為異域,聞尚不十分蹂躪。程、胡各家亦未知其近狀何如,良用內疚。

  大篇所示四事,江淮運米一條,鄙人本有此志,以皖南軍事無利,未遑遠圖。新歲稍得便宜,即當投袂東行,治兵淮、浦,以副厚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十七日

  接奉複書,貴軍須走右路而兼顧中路,鮑軍須走中路而兼顧左路,此一定之理勢。貴軍老營尚在景鎮,即以留鎮之兩營為根本;鮑軍稍向左、向前,又以貴軍為根本。兩軍兵力均不甚厚,只能各打一路,不特貴軍不可分支,即鮑軍亦不可分支。賊之佈勢太寬,我軍人數較少,不可作一網打盡之計。賊若來包抄,兇悍者當在右路石門一帶,其桐子渡之賊,防我饒州進兵也;張家嶺之賊,防我湖口進兵也;陳家衕之賊,該逆自保歸路也。鄙見臆度如此,閣下如以為然,請與鮑公熟商。先盡右路、無遽深入。

  建德瘠苦非常,擄無可擄。賊之米糧運於二百里以外,我之米糧去水次不過數十裡;我可持久,賊難持久。此次慎以圖之,新年則可放膽行之矣。

  複胡宮保 咸豐十年十二月二十日

  得惠緘,承獎贊借夷助剿一疏。系左季翁捉刀為之,鄙人不辦此也。至於大敗之後,力不能拒;和好之初,情不宜拒,此則鄙見與季翁相同。此時以甘言德我,我乃以峻辭拒之,異時以惡言加我,我反哀辭求之,不亦晚乎?似宜虛與委蛇,與之為嬰兒,與之為無町畦,猶為少足自立之道。比聞偽忠王圍玉山,實挾有黑夷數人同行。江、浙千里,不免辛有之歎!

  左、鮑二公因連日雨雪,致阻師期。黃文金在石門一帶殊無退意。鮑公由祁門回剿景鎮;蓋欲收夾擊之效,摹仿閣下令金、余萬人出水吼嶺之法。

  尊恙全愈否?已移至太湖否?以公之謀,輔以希之斷,北岸軍事,宜可萬全。令人讀書,端坐聽之,此顧氏之法,而閣下效之。國藩久不開卷,近日苦雨無憀,略一翻閱,都無意緒,不足仰報。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二十日

  台旌已進茅屋嶺,雨雪泥濘,日內不能開仗,士卒過於辛苦。閣下之帳棚太小,亦必思所以變計。耐勞固為吾輩立身之第一義,然必稍稍完具,足以禦寒,足以安寢,庶幾可繼之道。擬仿照弟帳棚之式為閣下制二架。弟帳即迪、希兄弟之式,亦尋常人字帳,特稍大耳。進兵之路,來示與弟前信尚屬相合,祈細告春霆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賊若退至建德、張家灘一帶,終非了局,應請貴軍仍會同鮑軍前進,總以追賊回池州、石埭,而我奪得建德、張家灘為妥。一交新年,楊七麻子必悉銳上犯,鮑、陳兩軍穩占張家灘、香口兩處,利則由殷家匯以進池州;即不甚得利,亦當堅守香口、建德、張家灘三處,以為羊棧等嶺之外屏,庶祁、黟嶺防得少紓也。景鎮系貴軍基業,務請速修碉房,至要!至要!

  馬隊本不可少,奈目下無馬可購。敝處派五人攜銀至張家口買馬,尚未歸來。各營瘦馬無可換者,焦灼之至!待與潤帥商得購馬之路,再請貴軍添練馬隊也。

  複左季高 咸豐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敝處劈山什長是峙衡舊用之周光正,故主稻草團子之說。大子合膛者最難,太緊則恐鯁塞於膛內,太松則不能及遠。故鄙見不喜用封門大子,不獨劈山炮,即大炮亦主此說。雪琴不謂然也。

  此間久不得江北消息,焦灼極深!惟有自水師來者,道安慶、樅陽無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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