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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六(3)


  ◇故處士倪君墓誌銘

  吳興倪處士名驤,字子舉,沒且葬已九年,其嗣子璨猶涕泣于其父之執楊維楨曰:「璨不幸早孤,居喪無已聞。先子沒若干年,又不遑以名顯,而墓道之石又不及求文章家者銘,重璨不孝。惟先子隱德不仕,其事業亡稱於世,而人之知者益鮮,非吾子以其及知書之,何以伸先志,且慰藉後人耶?」維楨為文靜先生門生也,先生處士之父,某父事先生,遂與處士為弟兄,處士銘何辭!

  吳興之倪氏,始顯於兵馬監押某公,至文靜始大。處士自幼喜讀書,有遠志,長與先生自為師友,研極名理,非世儒所能解。嘗走京師,以其所學幹貴人,不合,即遂絕仕宦志。人勸之仕,則曰:「吾賴先蔭,免耒耜勞苦,得稱處士苕中,足矣!」去家之北三裡所為毗山,有園池花竹之勝,先生且治塚舍其中,處士時侍先生游息于此,登山臨水,或坐磐石,竟日無一言;忽有所得,則寫之於琴,琴不足又寫之於畫。琴最善水雲遠意,無俗師趣數節族。畫亦有求工於人,識者謂與今高吏部爭拙,法于海嶽庵。至正元年,處士之生四十九矣,忽謂家人曰:「買臣五十當富貴,吾明年五十當逝矣。」於是預為棺斂葬埋之具。明年果得疾,告其父曰:「驤平生一言一行,毋欺暗室,毋負于大人矣。惟溘先于大人,不克報罔極,為終天恨。天實為之,奈之何哉?」疾亟之日夕,尚疏喪儀爾,戒其子勿用異教俗樂,問夜何其二鼓矣,曰「盍秉燭我坐,令家人勿哭」,遂瞑,至正壬午九月六日也。

  父文靜先生淵,母鄭氏。男四,長璨,次肅,次璋,皆習舉子業。女三,長適關元祿,次許適楊詠未行,次在幼。孫男一,承孫。是年十一月十七日,葬于烏程縣昆山塋之北。銘曰:

  四十九已知非,又知死生,可知處士不仕非不時。五十焉用富貴,為長苕之曲山之毗。處士之墓藏於斯,視後不朽吾銘詩。

  ◇元故陳處士墓誌銘

  吳興吳淑巽公,嘗以座主禮事余,過余錢唐次舍,談其徒之好學者陳君善曰:「吳人師餘數學于文,獨君為義理學。」又曰:「陳氏代以貨榷其鄉,君始典學鑿鑿乎期輩。古之人端木,生不學孔氏,終貨殖耳。此余稱其好學也,敢以見先生。」後余二十年過吳興,而君與吳公俱已隔世。無幾,趙伯陽氏將君之子嗣亨來謁銘,因為之感而銘諸。

  君名良能,字善之。其先自陳武皇,生湖之長興白石裡,子孫至今蕃衍為郡望姓。郡城之南曰六老堂故地,君之考德新號恒齋者始徙居焉。曾祖世昌,祖日裕,皆奕世有隱行。君自幼機敏,恒齋公意有屬,輒能先事承之,公喜而撫之曰:「大吾門者,必是子也。」長習國字學,干祿于執政者,不合即退,閉門讀書,務求聖賢旨趣,皆思吳公以躬行之。要其言曰「在正心,心正則上合天理,近當人情,盡此之謂忠,推此之謂恕」,時時誦習其語以自儆。暮年治生貲業益裕,複拓居之北遍,創宅一區,蒔花竹,設器玩,奉恒齋公以老,壽九秩乃終。君居喪,水漿不入口者三日,喪紀一遵朱氏家禮,歲時祀享,極于精誠;親所耆好,必具薦之。緇黃淫祀,皆屏去不惑。伯兄蚤世,奉丘嫂以禮,事仲兄情好怡如,撫孤侄恩摯如子。交友以信,遇宗族以仁厚。與同閈諸老,月為鄉飲,以相樂。扁所居堂曰庸齋,士友至者,必款留觴詠,久益不倦。君為人識高量弘,兼善論裁,不苟同、不詭激。鄉之人受其言、視其行以為則,惟恐過差聞於君;即有聞,必陳誠勸止,故其卒也,鹹思其人而哭之。生於至元二十六年己醜閏十月二十日,歿於至正十年庚寅八月十八日,得年六十有二。娶施氏。子男一人嗣亨。孫男二人,惟一習舉子業,惟讓尚幼。是年十二月十五日,葬于烏程縣三礙鄉陳彎子塢先塋之次,用治命也。

  嗚呼!君孝友儀于家,忠信行於州黨,學不為詞章而究名理,行不為厓異而趨平常,是無愧於名齋且名處士者,宜得書而銘之。銘曰:

  學以遵所聞,孝行於厥家。言確而人允,行果而人趨。祿則不足慶有餘,我銘其人後不誣。

  ◇青門處士墓銘

  予讀漢唐史至公孫述、黃巢脅取隱士如李業周樸輩,至於餘毒海內不免,則慘至鼎鋸。烏乎!隱者之生亂邦,幸而免於役官寺,不幸卒為人所知,乃致毒其身如此,不亦可哀已哉!青門處士魏一愚氏,非無仕才,寇杭者亦不知訪其人矣,而處士□□訖於市門卒溷而勿露。越三四年,以病卒正寢。卒後三月,寇複至,處士之廬與堞舍同毀。方諸述巢時隱人之不幸,處士何幸哉!是宜錄其人書之,不使與齊民同殆也。

  處士性醇懿靚深,恒怕外撓,閉置一身密屋中,如處女然,雖重客至不得面,周親謁請,或一見即退。平日危坐閱所蓄書凡萬卷,然無他製作,味其旨而已。其言行可為人勸者,疏以示諸子,凡積為若干帙。處士生某年,死至正十六年正月七日也。男六人,女三人。

  其孤本仁持其友王謙狀來謁銘,予在杭時識其人,遂為銘。銘曰:

  世之否,無全士,疾以戕,兵以死。籲嗟!青門如處子,貌之毀,節之峙,卒完所,歸木以止(木,棺也,出《左傳》。)。

  ◇挽辭(附)

  ◇蘇先生挽者辭敘

  公諱大年,字昌齡,西澗其自號也,世家廣陵。性開爽亢直,有碩學奇才,不受公卿辟舉。丰姿音吐、文辭翰墨、權謀智術,皆絕出時輩。至正癸巳兵興,走徐州,上大將策,天子聞而想見其人,嘗官編修。明年廣陵陷,涉江隱吳市門。又明年,淮兵渡吳,拜公市門,起諮主,公誓一言救砧鑕萬萬。命定伯休兵,公即冠竹服薜,力乞骸骨,恣往還笠澤松陵間,別號林屋洞主。庚子春,扁舟泛三泖,入鶴城,訪予草玄閣曰:「子閣誦十年,起攫上第如券取物,奈鼠輩方擲偃月骰,死爭得失,子宜蹇且退。」又曰:「竟疽肉潰腹背潰,吾將與子狂酣,俱蹈瞪光景之耳。」癸卯秋,予登天平石壁,入城見公大堂,公出妻子□□事,案梨園舊部東,為予留十日別。明年詭抱櫝山君貽余文二百十言,奇譎甚律,諸古未有知魁紀,公者何知耳。定約遨大小雷七十二弁,約未赴而公逝。瀕終,自著墓誌文,告其子曰:「吾年近七十無憾,憾者缺靈武覲鏌鋣、龍山約喬宜中死誓耳。」烏乎!公夢矣九京不可作矣。

  死之後若干日,與公所游成某、陶某、周某,相承祭于淞之幹將山杪,各賦挽者辭。予辭曰:

  飄飄蘇仙公,浩氣淩八表。遊戲濁世來,眼底古今了。卻上食蕺台,下視燕支沼。遺書于世人,翩若鶩鴻矯。雙雷蒼翠開,清約隨空杪。高樓舊明月,照我夢皎皎。見爾林屋天,屋天夜如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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