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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一(2)


  ◇海峰亭記

  吾鐵門有貞秀生者,其為人爽朗有奇氣,玄格高情,恒在物外,每登高遠眺,若見東方生所稱三神山歷歷在眼底。築亭鳳洲上,名之曰「海峰」,余遊海巫山,生邀過鳳洲,登其亭,與之談仙家久視事,因以記請。

  按東方朔書,謂海之東有三神山,曰蓬萊、方丈、瀛洲,周回五十裡,隔弱水三萬里,非蜚仙不能到。審是,則三山不惟不可到,亦非世眼所能覿也。錢惟演賦《遠山》詩有「秀出海三峰」之句,亦想像而賦之耳,惟演不能有諸目。貞秀顧欲有諸亭,亭果有海峰乎無也?

  秀曰:「吾得海外三峰奇觀於眼之所無者,求於神,而不求於跡也。此非道與神合、心與化並者,不能得之。得之,則海峰不在海而在吾亭,不在吾亭而在吾方寸藏密之地耳,奚知有三萬弱水之隔哉?」予韙其言而錄之。

  座客有歌海峰之謠而被之琴者,歌曰:「神峰在何處,雲在東海虛。下負六鼇首,上托群仙居。世人尋地脈,弱水墊輕羽。高人坐燕上,天游以蜚車。揮斥九清表,飄然隘中區。笑呼一蓬粒,貯在壺公壺。」並錄為記。生名沐,姓錢氏,自號瓊台仙史雲。

  ◇靜學齋記

  吳人張氏性之,以岐黃氏之術為學,而東陽柳先生扁其燕處之齋為「靜學」。閱三年,自予宗伯振君,求余文為記。

  予叩靜之說于岐黃氏之書,性之曰:「為懼懼無,為欣欣婉,然從物與時偕行。譚而不治,是謂至治,非靜無以得之也。」予曰:「此非君子之靜學也。諸葛武侯之言非靜無以致遠,又曰躁不能以理性,此靜學旨也。靜,躁君也。性之其有意於理性,舍躁之君,治之以何哉?性無有不善,理之則從,亂之則凶,性從必生,性惡必殃,自然理也。性之以岐黃氏之術,務于生人靜學之地,其必有得生之本者歟。本得,則道無不生矣。雖然,抑吾又有進於是者。人生而靜,天之性也。靜之之初不容說也,愚者昧之,聖人複之,為大道之宗、萬物之本也,非虛無之境、寂滅之鄉、窈窈冥冥之物也。感而通之,靜之微也,動之機也。嘻!使靜而不機,動也奚以資生?動而不根,靜也奚以資始?老氏之言,歸根曰靜,是謂覆命,蓋與吾言性者近矣。性之既知靜學以理之,複知靜根以機之,黃老氏養生之道尚有大於是者乎?」唯遂書諸齋,以為張氏靜學志。至正七年冬十月初吉記。

  ◇遊庵記

  古者四民各有所處,士處閑燕,工處官府,商處市井,農處田野,毋使雜居、見異物而遷焉。此四民之居有定止,而業有專能也。後代民始有出於四業之外者,則曰遊民。遊民不得容于先王之世,而後世縱焉,此四民之有專能者寡矣。予方唶於是,而客有以「游庵」為名,且徵文於予者,曰劉子輿氏也。

  子輿以居無定止,而名庵曰遊,其子輿之不幸不生於先王之世乎。抑幸而不生於先王之世,得不專四民之業而由於遊也。子輿氏好學之士也,以游自由而不得比于先王之民,是棄人也,烏得為士乎?子輿之游,游其居,未嘗遊其業也。蓋子輿幼時侍大父居某所,長而侍父居某所,親歿而廬災。今又徙秀之廣陳所,未知老而歸也迄於何所,望望乎如浮屠人之寄四方。仲尼固曰東西南北之人也,此遊庵說也。嗚呼!戚施直、蘧蒢蒙璆、侏儒扶盧、蒙瞍修聲、聾曠司火,古者疾人猶不致于遊而,且為官師所材而職其能若是。子輿氏鐘美天質,懷抱利器,而又敏於問學,其官師之所不裁者乎,不得比夫先代之遊民而棄之也諗矣!惜吾位下官,弗遑稱似其人也,故重言之。

  ◇五湖宅記

  海虞繆仲素新治巨艦,列幾格置琴書其中,筆床茶灶相左右,容客可數十人,時時遨湖海間,且命其名曰「五湖宅」。吾嘗與之宴是宅于具區之上,仲素將觴,有請曰:「吾宅五湖,倏東忽西,動而未嘗動,止而未嘗止,實玄真子之鄰也,曾不知世間有百萬買宅之宅。先生既止予宅,得無言乎?」予笑曰:「異哉子之宅其宅也!今夫一畝之宮、一區之宅,必相陰陽度原隰,未聞卜水,吾因子宅有感矣王侯邸第之相甲也,其穹焉如天,深焉如海,食客數千百指,粉黛之人填樓而牣閣,風雨不動,安若泰山,自謂享於身、傳及於後之人無窮也,而近不十年二十年、遠不二世三世,宅已姓於他矣,豈若子之宅,若動而能靜、若危而能安、若邇而能遠而,且免傳舍之累也哉!然物莫大於宇宙,而尤莫大於心善。論心者謂之寸宅,拓寸而大,天地不能容,太虛吾室也,八荒吾庭也,日月吾扃牖也。視子之宅,五湖一粟而已耳;子之四海,一漚而已耳,能由五湖以卒返斯宅也,居其居如鈞天廣居,下睇地間渠渠夏屋,真蝸殼哉!況湖之一粟乎?」仲素憮然若有所得,釃酒臨風起而自歌曰:「水之國兮秋秋,水之宅兮浮浮。招玄真以友兮,鴟夷之與遊。」又歌曰:「太虛兮吾序,八荒兮吾隅。居丹台之廣居兮,吾不知宅之所如。」並錄為記。

  ◇書題(附)

  ◇書《烏馬沙侯德政記》後

  契世則以所著《烏侯梅前州政績碑》示餘,中敘禦寇一事尤詳。余未識烏侯,而世則之文可征也,因撫卷歎曰:「自罷侯置守,而吏之識守土義者鮮矣。古者諸侯分土,受之於君,傳之于祖,國存與存,國亡與亡。郡縣一裂,吏卒三歲一易,疆場有變輟,望風引去,間有與城社共存亡者,非出於其人之天性,則學問之力也。烏侯奉天子命,守梅城,教千裡外,眾委敵而奔,而侯獨誓與城社共存亡,外攘虎狼,卒完其境往來。羅、李二寇弄兵南徼,至動三省兵,禽獮草而後已。使守汀、漳吏有烏侯者在焉,則又何致狼籍城保、為吾民荼毒哉!子思居武城,有越寇至,盍去諸,子思曰:『伋去,君誰與守?』烏侯能為子思之所為,其亦有得於學問者,不誣矣!推此節也,為晝邑之蠋、睢陽之張、平原之顏,扶豎世教以利國家者,固同一義也。烏乎!烏侯之志節,其可畏已哉!文士頌其績者眾矣,而守土之義未有發焉,餘故特發之。至正十年六月廿日書。

  ◇書《錢氏世科記》後

  爵位之禪有延於數世者,而文藝之傳及三葉者寡矣,豈非爵位固本於世澤,而文藝之濟美尤得於世德之至難者乎!通川錢氏,在宋淳熙迄於鹹淳四世,以經學領鄉薦者若干人,擢春官第者二人,世科之盛猶未艾也;而又有經學領延祐丁巳之薦,於是入本朝且五十年矣。錢氏之澤,何其長也歟!吾聞其鄉人俞日華氏曰:「錢氏之先曰聲遠公、曰景高公者,皆能當寇盜。時守衛其鄉,又力城通川,民免渡江避兵之患,其鄉民到於今思之。」嗚呼!此固錢氏之世德歟!有世德者,子孫必顯,理之常也。雖然,今觀世之顯子孫,顯以貴富,不知務德而蓄於身以及其家者多矣,則固不若子孫之文且賢為顯為可久也。此余讀《錢氏世科記》而慕之,又為之著其說雲。

  ◇書《負蝂傳》後(可繼隼雞錄縞凰議作一類)

  余讀柳子厚《負蝂傳》,而未見其人。及讀《元魏志》,胡太后幸絹藏,從者百餘人,使人各稱力取之,尚書令李崇、章王融負之過重,顛僕於地,崇傷腰,融損足,太后奪其負,使空去。若崇、融二子,非魏之負蝂也耶?若胡後者,蓋愚弄兩蝂蟲。豈非柳《傳》之明證哉?予在睦見金倉氏破睦,有李淵鬱者首入睦庫,腰負白金若干錠,過重交道上,屢僕不能起,人知其負也,遂砍腰奪其負去。籲!若李氏者,又柳《傳》之大癡蝂者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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