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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2)


  ◇海鹽州重修學宮記

  至正六年夏六月,松陽葉侯繇守令重選為海鹽州。下車之三日,率僚吏及校官弟子員,詣學行釋奠禮,顧瞻學宮,循就圮壞,戚焉曰:「司千里之政化者,長吏也。為政化之所出者,學校也,今圯壞乃爾,何以長吏政本哉!」於是與校官吏議其所當葺理者,捐俸金為之,先發學廩見儲,複征其宿逋,計得中統鈔若干緡,遂鳩工庀材,計日竣事。侯躬冒袢暑,視其役不少憚。大成殿素淺逼,一遇祭奠,則樂無所署,更創樂軒。燕居閣,肖聖象,其上勢壓且不支。故役最艱、費最大,名修而實則作也。東西廡為從祀先賢之舍,象設采色剝蝕者,複章。四齋室宿弟子員,涼燠失宜者,今且明敞深潔。以至庖湢庫庾井匽,無不完飭。經始於是年之七月,四閱月而訖工。明年春,州之士李桂、朱克剛等,以其事來請於維楨,願有以述歲月、並著侯績。

  余聞海斥鹵之邦牢盆民,去文肌卉服之夷不遠,不易以禮義化也久矣。侯不鄙薄其民,不律以柱後惠文,而以禮義之,其用心仁矣。皇元之興將百年,子孫長治、外夷向化者,大抵學校維持之力耳。予悼近之長民者,方以操切為術、急功赴利為能,視學官為儒者迂務,正化之所自出茫乎弗講。故嘗論守令不識政體,壹以操切為術、功利為能者,雖立學官,與秦史燔書籍、滅學校者同科耳。嗚呼!若而人者,不負學校。明制,守令重選哉。侯不鄙海邦,首務立綱陳紀,為治法而不敢一日廢庠序之教,可謂識治道循吏,可以副學校。明制守令重選,豈非海邦之民之大幸哉!抑侯之為政,以崇學為先,而承上以直、臨下以簡,化通民和,而爭訟日息,刑罰日省。傳曰教者民之寒暑也,不可不時;事者民之風雨也,不可不節。若侯之政,又可謂節事而時其教者也,是宜書。

  侯名彥中、字大中,嘗以才敏有風操,為江南行禦史台架閣管勾,所至皆有休績可紀。助成者,同僚達魯花赤也先不花,同知劉塔失、徐晟,判官牛世安、栗興祖,教授黃棟也。程工洽使者,州吏沈嗣昌、徐士毅,學吏徐志仁,學直郭子傑也。

  ◇長興州重修學宮記

  余客游吳興,涉長城界,見新田辟、弦誦聲相聞。入其境,夜漁不取狖篁,葦間無嘯聚。入郭,挈壺氏之職謹,孔聖之廟斥而新焉。問為政,則州長魯忽遠侯之化閱六年而成矣。

  未幾,州庶老介吾學徒劉巽,來謁《學記》曰:「長興吳夫概王之城池也,昔為縣,今升州。學,本邑人宋少傅劉公涉所建,金虜燹餘,自縣東徙今太平橋東。縣令趙汝譢建戟門、杏壇、藂桂堂,張公明增建藏書閣,而學之規始具。我朝至治間,州長微都魯丁重修禮殿,而堂閣門宇廢而不立者有矣。至正五年,州長魯忽達侯至,朔望必視學,宣佈教條。凡系風紀者,與淳師老德講行之。州之士以文學備採擇,場屋者往往興焉。然學之營繕事,重民力未果。十年夏六月,侯始勸諸好義,捐俸金為之倡,知州韓公惟德因而和之。董役者州吏俞文淵,儒之趨事者劉坦、吳鼎、趙良圭也。殿增兩隆,析廡□翼屋,二中堂從廡及兩廈四齋、欞星大成之門、庖湢庾庫等煥然一新。堂陰複創亭曰光霽,閱三月告成。廢興始末當有紀,未得名能文者,而幸遇吾子焉,願有以書之。」

  餘歎三代之衰,庠序之教皆苟道也久矣。漢為近古,其教無聞。蜀得文翁立學,始變鄒魯之俗。東都興北州之學者,僅稱常山宓恭耳,況其下乎。烏乎!三代而下,學校之興廢固基乎循吏之得失也。我朝州縣所在有學,雖屍教有官,作教之效則守令。令非人,而欲學校之教行,亡矣。學校之教亡,而望風俗之變,難矣。朝廷以教化責守令,今侯以教為治,寬假歲年,其效始著。烏乎!吾是以知循吏之效之急於得人也。吾於庠序之化,又必久於其道而後成也。文宓而下,不又有繼乎?朝家設學之意,不為勿負乎?民之望于大夫士者,不在是乎?是可書已。

  侯字得之,世家北庭,平章保保公之適子也。嘗游成均,兩膺鄉薦,所至風采、政事,皆有可稱道者雲。

  ◇長洲縣重修學宮記

  有元一天下,自京師達郡縣,咸建學宮急教,以為王化基也。今天子文致太平,尤以教養人材為大務,往往以行藝興,而學官益重。以長洲由吳縣析也,始以驛舍為孔子廟。大德六年,縣從移驛材構治所,而學始廢矣。至元再元之三年,縣長元童以禮勸郡人陸得原新之。閱未二十年,而殿堂齋廡僅支風雨,藩庸破蕩,往來成蹊。而況殿墀未墁,泮池未鑿,從祀未有像龕,校官未有次舍,講室未有丈席,弟子員未有幾憑,師生交病,非所以嚴學校之規也。

  至正八年某月某日,教諭王季倫始至,顧瞻歎曰:「此非創始之罪,校官因陋之罪也。」且廉其歲租,皆幹沒於奸宄之徒,非一日積矣,乃白於監縣奄都剌,使力陳于郡守蕭公,黜其奸之尤者,而租入稍還其舊。由是制其出入取廩,稍之嬴,起廢補缺,而長洲之學始於他邑校同稱完美。而克以財力相其成者,則陸氏婿徐君某為首,而郡人黃公某次之。至正九年某月日起作,明年四月某日告成。而季倫年勞亦書滿矣,扁舟道淞上,尋餘三泖澤中,請書其事。

  予聞孟子論教,必先於足食,食不足、教無所于施。長洲地下而水悍,歲賦五十萬,碩民避其役不啻如猛虎,而暇治禮義哉?司教於其縣者恝乎其難矣,而況學之人又從而盜焉,學政不舉固也。予曩在姑胥,熟知季倫氏有文有學,又有治事才,天不廢斯文於長洲,而季倫氏以史館修寫勞來為其縣師。予親見其施設,有方田之據於浮屠者,複之;欺於佃者,履其畝而政之。然後汰其不學無行濫於藉者三十餘人,而禮其知名之士以率上下焉。宜其養裕,而教有成功也。奄剌侯崇師重道,蓋不下元童氏,而蕭公於士實有擇敬,而季倫獲其敬且信為獨至,一時臣家豪右又樂勸相之,於是亦可以知季倫氏之為師儒者矣。邑之士來遊來歌者,尚率聖人之教,以副師儒之望,並無忽其前功,又將葺於後者無窮也。季倫字季倫,番陽人,故宋職方郎仁允之子孫雲。至正十年五月十六日記。

  ◇紹興新城記

  至正十二年秋九月,越人築新城,明年春三月告成,郡高年余文昌等謁余錢唐次舍,以記請,且道其事始末曰:「城本宋南渡蘄王韓世忠之所築,辟而廣之,周垣凡四十五裡,入我朝七八十年,馴至圮廢。淮夷梗化,挻禍于大江之南,狼籍州郡,如無人之境,守封疆者始思城郭之所恃。而我紹興距築唐僅百里近。錢唐既陷,越人皇皇焉挈幼扶老,走山浮海以遁,不知長林大藪賊之烏合烏鈔者尤甚,則又奔播來歸,戶以數計者萬又五千,時則浙東肅政府分鎮於越,而僉事霡滿呫穆公勞徠吾民者,實有以為之倚也。既而集父老喻之曰:「城池大役也,豈易勞吾民。然勞於始,而利厥終。錢唐大方面,賊直抵行垣者,以城池之廢也。始蘇界常湖賊越門而去者,以城池之新固也,汝民所自聞。幸相與懲苟且,思經久之圖。」民始難之,公又為條告其貲力,先輟俸金,率郡縣吏及郡之民饒於財者;不足則以田為之賦,糧二十石上,出若干緡錢,築若干丈尺,四十石上數倍之,三石、五石助貲辦各有差。無田者,傭工而就食。民乃悅來,如子聽父事,量功命日,不期月落其成。

  城為趾厚凡四尋,為身盡尋有四尺,面凡七尺,外銅鍵石,而又壘辟四尺為埤堄。戍有木譙,衛有校聯,藺石渠之具無不整備。城為趾門凡五、水門者六,四門又各為甕城,唯趾焉重門以代甕城。門皆梁石為洞,上各置望樓,又倚北之蕺山為伐虎之亭。城既新,門亦稍更舊名。東五瑞,水曰朝京,東南稽山、今曰會稽,水曰東門;西常喜、今曰常禧,水曰澄清,西北西郭、今曰承恩,水曰拱辰;北曰昌安,今曰泰安,水曰永定;南水曰植利、今曰興利。

  役大事重,非名文家,無以書。吾子郡人也,幸有以屬比其事于石,不唯識廢興歲月,且俾越之人萬子孫知有金湯不拔之固,與民杜相永永也。

  餘惟《春秋》城內與外者凡二十有九,聖人一一書之。謹王制重力也,而城虎牢之,《書》責鄭有而不守,覆棄為寇資,則知城築興於要害者,固亦《春秋》之所許也。而況于越,襟大海、肘長江、申禹氏之巡丘、句踐氏之伯基,有國者之雄藩也,視其得與荒城野郭夷而視之乎?籲!一方之役小,四海之系大;一時之勞暫,萬世之利永也。雖然,城之掌固者不易,城之守固者尤不易;守非直三巡三鼜之戒也,忠義為之維,道德為之維,道德為之基,眾心為之憑,守固之工也。職於是者,尚思有以勵己德結人心。攄臥薪之忠憤,以無忘昔人執仇之義,以雪吾大國之恥,其可也。不然,守政不修舟,人皆敵國也,雖有金湯,吾為此懼。是為記。

  公系出國族,通文史;嘗為南台監察,折獄辨訟,扶樹名理,嚴嚴有丰采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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