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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1)


  ◇記

  ◇新建都水庸田使司記

  天地位,而水為之脈絡運,而天地之功成。古者水病民,神禹氏治之,功與天地等。代之職水者,雖小大不侔,其得一日廢耶?此周之匠人稻人、漢之水衡水司空之官所由著,而今之都水使者之司所由立也。大德初,司置平江,曰行都水監。泰定年,改庸田,遷松江。以置不常,人視為疣,舍故棟其署,寄署於它所。至正元年,重置司平江,秩隆三品,轄江東、浙東西道,官與風紀重臣交調禦,兼行工部事,掾屬亦皆視司臬吏遴選,郡縣守今鹹受節制,司之權崇勢重視昔有加。

  八年,都水使者左答納失裡公來,謂今聖天子切切焉以東南租稅之出重在三吳,而三吳水國也,故署都水司平江。而官吏寄署他所,事體弗稱。先是請於朝,得給官錢四萬緡,仍得撥地郡治西財賦府故基若干畝,於是鳩工庀材。經始於是年十月八日,不三月告完。中堂弘敞,掖室靜密,幕司曹舍鱗次翼張;旁為繚垣,前為崇閎,氣勢突兀,規模備具。吳父老咸扶黎仰瞻,嘖嘖稱讚,以為不自意垂白複見是司之新也。既而郡工竣事,長貳率僚屬位正新守,相與舉酒落成。幕元僚沙君來請於維楨,願有以記。

  維楨考中吳水患,自宋季兵部韓、殿省郟亶父子經營,規畫亦詳矣。其溧陽五堰,江陰十四瀆,宜具大吳等瀆。松江曰塘曰浦者,凡一百三十有二,志籍尚可稽也。然未若我朝,知力足以興除其利害,而德足以消其震盪漂忽之變也。大德間,三江堙塞,平章徹裡氏浚治功成,民到於今稱之。邇者洪河暴決,折而西北流,天子一念動坤載,遣使沉璧,而河複故道。籲!官都水者,上以聖天子之心為心,下以徹裡氏之功為功,三吳之民尚有昏墊而無訴者乎?抑相水之職,本諸順天之理,世未有順於理而利不興,亦未逆諸理而害能除者。《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無事也。」行其所無事者,順理也。鯀之反是,則以方命,命者何,即理也。以水為職者,職與理應,雖湯湯可乂,不則天下之治水者皆鯀也,可不慎哉?

  左公字廷憲,居憲府,使雲南,岩岩有風采,奮髯之頃,奸膽盡落,到官視民饑溺猶己,是年十二月除浙東閫帥。大使尚公有用、字繼賢,是年九月九日卒於官。副使散竹,字質卿。康公若泰、字魯瞻,是年五月除國子監司業。僉事官音奴公、字國賓,是年十二月除福建憲。僉事王公仲溫,字輔卿。照磨李嘏,字公錫。分事董者,掾史錢肅,奏差蔡琳、李報也。系之辭曰:

  邈哉法象,泮玄與黃。坎德流長,雷雨在上。江河在下,吐納陰陽。維坎之德,惠迪惟吉。從逆惟殃,帝憫下土。具區芒芒,忽焉震盪。周官稻人,漢司水衡。利修于農,爰設司存。保彼東方,臬臣之良。為天子使,材貞且幹。不吳不揚,相彼天時。以順地理,恩肥海邦。水居其壑,土反其宅。昆蟲蟄藏,耕食鑿飲。男樂其作,女修其紅,年穀屢登,順成八方。其蠟悉通,職臣報功。曰我水庸,長髮農祥。

  ◇常湖等處茶園都提舉司記

  《禹貢》九州方物,而茶不在列,蓋古之茶在藥品,而未為食品也。至唐,茶飲始盛,不惟華人嗜之,回鶻氏亦驅馬相市。言利者不得不與鹽策同科,故始稅于趙贊,增于王播,榷于王涯,茶遂為財賦之原,而後之為國者不能去矣。宋置榷務,立交引法、貼射法,又或弛禁,以均賦茶戶。然有法無人,則官與民反病矣。我朝立轉運司於江西,而江浙置提舉司三官,與民無交病之弊,則司以法存,法以人舉耳。常湖之司並平江而為一,蓋又禦膳之所在,體隆事大,與他日異,故號都司,用四品印章,增設監長一員,幕司升提控按牘。曩昔時,署所痹陋,至正七年,副提舉嘉禾張公霆發來,始拓其地,增創廳事、後樓若干楹。都提舉東平趙公深又買民地,開門道,建儀門二。至正九年,達魯花赤普理翰笏禮公又重修東樓,即宋清風樓也,樓乃其額之舊,棟宇翬飛,瞻仰改觀,司之署始雄而麗。與事達魯花赤體稱三大役之贊成者,提控按牘呂君天祐也。普公嘗宴予清風樓上,遂以記始末請。

  夫奉辟王食,臣子事上之敬。推恩施食,臣子及下之仁。事上敢不慎厥職?及下必承流於上。方今聖天子視民如傷神窮煦,君未嘗忘於一飲一食之頃,其肯厲民以自養乎?居是職者,有一豪之厲於下,則略大德於上,其得為奉法良吏乎?予聞良長貳之為政,察于下蒙,協於僚議,得肅於胥徒之役。凡屬之吏效職,而複期江之醾山之丁,皆願出塗而服勤於其土。宿垢剗刮,大課流通,蓋事上之敬盡,而及下之仁亦至矣,宜並書為來勸。

  普公字景淵,那海憲監之嗣也。趙公字伯淵,屢曆台憲。張公字彥榮,亦由宣徽推擇而至雲。

  ◇杭州路重建北門迎恩館記

  杭為宋行在所,宋既內附,以其地置行中書省、行宣政院、財賦都府、肅政府,轉運、儒學、軍醫、金帛、雜造諸司鱗比棋布,歲時朝廷遣使者頒詔旨、宣錫命金幣斧鉞裘貂土尊、與夫名山大川古宮刹祠廟禦香寶器,不絕於道。使至之日,省憲而下百司庶府之官,無不奔走戒金革,儀仗聲妓部曲導前擁後,以為郊迎之禮。益逼以迎官寺,則失諸慢曠;以迎一舍一驛之外,則過於勞。故酌其地于郊關之外,以為迎送之次,此北門之館所由立也。

  館創于至元元年,「承恩」之額書於右丞圖魯公。至正十二年秋七月,紅巾寇杭毀館。寇退越三月,而監郡觀閭氏倡捐己俸,命仁和縣屬吏首起其廢,為屋凡若干楹。堂室廳軒洎垣墉門宇、更衣之亭、治飪之廚,凡坐臥飲器用之什,無不完整,且更書其顏為「迎恩」,尊皇華之出也。興工於是年十一月。某日告成,公遣仁和丞某來請記。

  余謂《周官》之法凶禮無力政(力政,土功也)。杭城不幸罹朱鬢氏兵燹之餘,而力政是舉,非所謂時屈而舉嬴者乎?抑論之力政有緩急,緩不得舉,急不得廢。迎恩之館,為皇華使者之賓送。奉王制而尊天使,臣子之敬也。朝覲貢賦、送往而迎來,又臣子之忠也。執忠與敬,臣道在茲,而可以一日廢乎?宜不得與時屈舉嬴者律之也。其費緡錢若干。不書其廢興始末以為記。然公之為政,知所先後,其興弊於城郭殘破之餘者,蓋不止是。出風教者先聖大成之宮,砥礪死節者忠臣血食之廟,及倉庫關梁之要害,固已陸續而舉,予又當附《春秋》義筆削,焉以為民力重雲?至正十三年正月日記。

  ◇浙西憲府經歷司題名記

  浙西肅政司經歷也憐帖木公語予于帥正堂曰:「凡官寺署所必有顯名,非徒志歲月、著爵裡,編其名位於此,將有辨名實於彼者,可不畏哉?吾幕府,舊有石登載,殆已遍。今石承其後,請予記以文。」予讀柳子《中丞壁記》曰「由號觀實,使後之居於斯者有以敬於事」。公之言,蓋知所敬者已。

  予嘗論朝廷選官,莫難於法則之司,而尤莫難於賓佐之寮也。賓佐者得人,其時義也大、立節也貞、執法也確、議事也詳。允一司之法則,其有以私而撓者乎?故憲幕府得一良經歷,一道之政無不理,三尺之法無不信。職於茲者,可不敬哉?然則題名之誤也,豈為金石美觀而已哉!後之覽者,當有知公之敬者,敬其事如柳子之所言者也。

  公字文卿,河西人,起身台譯史,性忠朗峻直,有文武才略,以從大夫某公平寇有功,升是選雲。至正癸巳九月丙寅記。

  ◇海漕府經歷司記

  至正八年十二月甲子,重建海漕府成。初,府理所就吳人漕萬戶朱張氏之故居也,曆六十餘年,弊不可支矣。今始撤而新焉,且拓其北而大之。經歷司署所在拓內,而常熟江陰千戶所前三年而創者在府東偏,遂轉為經歷司,仍治署所于城之東北隅。常熟、江陰土木功競,府長貳將其幕賓寮,各正位蔔序,相與舉酒落其成。而經歷孫公來謁予曰:「始憂府署役大弗即成,今幸官不知損、民不知勞,訖有成功,以及於幕署也。中偏表裡,同一華煥。願子有以記之。」

  予謂:「《春秋》一門一闕之作,必書謹王制、重民力也。今海漕之署制得為,民力有遺焉;幕署之痹陋,並得轉其便而為之,可不書乎?議者有疑漕幕署無風紀所關、刑名所寄,軍旅、賦徭、繕修之屬金出納者,一歲兩漕耳;簿書期會,一利刀筆掌之有餘也,何足稽清選之才、六品之秩哉?曰非也。魚龍之國去天千里遠,武夫帆檣,與文肌被發之族鄰,險易之相伏也,利害之相乘也,一幾弗察,一微弗防,漕政之成敗、國家之治忽系焉。句稽情偽之辨不辨、期會征役之當不當,未論也。居幕司而贊畫諾者,其可無其人乎?此吏部選其幕賓僚,不減選於其府長貳也。幕之長於經歷,次曰知事、照磨,又夾輔幕元寮者也。三人者,各職其所當為,以相其府長貳之所不逮。其得以一日自是優閑之署,而不知有大累賢勞者乎?且異時公卿、牧守之選,由茲而起。則知居是司者,其人皆沛然有以周天下之用也尚矣!並書為記,使繼孫公而來者,不徒思其署舍之勞而已也。

  孫公名震、字仲遠,金陵人,起青台書史,曆憲延師閫,至行垣屬掾,多獻可替否。今輔漕政,廉縝勤敏,府署之成、贊謀之力尤多。知事鄧繪、字元素,金台人;照磨衛權、字衡甫,洛陽人,同寅葉恭,並有雅譽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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