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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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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用上人西遊序 金仙氏之教,上為坐,次為遊,下為誦習也。滅去動息歸於頑空,坐而得之。聞觸知覺會于真原,遊而得之。誦習者,一出一入之學耳。然其遊也,不趨乎靈山勝水之聚求,即夫大浮屠之神者,耳目其聲光,則亦僕僕與販丁役卒等爾。 四明用上人蓋有志乎浮屠氏之遊,天臺、廬阜、羅浮、南嶽蓋嘗遍歷焉,將自虎丘達金陵,馴致乎五台之山。其徒自妙聲而下凡十餘人贈之言,而去又持其卷來,請予一言。 蓋上人由吾儒而學浮屠,以為浮屠闊大之言以誘愚,非以誘賢也,故又非忘於吾儒之教。蓋吾儒亦有遊矣,孔子轍環天下,太史公曆覽天下之名山大川。孔子不游,無以成《春秋》。太史不遊,無以成《史記》。吾嘗見浮屠氏之文史矣,擴詩外學、輔諸內典者,曰橘洲、曰石門,吾誦之予之,大抵得諸遊耳。上人之學得諸遊,他日東歸有所見予語言文字,足以繼石門、橘洲者,不屬之上人,誰屬乎?不然,僕僕乎與販丁役卒等者,固汝教之所無取也。上人尚以予言勉之。 ◇送照上人東歸序 四明山水與天臺並秀,說者以比海之方丈蓬萊,則其鐘為人物,宜有清明俊傑者出,以應時需也。國家開鄉選法已三十餘年,而破送之荒者僅史渼孫氏、程端學氏,而來者無繼焉,豈其人好隱逃浮屠而去者不少耶? 以餘交浮屠南北之秀凡數十人,而明亦寥寥無聞焉,晚始得斷江恩師,繼得照師覺元,才之難也可知已。照且不以才自止,從游於吾門,稱方外弟子,連日夜記書數千言,屬詩文若干首,孜孜自課以為常,故其行修業進,今日與昨日之不等夷也。獨惜其學成、終歸無所於用,不得應吾盛時賢良之選,以接史、程氏之躅,君子不獨為明之才難惜也。 秋高東歸,來別曰:「照也有母焉,久不覲,心戚戚焉,矧先生篤倫紀之教,敢辭而歸。」予益歎照之性近於道,而才足與有為也。使照還鬚髮加冠巾、有祿位民上,其不篤吾倫紀之教以行先王之政者幾希!以明得才之難,而僅得如照者,又逃於浮屠而未知其返也。故送其去,餘甚惜之,而申以告之。 ◇送象元淑公住持南湖序 予嘗論浮屠之教,足以捭闔宇宙、玩弄人世、歆豔王公大人,遂以法門位吾孔子之次,非徒以閎闊不經之文,亦其徒有異,比丘至靈甚睿,人仰之若古神明者得之。皇帝既定南京,奄有朔服,以天下版籍不白,浮屠氏脫兵而遺者十不一二,微賤勤力,疲于上農,夫斃版築于萬萬計已,而高望鴻德者示化顯神於不可蹤跡之中。天子聞之,為之動色,太史氏錄其人,使有所考,重選精進闍梨,立大壇場,設人天佛事,主以天界大龍象,教門阽僕而一日起立。籲!是孰使之然哉? 南湖在秀,當兵車使驛之沖。兵燹後,穹殿湧堂已入焦土,其徒縮以痹蓋,僅如逆旅舍,住山者代難其人矣。象元師,由杭之大名輟以升茲座。吾聞其人於元叟、雪囪、古鼎之間已久,顧今齒愈夙、才愈老、道愈神,其於秀主勝地,起廢補缺、完而大之,使文布述粲然如承平時,是不難者至。其妙通大知識,一言一動有以上贊大明之化靈跡異跡,照著一時,俾王公大夫仰之為古神明。如前所稱,則其教也當與吾孔子之教相表裡;西方聖人之道,誰得而廢之!吾以勉象元,而還以自勉。青龍集戊申冬十一月廿有一日序。 ◇送蘭、仁二上人歸三竺序 余在富春時,得山中兩生曰蘭曰仁,天質機穎,皆有用世才,授之以《春秋》經史學。兵興,潛於釋,來遊雲間,別餘曰:「釋氏有衡台派,由北齊悟龍樹三觀法以授南嶽,南嶽以授智者,智者因悟法花之秘,於是約五時,張八教,總括群籍,歸諸一宗,複述《止觀》書。教理既白,觀行兼明,以是傳之章安,章安傳之法花,法花傳之天宮,天宮傳之荊溪,而其道大修。會昌之厄,教帙亡去,吳越王求其書于海國,得諸高麗觀師,四明由之而中興,三竺由之而弘演,猶孔聖之道由《河》《洛》而大振,由《詩》李而大行,儒、釋盛衰實相倚伏。今丁世變,刹毀於兵,經火劫厄甚,會昌學者解散,遺籍漫然,莫從稽正。某輩將參承故老,由三竺始,幸先生一言為指南。」餘謂之曰:「文武之道具在方冊,人存政舉,人亡政息,汝佛之教亦然。二子齒甚稚、志甚宿、學甚武,能以宗乘與吾聖典合而為一,以載諸行事,以俟昭代之太平。籲!汝乘不墮,則吾道其亦興矣乎!」 ◇送奎法師住持《集慶寺詩》序 天子即位之元年,於浮屠氏之教既立僧省,以上賦奔命京城者以萬計,而露殍者三千餘人,高德之寂而去者十有二人。上命僧統曇師傳錄之餘遺,而得恩歸故山者數十人。而會稽方舟奎師,由旌德新領天竺之大集慶住持事,於是薦紳士及其同袍,莫不謂法社之得人。 予聞主集慶者,由宋南峰佛光而下,若元之無極、宗周、天岸諸公,皆僧中大龍象,而桂子山之蟾兔尚有光也。今方舟踵其躅清,標古韻之所及,吾見桂子之山若增而高,蟾兔之窟若辟而朗也。於其行也,書以贈之。同盟之士歌以餞者,系諸後雲。 ◇送儀沙彌還山序 海內兵變,三教之厄,浮屠氏為甚,壇塔資為烽燎,倖存者宿為戍舍。沙門之桀,至有易廬改服,以從山台野色毀去,幾與會昌之厄等。其能卓然自立,不忍僨其法門者,百無一二。大阿蘭若力扶象教,又以徭賦同瘐編戶,其暇拔漏身譚覺路,越濁悟昏,以為教乎。 驪峰,余客富春舊遊地也,方外友雪舟尊者月一招致,至則為宿留旬浹而後去。時沙彌儀年甫十二三,侍師左右,應對進退一一中軌則;余山中所為文,三過即能背誦。去之十餘年,驪峰兩罹兵燹,而雪舟亦隔世矣,寺之徒日解散,儀獨結茅為蓋,守其故址而不去。今年,不遠四百里謁餘雲間,談山中往事,恍如雷比丘夢竟,三日告別,索一言歸為山靈重。 籲!浮屠氏遭兵不改業、又不自僨其法門如儀者,能幾何人?於其來也,不無感也,其歸也,不無望焉。吾老未木,尚及見驪峰宿革,複還舊觀。吾複大書「歲月出窟,鐘以落之有日」,斯也儀勉之耳。同袍之曰仁曰蘭在雲間者,當詩以系吾卷。 ◇琦上人孝養序 韓子曰:「人有儒名而墨行、墨名而儒行者,可以與之遊乎?」曰:「揚子雲稱在門牆則退,在夷狄則進。」蓋儒焉而行墨者退可也,墨焉而行儒者進可也。浮屠文暢,以慕吾道,周遊天下,必有請于縉紳先生之教,故為韓子所進焉。夫彼之教,以蔑君親之倫;而吾之道,以有人倫為教。今有人焉宗浮屠之教,而又一旦燔然自外其說,以還吾道君臣父子之懿也,又豈非君子之亟予乎? 琦上人,吳之儒氏也,自幼落髮為浮屠天平山中。壯游四明雪竇,見石室禪師,深器之,俾職記室。後浮游淮湘間,以肆其輕世之志。未幾,丞相府以東上名宿所推,俾主毗陵龍興禪寺。留不期月,忽自唶曰:「出家以能脫俗而去,使俗高而慕之,以為不可及也。奈之何又掛名官府,罷送迎道路,覆為俗所厭邪?且餘母耋矣。」即飄然荷包笠,尋先人舊廬於蠡澤之上,而先廬敝矣。今將築屋一區,以養其母,而終其天年,計未知所出,首以其事告予。 蓋上人嘗以儒行為余友者也,今又還天倫之懿職,其孝於母,以風動其儔輩。吳人多孝親而義于成人之盛事,聞上人之風,其不有勇棄金粟如棄執缽俘屠以佞土木偶者,吾不信也已!上人出予言以往,吾明年至蠡上,將睹子之室突如化成,堂上之親無恙,且當為子奉豆觴為壽雲。至正八年秋七月序。 ◇抹撚氏注道德經序 道之不明也,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聖人載道于言,未嘗不簡易著明白,非不愚之極,皆可得而白也,故曰道若大路然。老氏道與吾聖人之道本無二也,引以為異者,私知求之之過也,於是乎有真無之論,要非老氏之本也。 金人抹撚氏仲寬以吾聖人之學注老氏之書,深諱儒者以虛無、以絕滅禮樂、以慘刻術數言老子,而必欲證其道以同吾聖人。蓋其讀老之見有獨至,而自信者篤矣。觀其十一章,首辟虛實之論與夫真無妙有之談。十三章,深折滅生脫患之說。二十二章,極其至精於真實信驗。三十七章,以天下之事相生相代為理之必至。五十三章,為備論修齊治平之道。八十章,為曆敘至治之化,以還淳返朴望於後聖之治。於此,見老氏之學非虛無之祖,而老氏之道非機謀術數者之所為也。坦乎其言,實訓詁諸家之所未見也。吾於是感無極翁之論無即老子有生於無之旨,而惜鵝湖諸子之疑於無者,未見抹撚氏之論也。 其高第弟子為四明董自損,嘗受師旨為《同歸論》。今將板行其師所注《老氏經》若干卷,持其編來見予錢唐,丐一言以引首。予頗是其說,故為之序雲。至正六年冬有十月望序。 ◇送鄧煉師祈雨序 洪武二年夏旱,松陵太守陳府公初下車,首詣翟曇祠求雨。十日不降,守怒,欲焚曇象,浮屠氏拜以免。六月二十日壬午,移禱于鄧煉師法壇。明日,移壇公宇,守自製《心詞》一章告天曰:「下民六月之旱無伸所求,上天三日之霖有感斯應。鄧為奏章上帝,然後役五雷丁甲呼吸鬼物。」是日,少玄風從西北起,迅霆一聲振屋瓦,大雨如注。一日雨,二日雨,三日大雨足。松民咸抃手相慶曰:「此府公方寸中雨。」而非鄧之法力,則亦無以成其誠感之速也。守命屬吏於琮乞一言于東維先生,為鄧之勞。先生為敘其事,而又侈之以歌曰: 東海水枯沃焦,神工無處尋天瓢。松陵太平守閔民苦,疾呼鄧師誅魃妖。誅魃妖,役丁甲。蚩尤鼓風旗倒插,搜龍龍走白龍潭,迅霆夜擘幹將匣。於乎!縣令不積薪,將軍不拜井,爐煙一穗達丹誠,三日甘霖雲萬頃。君不見,漕家糧船星火急,瓜州渡頭河水澀。蒼天蒼天不悔禍,海民盡作枯魚泣。鄧師鬼工煩叱訶,稻田粒粒真珠多。松陵太守報新政,和氣化作擊壤堯民歌。 ◇送鄉人韓道師歸會稽序 安陽韓氏,自宋魏公至今凡十世,散處北南者代有賢子孫,如會稽道師致用父者其一也。致用不特以世家稱于人,尤以好古博雅稱,以清修敏學稱。其燕處之室曰「讀易」,所蓄書有先秦之秘文,有岣嶁篆刻、桐棺隸跡,有古器皿、漢司馬坡谷諸名公手書帖,皆代之故家所罕有。入其室者不問,可知其為文獻故家子孫也。求文獻之後如致用之博雅、之清修,而又敏學不倦,殆亦難其人已。 而致用不用於世,乃為道士錢唐,吾始甚惜之。別去數年,與朝陽薛公、伯雨張公為師友,學益晉、行益高、道益大也,重為之意而畏焉。顧視鄉之出而仕者,離親戚、棄墳墓,將以大榮身及家也,不知世變者可畏。名一掛牒書者如牒臬籍,錮而禁可也,放竄可也,斧質而奴而族可也;思一返其故鄉,非其君哀其老而憊、憊而瀕於死,乞與休告,則法亡得而去也。 今致用道遵於身、心泰於世,進退自如,駕一葉舟,絕江而東也,歸拜其鄉之父兄師友,塗迎門候、獲見風采者如見神仙。籲!其得錮而束之乎、放而逐之乎、斧質孥族而僇之乎?於其歸也,其不芃而慕之乎?抑吾聞鄉之稚老人民,非者已過半;而城郭之一新者,亦非舊矣。致用於風露之夕,馭壒於小蓬閣上,賦《海嶠》之詩,得無有同聲而應?過城頭話甲子,詔時人,以學仙而去者,為我志之!漆書者為何人?夢道士而飛鳴者又為何人?至正十三年青龍集癸巳七月七日,老鄉客楊維楨在由卷之寄寄巢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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