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岳珂 > 鄂國金佗稡編 | 上頁 下頁
卷二十五 籲天辨誣卷五 承楚辨


  建炎四年十月二十七日丙申,兩浙西路安撫大使劉光世奏:「准御筆處分:『承州殘虜,攻圍山陽,諸鎮之師,逗撓不進。以卿任兼將相,勳望特隆,已降指揮,並聽節制。比聞王蚰寨柵皆在高郵之南,去楚州尚遠,勢不相及。深慮淹久,致失事機,唇亡之憂,于卿為重。宜速前渡大江,以身督戰,庶使諸鎮用命,戮力盡忠,亟解山陽之圍,一掃垂盡之虜。朕亦當議遣行在大軍,以為卿援。諒卿體國,必悉朕懷。十五日,付光世。』臣契勘自八月二十四日遣兵渡江,逼近承州,至今與金賊大小十余戰,累獲勝捷,及措置招納女真種類。蒙朝廷察見臣所遣軍馬久住江北,孤軍獨行,指揮臣會合岳飛、王林、郭仲威等人馬。臣自承指揮,日逐移文催促岳飛等,約及二十餘次,終是遷延,又巧為辭說,抵拒會合指揮。臣已節次具因依奏聞去訖。若使岳飛等即時恭聽朝廷指揮,克期前來,則承州之賊可破,楚州之圍可解,乘機投隙,間不容髮。飛等遷延五十餘日,遂失機會,致貽陛下聖慮憂勤,實不勝憤憤。今臣已將沿江應系賊馬來路,嚴為把守,必不使南渡。兼已密遣人前去承、楚以來,探伺賊情,若有機便可乘,即便措置剿殺次,奏聞事。」

  奉聖旨:「劉光世所奏,備見體國忠勤。今來楚州既失,其通、泰最為要害,萬一虜人侵犯,必窺海道。仰光世多有措置,節制諸鎮,誡諭協合一心,戮力保守。若無疏虞,即當以功贖過,更與優異推恩。仍當切探伺,如得機便,即乘勢擊襲渡淮,不得稍失機會。」

  臣珂辨曰:「臣常恨先臣不幸受稽違君命,不進師之誣者有二,紹興十一年淮西之役與是年承、楚之役是也。淮西之役,先臣勳名既高,為時忌嫉,遂掛吏議,以及於禍。承、楚之役,先臣勳名未極,權臣未用,天聽無惑,故卒以功聞。然則是役也,似不必辨,而後世或以此役據為淮西明比,則先臣之誣不可洗矣,臣故得而極論之。

  臣聞核事之同異,必以時日;責師之成敗,必于主帥,古今同此一揆也。何則?事紛於冗,必有其證,證之者,時也;師合於眾,必有其主,主之者,帥也。使其不證于時,則利口騰說,各謀其身,而事實淆矣;不責于帥,則發言盈庭,無執其咎,而軍律亂矣。臣故敢以系事之時日,辨先臣不稟朝命之謗,而以節制之專旨,辨光世諉下罔上之奏,而使信史有考焉。

  方楚州之危也,趙立告急於宥府,簽書趙鼎首命張俊將師以行。而俊方以全軀保妻、子為事,且自度無破敵之能,力辭不肯,至謂救立譬猶搏虎,而以『並亡無益』為解。諉孤壘于旦夕之危,而以為不必勤王師之行,振纓攘臂,以拒天命。鼎卒不能使,而乞與之偕以激之,俊亦信然不顧也。是時既以命俊矣,乃改命光世,而命先臣腹背掩擊。

  是旨之下,蓋八月之十九日。而先臣方自行朝還宜興屯所,將整旅以行,實未至鎮,摭諸道裡,驗以遲速,較然甚明,皆可覆究。自六月二十九日,先臣獻金陵之俘,而七月六日,張俊以先臣之兵,平寇於京口。至二十日,而始被鎮撫之除。先臣上奏,以為臣所統之兵幾萬,而營卒之孥計其口亦盈七萬,見屯常之宜興,竊聞江陰、鎮江艤楫〔以下原闕〕

  者果誰乎?御前五降金字牌,樞密院一十九次紮下,坐閱兩月,光世蓋未嘗一涉江也,其視以身督戰之詔為何事?自先臣以下,並權聽光世節制,會合救楚。光世僅遣一軍,半途而止,蓋未嘗與諸鎮遇也,其視親統全軍會合之旨為何說?孤城受圍,虜兵方益,存亡之機,蓋在趙立,趙立何在?在山陽也;救援之師,並聽節制,號令之出,蓋在光世,光世何在?在京口也。璽書絡繹而促之,廟堂專書而言之,光世率視為迂緩;逮參謀一語,亟止其行,何其去就之不審也!臣不敢與光世辨,特兩書之,以俟信史之考,而取證焉。是非之辨,當可識矣;遷延之罪,當有歸矣。臣想光世之上此奏也,當曳筆行墨之時,既以嫁咎為得策矣,而首列禦劄,不知所委之事機果何在,而吾之身果何在,所委以節制者果何人,而吾之所尤者果何人。苟念及此,不亦汗下而戰慄乎?

  臣按當時同被掎角之命者,王林也,郭仲威也,趙立也。是時朝廷固知虜勢之盛,而孤軍不可以決勝也。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鄒、楚之驗明矣。王林自降指揮,並不曾分遣一人一騎,朝廷之命固言之矣。郭仲威屯天長,掠路人以自資,尚安有鬥志。趙立於重圍之中,救死不贍,何有於掎角。如是則先臣一軍之外,惟王德爾。王德之在承州也,其下不用命,斬二校,而軍益悖詈,不可用,僅能自守其柵,蓋不敢望氈裘而彎其弓。

  先臣獨以孤軍出屯,留州之外,戲下不滿數千。建康之戰,瘡痍未複。徒屯之所,賜在吳興,轉餉艱阻,廩食不繼,僅能渡江,而值泰州之匱。視事一日而出屯,八日而軍至,不解甲而征。益以泰卒,又皆鳥驚魚散之餘,特激於先臣之義,願效死力。然則是舉也,先臣奮萬死之勇,急孤城之危,不幸而陷,力不足爾。雖一時例被詰責,而屢與金賊接戰,備見忠勤之旨,蓋已不逃於昭融之鑒。故虜既陷楚,旋軼通、泰,高宗皇帝沉機淵識,先料其然。輒於光世誣奏之後,特降睿旨,責光世以後效,委之以多方措置通、泰、必無疏虞。

  先臣還師保泰,虜騎二十萬披城而陣。先臣獨以扶傷饑贏之卒,賈其勇於累戰之余,柴墟再捷,河流為丹。先臣率先士卒,身被兩槍,猶乘勝逐北。虜既退遁入柵,先臣盡護數十萬之生聚保柴墟。是時,光世非特措置之責,漫若不聞,一兵之援亦不及。於泰既為分地,不從朝廷應副,餉道無所從出。先臣乃刲屍繼廩,複護生聚渡之陰沙,而己獨殿后,虜雖強盛,望之而不敢邀也。嗚呼!楚既失矣,通、泰之責,上之冀後效於光世者何如也?王德一軍之在承、楚,雖不可用,猶能壓境;而先臣之於通、泰,則並與此軍亦無之矣。光世之違詔,果如何哉?

  故承、楚之事,無與於得罪,而臣所以不憚喋喋而力辨之者,誠懼此奏不明,則異時循轍之誣,未免於疑似之跡,是以不敢不詳著。」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