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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副牙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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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忽來一個高大漢子,贖取一把錫酒壺,大漢接過錫酒壺一看,厲聲說道:「我前日當的不是這把酒壺,你們為什麼更換我的?趕緊將我當的原物還我便罷,若有半字支吾,我立刻使你這店開不成。」 店裡的人一聽這出人意外的話,不由得不心中冒火,只是劉輔成是個老商人,店裡用的人也都是生意場中老手,心中雖然因無理的話冒火,表面卻不肯立時發作,仍按捺住火性,賠著笑臉說道:「當票上編定了號碼,照著號碼,取東西從來沒有換錯了的,請你看清楚。」 大漢哪由分說,迎面就是一口唾沫,吐了這賠話的朝奉一臉,更大怒如雷地罵道:「我自己的東西認不清楚,難道你倒認得清楚?」 這朝奉也曾練了一身本領,見大漢分明有意來訛詐人,自己臉上又被他吐了這口凝唾沫,直起三丈高的無名業火,哪裡撲壓得下,順手從櫃上拖了一個檀木算盤,劈頭朝大漢打去,正打在大漢的頭上,只聽得喳啦一聲響算,盤打得四分五裂,盤珠散得滿地亂滾。大漢原靠著一根合抱不交的磉柱站著,此時頭上挨了這一算盤,即裝作避讓不及的樣子,將頭向磉柱上一偏,全屋被碰得搖搖震動。屋簷上的瓦,嘩喳喳一陣響,紛紛掉了下來,磉柱登時脫離了節榫。這一來,只嚇得滿店的人,都雙手抱頭,向裡面奔跑。 楊壽廷此時正和魯連城坐在裡面閒談,忽覺得房屋震動了一下,接著聽得一陣響,一陣腳步聲,不由得也有些著驚,托地跳起身來,迎著向裡奔跑的人,問怎麼。管事的如此長短對楊、魯二人說了,楊壽廷聽罷,望著魯連城說道:「且等我去瞧瞧,看是怎麼一回事。」 一邊說一邊走到外面來,只見那個大漢正在一手提著把錫酒壺,一手指著櫃房裡怒駡。楊壽廷聽大漢說話不是四川口音,料是外路來的。不敢怠慢,連忙上前拱手笑道:「請老兄息怒,夥計們有開罪之處,向兄弟說來,兄弟自處置他們。」 大漢看了看楊壽廷,即停了怒駡,也抱拳問道:「想必你就是大老闆了,貴店仗誰的勢,動手便打人。」 楊壽廷賠笑說道:「我不是老闆,誰敢對老兄無禮,我可以教老闆責罰他們,此地不是談話之所,請老兄到裡面坐坐。」 說時故意望著磉柱,做出驚訝的樣子,說道:「好不牢實的磉柱,怎麼新造的房屋,磉柱就離了墩呢?且等我搬正了磉柱,再奉陪老兄談話。」 隨走近磉柱,雙手抱著,往上一提,已移回了原處。口不喘氣,面不改色,從容向大漢笑道:「老兄好硬頭。」(硬頭即不容易說話的意思) 大漢打量了楊壽廷一眼答道:「你也是一個好手。」 楊壽廷哈哈大笑,讓大漢進裡面就座,大漢道:「不用客氣,我還有事去,只請將我原當的酒壺還我。我當的酒壺,是點錫打成的,這是鉛的,比我的差遠了。」 楊壽廷接過酒壺,指著壺底的印,給大漢看道:「這裡不是分明印著點錫兩個字嗎,如何說是鉛的呢,哪裡有這般堅硬的鉛?」 大漢聽了,似乎不相信,接過去,向壺底仔細看了笑道:「這原來也是點錫嗎?我倒不信我的眼睛連點錫都不認得了。我的眼靠不住,我的手是很靠得住的,只一試便知道了。」 隨用兩手將酒壺一搓,只搓得那錫如在爐裡熔化了的一般,點點滴滴從指縫裡流出來。大漢也望著楊壽廷哈哈笑道:「你說這是點錫,原來是這麼一點一點的,就謂之點錫。你說沒有這般堅硬的鉛,我看只怕沒有這般不堅硬的錫呢!」 楊壽廷看了大漢的功夫,不禁暗暗納罕,思量這廝的內外功夫倒都不錯。我少時曾聽說前輩甘鳳池有這種掌心熔錫的功夫,須得內功到家,才能顯出這般本領。我是個專做外功的人,便是老魯,也和我一樣,硬對是趕這廝不上的,只有軟求他,看是怎樣。慌忙賠著笑臉,殷勤說道:「領教了,敬服敬服,兄弟在江湖四十年,像老兄這般能耐的人,見得很少,請問貴姓大名,尊鄉何處?」 大漢冷冷地笑道:「我素來是個無名小卒,何足掛齒,再見吧!」說著掉頭不顧走了。 楊壽廷沒想到這麼不給人面子,一時又是慚愧,又是惱恨,恰好魯連城因在裡面不放心,走出來探看。楊壽廷忙向魯連城說道:「這廝已認識我的顏面了,你快跟上他去,看他到什麼地方停留,探明了好作計較。」 魯連城哪敢懈怠,急匆匆地跟蹤大漢去了。跟到河邊,大漢上了一隻破爛不堪的船,船艙裡面隱約有幾個男子坐著,大漢跳上那船,那船就立時撐離了岸,開向下流去了。魯連城無法追蹤,只得回店與楊壽廷商議,二人都猜不出那大漢是什麼路數的人。 這夜魯連城守上半夜,楊壽廷守下半夜,楊壽廷接班的時候,照例須在滿店的房屋上仔細逡巡一番。這時已將近三更了,楊壽廷巡到史克家的房上,見窗眼裡露出燈光來,細聽房裡仿佛有算盤的響聲,知道是史克家不曾安睡。心想這孩子倒肯認真做事,這時分大家都深入睡鄉了,他還獨自一個在房中算賬。正想轉進房去和史克家談談,消磨長夜,剛待舉步,房裡的燈光忽然滅了,不覺心裡好笑,怎這麼湊巧,我要找他閒談,他就吹燈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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