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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黑夜行竊暗顯神通 白日搜髒大開談判


  話說一眾小弟兄正說得高興,忽有人在窗外冷笑了一聲,並說了幾句煞風景的話,眾人倒不覺一齊愕了起來。王小槐最是躁急不過的,便立起身來,趕出廳去,眾人也一齊跟了出去。連雪門和尚一席上,也有幾個人立了起來。

  誰知到得廳外一看,靜悄悄的,並無半個人影。剛才冷笑著說話的那個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在廳外回廊內四下一找,也沒有發現什麼,只得回到廳內,重行入席。王小槐道:「照我看來,喜歡幹這種事情的,定只有他,再沒有別個人。」

  他正很高興地說到這裡,蔣小雄忙向他丟了一個眼色,王小槐自知失言,也就不說下去。朱鎮嶽雖然有些瞧見,卻不好動問,只得悶在心頭。

  隔了一會兒,席也散了,蔣立雄便又很殷勤地引他們師徒三眾到一間精美的臥室中,說道:「蝸居很是仄小,就奉屈三位在這陋室中,住幾天吧。」

  雪門和尚笑道:「這麼金碧輝煌的屋子,簡直可當天宮之稱,怎反謙作陋室?老實說,老衲住到這種地方,出世以來還是第一次呢!」

  蔣立雄又閒談了幾句,即告便出房而去。

  朱鎮嶽等二人睡後,又在室中各處照看了一番,方始睡下。景無畏見了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我們如今是住在蔣伯父家中,並不是住在別的地方,難道還怕有什麼意外的危險發生嗎?」

  朱鎮嶽道:「你這話固說得是,但是不知為了什麼,我今晚心中很是不安,總覺得要發生點什麼意外事情呢!」

  雪門和尚道:「你存下這種戒備之心,倒也不是無因。大概為著剛才坐席的時候,有人聽了你們的談話,在窗外冷笑吧!但照我看來,這事就擴大起來,也不過是一種遊戲的舉動,絕不會有什麼危險發生的。你盡可安心睡覺吧。」

  朱鎮岳見師父既這麼說,也就安心睡下。

  到得半夜時分,蒙矓中忽聽得有人在室中走動的聲音,這種聲音很輕很細,含有鼠竊的意味。朱鎮嶽雖是睡著,心中卻時時刻刻戒備著,生怕有什麼人黑夜偷入他的室中。一聽得這種聲音,怎會不立刻警覺呢?即悄悄坐了起來,側耳細細一聽,想要聽准了方向,偷偷掩了過去,把那人捉住的。誰知道那人的官覺,也真靈敏,朱鎮嶽在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聲音雖是很輕,卻早已被他聽得了。就聽他在黑暗中「撲哧」一笑道:「總算是你有本領的,不等我來動手,你先已警醒了。我可沒有這麼呆,肯呆守在這裡等你來捉,卻要先走一步了。你們如果少卻什麼東西,儘管向我來取吧。」

  說完,就寂無聲息,大概是已走了。

  朱鎮嶽知道這人很有本領,黑夜中追去,不見得能追得著,並且不見得能占上風。但是少年人生性好強,聽了這一番話,哪裡能按捺得住呢?所以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這時室中燈火已滅,僅窗外微微有些月光,卻照見一扇窗櫺已經洞開了。知道那人是從這裡出入的,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箭步躥出窗外。只見深院沉沉,悄無聲息,那人早已不知去向了。

  朱鎮嶽心還未死,又跳出院牆外去望望,也是杳無所見。比及廢然回到室中時,雪門和尚及景無畏都已起來了,已把燈火點得亮亮的,爭著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又問:「你出去瞧見了些什麼?」

  朱鎮嶽心神倒還鎮定,要言不煩地說道:「剛才果真有人到室中來了,我在睡夢中被他驚醒,正想悄悄地起來捉住了他,誰知他也真靈敏,竟會覺察得我的用意,不等我去捉他;他早已很快地逃走了。不過曾留下幾句話,說我們如果失去了什麼東西,盡可去向他索還呢。真的,我們且檢查一下子,到底被他拿去了什麼東西啊。」

  話剛說完,只見景無畏向床邊望了一望,早已「咦」的一聲喊了起來道:「不好,我的一個包裹,果真被他拿了去了。」

  雪門和尚道:「既已被他拿去,今晚是萬萬追不回來的了。不如靜靜兒睡覺,待到明天再想法吧。好在他曾有盡可向他索還,這一句話,這明明表示他的目的,並不在於這個包裹,不過是與我們賭氣,要借此作個引子,和我們比比本領罷了;那明天一定可以得到個水落石出的。不然在這半夜三更,儘自鬧個不休,鬧得大家都驚醒起來,很不成件事體呢!」

  朱鎮岳和景無畏聽了,很以這番話為是,也就吹燈熄火,重行睡覺。

  到了第二天,見了一班老弟兄和小弟兄,少不得都說起這件事。王小槐就不假思索地說道:「昨晚在窗外冷笑的那個人,我本來一口就咬定是他,如今看來更是無疑了。這種事除了他,還有誰肯做,除了他又有誰敢做呢?」

  朱鎮嶽忙問:「你所說的那個『他』到底是誰?好哥哥,快點告訴我,別再打什麼悶葫蘆了。」

  王小槐方要說出,就有幾個小弟兄攔住他說道:「小槐哥哥,這種事情不是胡亂說得的,你未得真憑實據以前,還是少說幾句為妙,並且他這個人更不是輕易惹得的。如果乾這事的並不是他,你竟把他冤屈下,萬一被他知道,那時你就要吃不了兜著走呢!」

  這話一說,王小槐聽了頓露驚惶之色,早把他已在口邊的那句話,嚇得退了回去。隔了半晌方說道:「也罷,我就不說便了。不過我總疑心是他,因為除他之外,再沒有別人高興幹這種事。如今我們且到他那邊去瞧瞧,如果真的是他,他一定有一種很明白的表示,決不會即此而止呢!」

  眾人齊聲道:「這句話倒很不錯,我們就去瞧瞧吧。」

  即挽了朱鎮岳、景無畏,一同出門走去。

  約莫行了一里路光景,只見前面露著一簇房屋,望去很是齊整。王小槐笑著說道:「到了,到了,不消一刻這事就有分曉了。」

  邊說邊向前面行去。還未走到那屋子之前,忽聽蔣小雄喊了起來道:「咦,這牆內樹上掛的是什麼?你們大家請瞧。」

  喊聲方止,又見景無畏漲紅著一張臉,也跟著喊起來道:「這樹上掛的不是我的一件袍子麼?這人也太惡作劇了!」

  眾人抬頭一望,果見很高的樹梢上,掛著一件簇新的長袍。這棵樹雖在牆內,因為樹身很高,所以在牆外也可遠遠望見的,王小槐就很得意地說道:「你們瞧,我的猜測如何?我本說除了他外,沒有別人肯幹這種事情呢。如今好了,現現成成的賊贓在這裡了,我們進去向他說話,還怕他抵賴不成嗎?」

  蔣小雄笑道:「你這人也真呆!倒說怕他抵賴,他如果要抵賴的,怎肯把這袍子堂而皇之地掛在樹上?肯把袍子堂而皇之地掛在樹上,這不是明明含有挑戰之意嗎?說不定,他如今正在等著我們去,還怪我們去得太遲呢。」

  朱鎮嶽點點頭道:「這話說得不錯。那麼誰去他那裡走一趟呢?」

  景無畏也苦著臉說道:「諸位哥哥,真的請哪位勞神一下,替兄弟去走一趟吧,老是聽他把這件袍子,掛在樹上,教人見了很是沒趣的;並且他到底是個什麼人,為何這般無賴?」

  王小槐道:「你問他是什麼人麼?他本是這山上最最無賴的一個人,姓名且不必說,停一會子,你大概就可知道的。至於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料想這種撞木鐘的事,除了我外,別人也萬萬不肯擔任的。你要知道和他去交涉什麼事,很有幾分困難啊。」

  說完,向眾人點點頭,向兩扇黑漆的大門內進去了。

  眾人便在外面徘徊著,好一會子,方見他笑嘻嘻地從門內走出來道:「好了,好了,總算沒有辱命,已把交涉辦妥,帶得條件回來了。」

  朱鎮岳、景無畏一齊驚詫著說道:「怎麼說,還有條件嗎?」

  王小槐笑道:「他這般強項的人,你道沒有條件就可使他就範的嗎?老實說,他肯有下這種條件,還不知費了我多少唇舌呢!我最初見了他,提起此事,他就板著面孔說道:『不錯,這事是我幹的。你不瞧瞧我所得的一件戰利品,不是還掛在外面樹上嗎?不過要我歸還這種東西,那是萬萬辦不到的。因為那姓朱的,照他同伴的說起來,一隻很兇猛的獼猴,他空手可以把來撕作兩片,這不是很有本領嗎?既然很有本領,怎連小小一個包裹都看守不住,聽人把它盜去?既被人盜去了,就該想法把它盜還,怎可明明白白地向人索取呢?我如果也輕易給還了他,這不是反丟了他的面子嗎?所以我說,是萬萬辦不到的。』我聽了,忙又向他百端說情,他才又說道:『你既是如此說,也罷,我就給他一個條件吧。他既是很有本領的,不妨請他和我比一下子武,如果能贏得動我手中的雙刀,我就將所取各物一一奉還;否則,這些東西都算是我的戰利品,當然由我支配,不容他出一言半語。』我得了這個條件,知道沒有別話可講,也就應承下,走了出來。鎮岳兄,不知你意下如何,也願和他比一下嗎?」

  朱鎮嶽聽了,沉吟一下道:「論理,我們在外面走走的人,不該和人家比較什麼本領的高下,不過如今實逼此處,也只得和他比一比了。請你去對他說,他既然如此高興,有什麼本領儘管請他使出來,我敢不奉陪他走這麼一趟兩趟,橫豎我的寶劍早已隨身帶來了。」

  眾人道:「既然如此,請進去坐吧,你不知道,這就是李無霸李叔父的宅子呢。」

  邊說邊擁著朱鎮岳、景無畏二人,走了進去,在大廳中坐下。王小槐一跳一跳地自向裡面走去了。

  一會兒,只聽一陣很急的足步聲,夾著細碎的步履聲,向廳上走來。又聽王小槐邊走邊帶著笑說道:「比武的來了,你們大家先見一見禮吧。」

  說時,人已到了廳上。朱鎮岳忙抬眼看時,不覺頓時呆了起來,原來同著王小槐一起走來的,乃是二十不足十八有餘一個嫋嫋婷婷、齊齊整整的女孩兒呢!暗想:「這倒奇了,難道昨晚偷偷到我房中來盜取東西的,今天口口聲聲要和我比武的,就是她嗎?如果是的,那可有些尷尬,我不是已允許和她比武嗎?我一個少年人,怎好和一個陌陌生生的女孩子,比什麼武?如果給人傳了開去,那不成了大笑話嗎?」

  正在十分為難,又聽王小槐笑著說道:「人家來了,怎的你倒又呆了起來?停一會兒還要大家比武呢。唉!這也都怪我不好,沒有早向你介紹過,這就是李叔父的掌珠秀英姊姊,並不是什麼外人啊。」

  這話一說,朱鎮嶽更弄得十分局促不安,很勉強地行了一個禮,再一偷眼瞧看,李秀英也在一壁答禮,卻也羞紅上頰,嬌滴滴越顯紅白了。

  欲知究竟比武與否,比武時是怎樣的情形,且俟下回再寫。

  *==*==*

  憶鳳樓主評曰:

  本回寫李秀英,純用欲擒故縱之法,當其在窗外冷笑時,王小槐即已知其為誰,何乃欲說而未說;及至行竊之後,更已料定其為誰何,乃仍欲說而未說,直至圖窮而匕首見,李秀英出廳比武,始知來者為一嫋嫋婷婷、齊齊整整之妙齡女郎。當此之時,固不特朱鎮嶽為之目瞪口哆,即一般讀者亦必嘖嘖稱奇,咄咄呼怪矣。

  景無畏之長袍,李秀英之戰利品也。高懸樹梢,用以驕敵,其得意蓋可知;然而何堪入景無畏之目,試為設身一思爾,時景無畏之忸怩又何如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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