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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輕身術飄風落葉 金錢鏢打草驚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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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朱鎮嶽聽了雪門和尚這番話,不禁詫異問道:「師父得這甲,怎的幾乎送了性命呢?」 雪門和尚笑道:「這副甲原是你祖師爺的。你祖師爺姓畢,諱南山,原籍是甘肅涼州人。只是從十二歲以後,便辭了原籍,在蒙古二十多年,練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本領。這副甲在祖師爺手中,費了將近十年的心力,才製造成功。祖師爺教了三個徒弟,一個廣西人,姓田,名廣勝;一個江蘇人,姓周,名發廷;第三個就是我了。周發廷的本領在我之上,田廣勝和我是兄弟手,沒有高低。但是祖師爺因周發廷心思太深,不及我和老田坦率,便不大喜歡周發廷。 「祖師爺臨終的時候,因為沒有兒子,只得將平生應用的物件,分給我等三個徒弟。寶劍傳給田廣勝,這副軟甲傳給我,一葫蘆丹藥傳給周發廷。周發廷心裡想得軟甲,見沒傳給他,已是不大願意,只是敢怒不敢言。而祖師爺將丹藥傳給周發廷之後,背地又傳給我和老田兩人。周發廷知道,更是怒不可遏,只等祖師爺一咽了氣,便仗著他本領高強,硬向我要借軟甲應用。我知道他早已不懷好意,祖師爺將軟甲傳給我的時候,我隨即穿在衣裡,他向我借,我自然不能答應。他開口就罵祖師爺偏心,老田在旁聽了不服,以大義責他,三言兩語不合,他和老田先動起手來。我上前勸架,他猛不防向我迎頭一劍,我來不及退避,只將頭一偏,劍著肩上;幸得有軟甲擋護,劍鋒如斫在棉絮上一般。周發廷心裡一驚,知道我已披上這軟甲護身,不能傷損,他自己本領雖高,畢竟怕敵不了我和老田兩個,當時跳出圈子,獨自氣衝衝地去了。 「後來,他又用種種方法,想來偷盜這甲,奈我日夜穿在身上,不曾卸下片刻,他非得將我刺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我這甲取去。他為這甲,直跟著我半年,明劫暗偷,至少也有五十次,好容易才過了這個難關。周發廷見我防範得嚴密,不能得手,就把念頭轉到田廣勝的寶劍上面去了。誰知田廣勝也久已提心防備,收藏的地方,除了老田自己,誰也不能知道。周發廷去偷了幾次,沒有偷著,倒也罷了,每次都給老田看見了。 「第一次去老田家的時候,老田正在登坑,忽聽得風聲響,知道是同道中人來了,卻沒想到是周發廷。悄悄地跟著風聲趕去,周發廷正倒掛在房檐上,探頭探腦地向老田睡房探望,驀然從腦後拔出劍來,施展『鴿子鑽天』的身法,向窗孔裡飄然而進。老田心想:這廝若是好意地來拜訪,就用不著先拔劍,後進房。這必是我們同道中人,途中缺少了盤纏,見這所房屋高大,料定必是富厚之家,打算順便借些盤纏的,卻不知道誤撞到同道的家裡來了。心裡這樣想著,耳裡仔細聽著那著地的聲音,不覺吃了一驚。暗想:這廝的本領不小,簡直如風飄落葉一般,絕無聲息,且用一個打草驚蛇的法子,嚇他一嚇,看他怎樣。 「老田有種絕技,是我和周發廷趕不上的,最會使一手好金錢鏢,能連珠不斷地發一百下,打二百步以外;並且能後鏢接前鏢,鏢鏢相撞,迸出火星來。他這本領,就是祖師爺也輸他一著。因老田生成的一雙眼睛,能於黑夜分辨五色,誰也不能及他那般目力。所以金錢鏢這種暗器,雖在劍俠中不過是一種玩意兒,只是沒他那般目力,也決不能練到那麼神化。當下,老田既不知道就是周發廷,打算嚇他一嚇,卻又不願無故傷了同道的性命,隨手掏了一把金錢鏢,約莫有二三十個,朝著周發廷的腳後跟打去。 「鏢才出手,周發廷已覺背後有人暗算,向前一躥,回過頭來。及至老田看出是周發廷來,第二三鏢已接連向周發廷的後腿打出去,收不回來了。周發廷腿上著了一鏢,氣得大吼一聲,一擰身,早已到了房上,開口罵道:『田廣勝,好小子!竟暗算起我來了,等我來收拾你的性命!』旋說旋動手,朝老田殺來。老田忙閃開,辯道:『委實不知道是師兄來了,望師兄恕我冒昧之罪。』周發廷罵道:『放屁,第一鏢可由你說不知道,我已回頭開了聲,你為什麼還只管接二連三地打來?你那雙狗眼,黑夜能辨五色,誰也知道,偏看不出是我來嗎?眼裡沒有我這師兄也罷,要我饒恕你麼,除非立刻將師父傳給你的那把寶劍,雙手送給我,我看著寶劍份兒上,便不和你計較這一鏢的事。』 「老田聽了大笑道:『啊,師兄賜臨,原來是為寶劍,怪道黑夜從房上進來!寶劍送給師兄也可行,但是我得問師兄一句話,師兄得實說。』周發廷道:『你問什麼話,我一概實說,決不瞞你。』老田就笑道:『師兄的軟甲,已經到手了沒有呢?』周發廷見問這話,不覺紅了臉,半晌才答道:『此時還不曾到手,不過隨時要甲,可以隨時去拿,你問它幹什麼哩!』老田道:『寶劍和軟甲,一樣是師父傳下來的,你且等軟甲到了手,再來我這裡拿寶劍。軟甲不曾到手,寶劍也是不能送給你的。』 「周發廷一聽這話,哪裡忍得住氣呢?當時也回不出什麼話,揮劍就在房上和老田動起手來。老田赤手空拳,如何肯與他認真角鬥哩!一連退讓幾步,喝住說道:『我們兄弟犯不著因一把劍,傷了多年和氣。你不用動手,聽我說一句話。』周發廷怒氣不息地拿劍尖指著老田道:『有話快說,你有意逼著我傷和氣,不與我相干。快說,快說!』老田從容笑道:『我們三個人,同跟著師父學劍,而造詣只你一個人深遠,心思也只你一個人靈活。師父因你的本領了不得,用不著軟甲和寶劍幫助——』 「周發廷不聽提起師父還可,一聽說師父,那氣就更大了。連說:『放屁,放屁!世上哪有這麼偏心的師父?軟甲、寶劍傳給你們兩個,我倒不氣;他不應再背著我,將丹藥也傳給你們,這氣我實在受不了。我一天留著性命在此,決不和你們甘休!』 「周發廷正在痛駡,一轉眼不見了老田,忙住了口。舉眼四望,只見夜色蒼茫,並不知老田從何時溜跑了。暗想:不妙!田廣勝是一雙狗眼,他若躲在黑暗處計算我,防不勝防。並且他已有了防範,今晚已眼見得不成功了。想罷,飛身就跑。老田果躲在暗處,看得明白,跑出來喊道:『師兄好走,我不遠送了。』周發廷聽得,更是氣憤,打算回頭再與老田比拼。轉念老田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打我不過,必不肯和我較量。他在黑夜中東藏西躲,我也弄不過他,不如等他沒有防備的時候再來。遂忍氣吞聲地走了。 「過了幾夜,又到老田家,又被老田看見了。一連七八次都不曾得手,才賭氣回江蘇無錫縣原籍,賣藥治病去了。多年不得他的消息,也不知他的境況如何。 「這副鋼甲是一個蒙古人的,那蒙古人也會劍術,聞我的名,要和我比較。他也是想得我的軟甲,就拿這副鋼甲,和我的軟甲做比賽的東西,誰勝了誰得。一動手,蒙古人就輸了,這副鋼甲便到了我的手裡。這鋼甲的好處,比軟甲不差什麼,不過軟甲可隨時穿在衣內,鋼甲非到遇敵時,穿著它不像個模樣。你都好生收藏著,日後自多用處。」 朱鎮嶽喜不自勝地將軟甲疊好,提出鋼甲來展玩了一會兒,見甲上刀痕如蛛網。雪門和尚指著刀痕笑道:「那蒙古人身經百戰,做夢也沒想到敗在我手裡,將護身鋼甲輸掉。你此時可將軟甲穿在貼肉處,鋼甲收藏起來,明日即可動身出遊了。」 不知出遊時究竟遇見些什麼事,且俟下回再寫。 *==*==* 憶鳳樓主評曰: 因鋼甲、軟甲,而述及雪門和尚之來歷、雪門和尚之同門,此回敘法也,行文者不可不知。 畢南山之分遺物,未免略存厚薄之心,宜周發廷之憤憤不平矣!此後許多爭端,皆由此而起也。 善輕身術者,如飄風落葉;擅金錢鏢者,能打草驚蛇,皆足為我國武術界生色矣!畢門多賢,於斯可見。 周發廷雖身負絕藝,高出儕輩之上,其如田廣勝之具有狗眼,能於黑夜窺人何?憤而遁去,宜也! 軟甲之外複有鋼甲,可謂無獨有偶,一旦並歸雪門和尚,複傳之于朱鎮嶽,深為慶得所。特彼蒙古之武士,身經百戰之餘,偶爾敗衄,遽將此珍同性命之鋼甲失去,不知何以為情耳。 下文接敘出遊事,為本書正文之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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