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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鶴歧(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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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先生至此才向兩老和尚叩了幾個頭,施展出十一年來所得的功夫,就在院中憑空一躍,即飛出了重圍。 回頭看少林寺時,已燒得如一座火山。因牢記兩師傅的吩咐,在五里外松頂上等候,不敢停留,頃刻奔到了指定之處。秦先生才飛身上了松樹頂,天色已將發亮了。只見半空中遠遠地來了四盞紅燈,越來越近。定睛看時,原來就是兩師傅每人兩手擎兩盞鬥大的紅燈,凌虛向東南方飛去。經過松頂的時候,都含笑對秦先生點頭,轉眼就沒入雲霧之中去了。秦先生從松頂上下來,因兩師傅有此去東南方甚利的話,便不回山東原籍,一路尋覓可以安身的地點,到浦東就住定了。漸由小本經營,幾年之後,即成家立室起來。 兩個老和尚也到了秦先生家裡,一個沒住多久,仍出外雲遊,不知所終。一個直在秦家住到一百零三歲,就在秦家圓寂了。老和尚所有的本領,都傳授給秦先生,秦先生也活到一百多歲,見了曾孫才死。秦先生的傷科,自然也是精妙極了。連同武藝,一代一代地傳下來,到秦鶴歧已是第八代了。中國武術家能歷代流傳,不墜不失,像秦家這樣的,只怕也可說是絕少絕少的了。 秦鶴歧從小即苦練他家傳的武藝,也不找人較量,也不向人誇張。秦家的家教是絕對不許子弟學了武藝在外面逞強的,因此秦鶴歧練到三十多歲,雖練了一身本領,除同道的人知道而外,便是浦東本地方人也少有知道的。 這日秦鶴歧因閑著沒事,在外散步,順便到一家茶樓上,想喝杯茶消遣消遣。上樓就揀了個臨街的座位坐下來。秦鶴歧雖生長在浦東,卻並不曾在這茶樓上喝過茶,不知道這茶樓的性質。原來這茶樓是一個船戶開設的,平日在這樓上喝茶的人,船戶居十之八九,不過有一二成商民。船戶有什麼事須集會的時候,照例以這茶樓為集會的地點。遇了這種時候,這茶樓便不賣外客的座位。有時就不是集會而來這樓上喝茶的船戶太多了,沒有座位,也得強令外客騰出座位來。一般商民都畏懼船戶人多勢大,每每不敢表示反抗的意思,忍氣將座位讓給船戶。後來浦東人都知道這茶樓是船戶的勢力範圍,已沒人肯上去喝茶了。 秦鶴歧不知道這種情形,才上樓坐定,還不曾喝了一杯茶,湊巧緊跟著上來了一大幫船戶,約莫有四五十個。這時在樓上喝茶的,已有十多個人,不待說盡是船戶。唯有秦鶴歧一人,非其同類。衣服容貌,誰也能一望便知道不是個駕船的人。那四五十個船戶上得樓來,登時把樓上所有的座位都坐滿了。剩下五個人走到秦鶴歧所坐的這張桌上,揮手教秦鶴歧讓開。秦鶴歧既不知道這茶樓的性質,也從來沒聽說有這種無理的事。並且這五個船戶,都只揮手大喝讓開讓開,沒一個肯略假詞色,說句溫和些兒的話。 秦鶴歧正當壯年氣盛的時候,如何能受這種橫不講理的待遇?當然坐著不動。據理和船戶爭道:「凡事得論個先來後到。我一般地花錢來這裡買茶喝,並非不給茶錢,為什麼就這麼教我讓開呢?」 這五個船戶也都是從來沒見過有不同業的人敢在這樓上不肯讓位的事,聽了秦鶴歧的話,不但不自覺得理虧,倒比秦鶴歧的氣更來得大。其中有一個性急的,早忍不住,對著秦鶴歧的面孔,大呸了一聲道:「你聾了呢,還是瞎了呢?」 這呸一聲不打緊,卻呸了秦鶴歧一面孔的唾沫。 秦鶴歧到了這時分,無論有多大的度量,也不能忍耐了。托地跳起身來,就桌上拍了一巴掌罵道:「你們難道都是些強盜嗎,怎的竟這般不講理?你們不聾不瞎,也應該知道我秦某不是好欺負的。」 秦鶴歧這幾句話,倒罵得這五個船戶怔住了。五人的心裡都以為這茶樓在浦東開設的日子不少了,浦東人沒有不知道這茶樓是船幫的勢力圈,從來教外人讓座,無有不唯唯遵命的。今忽然見秦鶴歧這麼強硬,而說話的口音又分明是浦東人,何以竟有這般膽量呢?五人因是如此心理,所以一時倒怔住了,不好怎生擺佈。同時兩旁桌上的船戶,便不假思索,三五個年輕力壯的早已挺身搶過這邊來,指著秦鶴歧回罵道:「你不是好欺負的,我們倒是好欺負的?我們也沒工夫和你多說,請你滾出去打聽明白了再來。」 邊罵邊動手來拿秦鶴歧。 秦鶴歧見有人動手來拿,反笑起來說道:「好的,看你們人多便怎樣!」 趁那人來到切近,只伸手用兩個指頭輕輕在腰眼裡點了一下,那人登時兩腿一軟,身不由主地痿癱了下去,眼也能看,耳也能聽,心裡也明白,只渾身如喝醉了酒的一般,沒絲毫氣力,連四肢都柔軟如棉,不能動彈半點。餘人見這人無故倒地,雖也有覺得奇怪的,只是都是些腦筋簡單的人,哪裡知道見機呢?一人不濟,三四人一擁上來。秦鶴歧一用不著解衣捋袖,二用不著躲閃騰挪,只兩手穿梭也似的在每人腰眼裡照樣各點一下,頃刻之間左右前後,橫七豎八地躺了二三十個,就和一盤眠蠶相似。座位隔離遠些兒的,因不能近秦鶴歧的身,才看出這紛紛躺下,一躺便不能轉動的情形來,不由得都驚得呆了。任憑這些船戶有萬丈高的氣焰,天大的膽量,眼見了這種情形還有誰敢上前來討死呢? 秦鶴歧點倒了二三十個船戶之後,等待了一會兒,不見再有人上來,才高聲向這些座上的說道:「怎麼呢,要送死的請早,我也沒工夫久等。」 眾船戶有面面相覷的,有以為打死了這麼多同夥,勢不能就此善罷甘休,溜出去叫地保街坊的。秦鶴歧高聲催問了幾遍,見終沒人再敢上來,便跳過躺著的船戶的身體,待提步往樓下走。眾船戶自是不肯放秦鶴歧走,然也不敢動手來拿,只得大家將秦鶴歧包圍著。年老些兒的就出頭說道:「你打死了我船幫裡這麼多人,就想走嗎?沒這般容易的事,我們這裡已打發人叫地保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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