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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鶴歧(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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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長江流域的武術家,不知道秦鶴歧這名字的,在下敢武斷說一句,是絕少絕少的了。普通知道秦鶴歧的,可分出兩種性質來:一種是知道秦鶴歧武藝高強的,秦鶴歧今年活到六十三歲了,還不曾逢過敵手;又很有幾次的機會,使他顯出驚人的能耐來,所以聲名揚溢,遠近皆知。一種是知道秦鶴歧為傷科聖手的,江湖上有一句老話,未曾學打先學藥;可見得學打的人,都是要研究研究傷科的。只是武藝既有強弱之分,傷科的學問,當然也有精粗深淺之別。 秦鶴歧的武藝和外面一般負盛名的大武術家比較,自是當仁不讓,他自己也未必承認弱似哪個。若和他秦家歷代相傳的祖宗比較,則他這一身武藝,就不免有一代雄鷹一代雞的遺恨了。但是秦鶴歧的武藝,便趕不上他自己歷代祖宗。至於傷科,卻又比他歷代祖宗更研究得精到。這一則是由於他性之所近,二則由於最近幾十年來,歐西的醫學,盛行於中國,使他有可資參考與佐證的所在。因此他的傷科,不但繼承祖訓,且能發揮而光大之。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秦鶴歧傷科既研究得這麼精到,懸壺幾十年,經他手治好的,不待說是盈千累萬的人。一人傳十,十人傳百,聲名又安得不震驚遐邇呢?不過依上說兩種性質,知道秦鶴歧的,僅知道秦鶴歧是個善傷科的武術家罷了。至於他家武術的來源,以及他本人幾次顯出驚人能耐的事實,外面知道的人很少。 在下震驚他的聲名,已有好幾年了。雖苦於沒有機會去拜識這位武術界的名宿,然間接從秦鶴歧的朋友口中,所得來的消息,已有不少了。並有幾件在武術中,是很有價值的。在下素性喜表揚人的武德。像秦鶴歧這種於武術中有價值的事實,在下尤樂為之宣傳。不過希望看官們不要拿著當武俠小說看,但在下所知道的,究屬傳聞之詞,中間或者不免有不實不盡之處。是又希望比在下知道詳細的看官們,加以糾正,或另寫一篇出來,使知道秦鶴歧的程度和在下差不多的人看了,能更知道得詳盡些。那就不是在下一個人的希望,可說是宣傳武化的人所應盡的責任啊! 閒話少說,卻說秦鶴歧的原籍,並不是上海人。他以前第八代的祖宗,康熙年間才從山東遷到上海浦東來,就在浦東落了業。至於他這第八代祖宗遷到浦東來的歷史,也是武術界中一段很有價值、很有趣味的故事。要寫秦鶴歧的事蹟,就不能不先將這一段有價值有趣味的故事寫出來。秦鶴歧的八代祖,說的人已不能說出他的名字。說的人因與秦鶴歧有朋友的關係,隨口以秦先生代之。在下圖著落筆時的便利,不好任意杜撰一個名字,也只好跟著人稱呼他秦先生。 秦先生當少年的時候,生性喜歡練武藝。山東是個民性最強悍的省份,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因為民性強悍的緣故,練武藝的從來非常之多。但看中國的響馬賊,只山東一省出的最多,就可以證明山東會武藝的人多了。秦先生既生性喜武,又生長在這歷來尚武的山東,從十幾歲研練到二十多歲,其造詣自不待說是很有可觀的了。不過武藝這種東西,造詣是沒有止境的,強中更有強中手。要做到登峰造極這一步,無論什麼人,竭多少時間的力量也做不到。這便是所謂天外有天,永無窮境的緣故。 秦先生苦練到二十八歲的這一年,在山東的聲名,已是震動一時了。會武藝的一享了盛名,在中國武術界的慣例,自然免不了有同道中人前來拜訪。拜訪的原因,異人同辭地都說是慕名。其實何嘗是慕名?忌名也罷了!拜訪的目的,也是異人同辭地說是領教,其實領什麼教?無非想打倒人,以成全他自己的聲名罷了!當時來拜訪秦先生的,一個也逃不出這兩種的範圍。只是那時秦先生的本領,雖仍是不能說做到了登峰造極的這一步,然普通來拜訪他的,卻沒有一個能達到了來拜訪的目的。落在一般襟懷狹小、故步自封的武術家,練武練得了這種成績,縱不昂頭天外,驕氣逼人,也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不必再和初練的時候一般下苦功夫了。終成大器的人物,畢竟不同。 秦先生越是在山東打得沒有對手,越覺得中國之大,本領強似自己的人必然很多;並相信越是有真本領的人越不會無故找尋同道的動手;要求自己的本領有進境,勢不能不親往各省細心訪求。好在秦先生那時父母已經去世,自己又因練武的關係,不曾娶妻。單獨一個人,來去沒有牽掛,正好出門訪藝。因多年就聞得少林拳棍的名,遂徑到河南少林寺。誰知少林寺拳棍,只是歷代相傳的聲名。那時寺內的和尚,並沒有練拳棍的,秦先生大失所望。在寺內盤桓了多時,才知道眾和尚中,有兩個老和尚,年紀都在七十歲以上了,武藝高到不可思議。其來歷沒人知道。秦先生便在寺內從兩老和尚學藝,直學到三十九歲,已經過十一年了。 這年少林寺不知為了什麼事,被官軍圍剿,大約牽涉著種族革命的關係在裡面。官軍在夜間將少林寺包圍,用火箭向寺內亂射。官軍存著聚而殲之的念頭,所以圍得水泄不通。一聲兒不警告,就四周用火箭放起火來。寺內幾百僧眾從夢中驚醒,都慌亂不知所措。 秦先生當這種時候,真是藝高人膽大,哪裡把這些官軍放在眼裡。但是因有兩個師傅在跟前,不敢魯莽舉動罷了。便在兩個師傅面前請示道:「弟子願一身當前,將重圍衝破,救一寺僧人性命。」 老和尚從容說道:「劫數如此,不可救也。你不在此劫之內,你自逃生去吧。以你此刻的本領,能不傷一人出去,仍以不傷人為好,免得自重罪孽。」 在這說話的時候,正殿已經著火了。老和尚催秦先生快走。滿寺僧人號哭的聲音,慘動天地。秦先生見師傅不許他救眾僧人,不由得著急道:「弟子一人逃去,兩位師傅怎樣呢?師傅不走,弟子甯守在這裡。」 說時也流下淚來。老和尚揮手說道:「你能逃,還著慮我兩人不能逃嗎?」 秦先生聽了這話,才恍然兩師傅的本領在自己數倍以上,豈有逃不出去之理。只是這時四圍都已著火,總不免有些覺得兩師傅都是八十歲的人了,自己做徒弟的不在跟前,心裡實在放不下,因此遲疑不肯走。老和尚似乎知道秦先生的用意,遂捏了一捏指頭說道:「你快向東南方逃去。在五里外某處一株大松樹頂上等我,我只待經過這劫便來。你此去東南方甚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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