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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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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登大寶識破真龍 練雙彈反輸假虎 卻說邦傑此次蒞山東省,並無特別事實,不過如前遊玩山水;又以住居衙門內,覺得不很方便,同了他幾個侍衛,移居一所地方,近旁古刹,鎮日徜徉風景,流連名勝,倒也逍遙快樂。且又恐旁人疑慮,看出他的行藏,是以居止動作,十分斂抑,不敢放出一般傲貴氣度,反隨隨便便住下。然山東省一班官吏,亦稍有所聞,不知其詳細,都不敢公然道破。其餘百姓人民,莫不視邦傑為一個京官罷了,萬萬想不到他是一個金枝玉葉,當今之皇四子也。 有一日,邦傑閒暇無事,他喚了幾個侍衛,跟他往謁孔林,在那裡盤桓了幾天,與衍聖公異常契合,剛要打算去別處去走走,忽然京中廷寄到來,轉飭本省撫台查探消息,說他私自離京已居兩個多月,是否在該省駐節,現今聖躬稍有不豫,著該撫台轉知速即回京,以便省視。 撫軍當日接奉此項廷寄,吃了一驚,連忙訪問,曉得皇子在衍聖公處住下,乃親自到彼開讀聖旨。邦傑跪聆之下,曷勝驚懼,私忖聖上春秋已高,然素體結實,此次因宵肝勤勞,萬歲之暇,或者失於調攝,邪魔侵入,亦未可知。倘一旦山陵崩,恐諸子中必有蕭牆禍變者也。於是即日就同著幾個心腹侍衛,奔回京中去了。不分星夜,飛騎捷速,看看將到盧溝橋相近地方。只見前面幾匹飛騎,流星地趕到,遠遠見了邦傑一行人眾,便即滾鞍下馬,伏在地上,邦傑問道:「京中近況若何?」 那幾個原來是大內的侍衛,亦是邦傑一邊的人,稟道:「現今聖上病甚沉重,各位皇爺都在暗中爭奪,鬧得不成樣子。皇爺的宮內,恐怕皇爺在外,忘了大事,故特差奴才趕來,迎接皇爺回京料理。」 邦傑聽了,叱道:「咱知道了,你們起去告訴他們,咱即刻就到了。」 那大內侍衛,答應了幾聲是,站了起來,飛身上馬,一齊先去了。然後邦傑在馬上,一面走路,一面同他幾個心腹商量對付之計劃,不知不覺,已到了都門,偷偷地一隊人馬回歸他府邸中去也。 原來聖祖所患之病,實因一則年紀高大,二因太子柔弱,諸皇子各蓄異志,私樹爪牙,群謀篡奪。聖祖心中異常憂鬱,已非一日,漸漸就養成一個怔忡之症。雖常飭太醫院盡心開方診治,卻並不見效驗,反弄得也不成寐,時時驚恐,精神疲倦,究屬年邁,即玉食萬方,亦覺無從補救了。 這班皇子更漠不關心,竟將父皇病體置諸腦後,日夜聚訟紛紛,肆無忌憚。其時有十四皇子者,名允禵,素為聖祖所寵愛,恃勢凌人,最與四皇子反對,宛如勁敵。(按,四皇子即雍正,其登大寶年號為「雍正」,當時羅邦傑即其假名也,以下統稱雍正。) 先是雍正借雍和宮供養喇嘛,以誦經禮佛,禱祝聖壽無疆為名,實則暗蓄死士,窺竊神器,晝夜設計,抵制諸皇子也。大喇嘛名呼圖者,尤狡黠多智,並諳邪術,雍正倚為心腹,佈置秘密道場,廣收僧徒至數萬人。每日與雍正計劃,傾危太子,謀奪帝位,往往錦衣怒馬,引導為狎邪遊,縱欲恣雎,無法無天,道路以目,莫敢奈何。以其仗雍正做護身符,而清廷素重視喇嘛,尊之為活佛。 呼圖乘機招致青年女徒,謂凡女得親佛體,乃無量之幸福,異日有成佛作祖之希望。以是一般婦女,咸信仰之若神明,而參歡喜之禪,開無遮之會,固視若尋常矣。噫,其真意恥之尤也。至皇親顯宦之妻女,當時為風氣所染,亦莫不以皈依佛教為榮,相率效尤,執弟子禮日,眾喇嘛要為之摩頂、受戒、唪誦、經懺,以懺悔罪孽,或入宮中,或在邸第,夜以繼日,借法門為宣淫之地。而喇嘛又擅房術,器具絕偉,遍灑甘露,尤得嘗醍醐之味,鹹被其迷惑,樂不思返。 婦女本生性嬌媚,況長於富貴,業中則又飽暖思淫,得此燒香念佛之舉,暗作送暖偷寒之人,顧安有不願者哉?以是極意奉承,唯恐失喇嘛之歡心,甚至因爭寵而肇雌鬥者,亦時有所聞。 蓋其時有黃馨哥者,吳人也,業販雜貨,寓居京師,已有年矣。娶妻鄭氏,美而豔,夫婦甚相得,出入陳姓宦家,久而稔熟,情好甚篤,陳宦遂認黃妻鄭氏為螟蛉義女。鄭氏又善婉嫻,能順人意,夫人寵愛之不啻己出。陳宦本夤緣權貴旗人安拉格,趨奉甚殷,安邸素妄佛,尤尊奉喇嘛,常日在邸唪經,恬不為怪。陳宦之妻若女,亦往宮膜拜,身濡目染,冶榮誨淫,勢且隨波逐流,早捲入漩渦而不覺迷信之深,並廉恥不知為何物。 鄭氏因隨侍陳宦,被喇嘛瞥見,驚為絕豔,居以奇貨,以為天上安琪兒墜落塵寰矣,百般誘惑,諛言諂詞。鄭氏初不為動,嗣為各婦女聳勸,皈依佛教,必有好處。大凡婦人心地喜聞人譽,乃竟不自持,含羞向前乞大師行洗禮。香花燭焰,綿綿一室,而鄭氏頂禮,三寶冀懺悔。迨受洗時,喇嘛神魂顛倒,粉膳珠光,笑聲雜遝,誤將手指觸及鄭氏之酥乳,鄭氏不禁心動,遂被喇嘛留宿宮中,傳授秘術,於是墜入萬劫不復之境矣! 鄭氏自被喇嘛蠱惑,遂致傷身,雖後悔亦不及,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也。且己身亦難自由,終日閉置雍和宮中作為禁臠,唯雍正亦曾寵倖,而鄭氏諳房術,即勁敵不能挫其鋒,以是雍正反在她籠絡中矣。除喇嘛外,竟與雍正情好彌深。馨哥見妻不歸,百計探訪,後機事漸泄,攝於勢不敢張揚,隱求陳宦,願給事宮中為奴。陳宦委婉達喇嘛,喇嘛許之,洎悉其即為鄭氏夫,意欲反汗,染業已許之,亦莫可奈何。馨哥因此乃得與嬌妻見面,陳訴舊情,亦不幸之幸也。 雍正寵倖鄭氏,不敢公然形於辭色,每私與之密商國家大事,有所籌策,悉合機宜,雍正恒韙之。迨見馨哥做事誠懇,心地憨直,頗亦信任,嘗語鄭氏曰:「朕若登九五,當以此宮交汝夫婦二人執掌,可也。」 鄭氏頓首拜謝,更不惜以色媚之也。 無何,聖祖病篤,雍正商之呼圖。呼圖陽為設計,實則暗中已受允禟鉅款,將欲乘機殺雍正,以報命,雍正實未之知。會鄭氏以受雍正恩重,私下告密,泣訴道:「賤妾蒲柳之姿,蒙殿下寵愛逾恒,今事急矣,何惜此殘軀,以陷殿下于大難乎?然賤妾一言必死,今願請死于殿下之前,以明妾志。」 乃欲拔劍以自刎,雍正急阻止之,慰之曰:「卿忠於朕,使朕有備,朕心實感,且卿當為朕圖之。」 於是授以嬲喇嘛之計。是夜但聞宮內金戈鐵馬之聲,徹旦不休,旋報喇嘛呼圖身首異處,而鄭氏亦失蹤。馨哥聞之,哀痛異常,請屍求殮,雍正謂之曰:「汝妻並未死,朕恐伊受驚,遷于別宮,居住事定後,仍使汝夫婦團圓也。」 一日馨哥被召入宮,甫抵宮門,覺背後有人牽其衣,回視之,乃雍正也。不語,僅納一小木牌于伊衣袋中,動之以目。正匆遽之間,忽內傳聖祖駕崩,宣召喇嘛入宮誦經,照例用一大臣捧嗣皇帝名牌出,為大行皇帝之御筆也。那時禁衛森嚴,鴉雀無聲,唯顧命大臣並喇嘛得入內,餘均不得入。 未幾,果見顧命大臣捧嗣皇帝牌出,偷視之,見書「十四皇子」,該木牌與雍正所給者一般無二,驚駭欲絕,聞捧牌者則屬己名,乃疾趨前進及庭下,福至心靈,忽觸奇想,乘人不備私將木牌換易,徑出宮門。而四皇子登極之詔,宣佈天下矣。 雍正既登大寶,詔黃馨哥入居舊喇嘛宮,見禪床上其妻盛妝端坐,不禁狂喜,趕握其纖手,覺觸指欲僵,視之,則赫然土木偶人也。詢之侍婢,方知伊妻與大喇嘛呼圖,同時做並命鴛鴦矣。乃慟,且慮禍及,遂仰藥死。雍正聞之,飭令厚葬,並為之立祠,以酬其功焉。 禪事既定,改年號為「雍正元年」,勵精圖治,萬歲之暇,尚習武功,即民間一切利弊,他卻了然於胸,所行政策自無不合人情,實足算一代英明之主也。至宮闈間近支皇戚有不順己者,早被年羹堯與他籌算剪除殆盡。而官僚大臣,適有異議或貪墨奸倭之輩,自有雲中燕並一班血滴子收拾。故當時在朝諸臣,咸懷危懼,唯恐獲罪,有朝不保暮之勢。朝廷殺戮過甚,忌刻太深,頗有「寧朕負天下,無使天下人負朕」之概。噫,清室歷代帝王中亦可稱一個文武兼備、智謀傑出之魔君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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