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龍虎春秋 | 上頁 下頁
二三


  ▼第十回 遊西湖訂交方外 瞻東嶽隆禮聖人

  卻說陳四自將女兒美娘與甘鳳池成婚之後,看見他小夫婦十分恩愛,可算美滿姻緣,私下不勝欣慰,以為女兒得所,自己可以遨遊天下,無內顧之憂。過了幾日,提議此層,置酒後堂,酒酣謂鳳池曰:「賢婿少年英俊,日後前程遠大,未可限量,蛟龍斷非池中物也。唯吾小女自幼嬌憨成性,如小有過失,幸看老夫薄面擔待一二。老夫將於一二日內,起身遍遊海內,上嵩岳,渡黃河,越秦嶺,叩函關,西行隴上,一探周、秦、漢、唐遺跡;然後再由隴入蜀,遍歷劍閣棧道諸險。浮長江而下,東至浙江,涉會籠,窮禹穴,一占天臺雁岩之勝,則為之素志遂矣!我有青駒馬一匹,連鞍鞽都送與賢婿,以蔔他日疆場決戰,借此以斬大將之旗,系俘虜之頸,賢婿乘騎,並以作紀念之品也。」

  鳳池起身謝受道:「遵岳父命,自當敬從。但岳父春秋高大,理當養天年,待小婿竭誠供奉,何必遠遊跋涉,以自勞苦耶?」

  陳四道:「賢婿有所不知,老夫生性喜動不喜靜,賢婿勿必憂慮。」

  於是擇定日期,請到白、呂二人,同在寓中話別。陳四臨歧握手,向白、呂二人曰:「公等為南中八大劍俠之輩,吾婿亦得附驥,老夫一朝而遇三俠,何幸如之?茲老夫與公等別,望公等善教吾婿,則老夫受賜多矣!」

  美娘灑淚相送,一面向陳四道:「爹爹年高,路途間一切須自當心。」

  陳四道:「吾兒不必以老父為念,後會有期,當輔鳳池趕立功名為上。」說罷,竟自一人飄然而去。

  鳳池送了陳四,稍耽擱幾天,將房子退了租,收拾行李,想道:「如今有了妻子,還是到舅舅家去,先安置好了,此去路又非遠,然後再去尋師父不遲。」

  夫婦二人商量妥當,次日即行起身。豈知在路北嵩山畢五一直跟了下來,約行了二十餘里,鳳池叱之不返,回身用指將他一點,不知不覺昏迷過去了。此名「點穴」,夫「點穴」之法,有用兩指,有用一指,所點之穴,有「九手軟麻穴」「九手昏眩穴」「九手輕穴」「九手重穴」,內中惟重穴,就是致命。

  這「九手重穴」,就是「腦海穴」「氣門穴」「耳根穴」「氣俞穴」「當門穴」「名門穴」「肺海穴」「氣海穴」「臍門穴」。其餘麻、眩、輕三種穴道,都是不妨的。鳳池現在點的是昏眩穴,所以立刻就昏不知人了。實則他們武幫裡頭都曉得的,不過猝不及防,就被鳳池算了;而其實畢五早知是鳳池,亦斷無此一舉了。

  閒話少敘,迨至到了謝村,尚未過江,鳳池一時失著,將年輕美娘獨自放在船上,自己先去謝村報信,及至見了品山,說明就裡,再來接美娘,已影蹤全無了。後來,甘鳳池尋獲美娘,夫婦團圓,借美娘相勸之力,甘鳳池赴京應試,欽點武狀元及第,授職一等侍衛,出入禁中,保乾隆駕幸江南,建功立業,轟轟烈烈,為甘家後起之秀也。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如今且說羅邦傑,即吾書中主人翁禛貝勒之假姓名也,自從學藝回京之後,以為南方著實不靖,與年羹堯組織血滴子,實行暗殺手段,狠奏奇功。內面宮廷,外面督撫,一舉一動,瞬息即知,是以京內外官場,咸懷危懼,革面洗心,不敢做違犯法紀之事。

  禛貝勒如有特別事情,要血滴子偵探,常常親自到年府交代,或是親筆寫字條知照,年府中不過都以為是年羹堯好友羅邦傑,並無有知其為多羅貝勒也者。那血滴子的月俸,亦由禛貝勒按月送來,經年羹堯勻派支給至各路血滴子,聽各路頭領的號令。各路頭領均聽年羹堯的指揮,是以臂指相聯,心手相應,天下事無不歸其掌握之中矣!

  那時年羹堯升了翰林院領袖,有專折奏事之權,他暗中既有這許多血滴子作為耳目,替他探訪,或是條陳時事,或是動折彈劾,自然比眾靈捷,比眾確實。政府見他言皆可據,事無妄行,漸漸格外地寵用起來,屢蒙宸賞,不次超遷。到這年年底,居然入了內閣升授學士。那年羹堯入閣辦事,其權勢就更大了,益展其生平之抱負,替禛貝勒幹了許多預備日後謀襲皇位的奇功異績;就表面幾件事實上觀察,已知其大概了。如皇太子忽遭罪廢,皇十四子忽被遠遣,鄂爾泰、張廷玉、隆科多等一班大臣,無端都與禛貝勒交好連絡起來。朝廷又得各大臣,不約而同地特折保奏,都說他精明幹練,才堪大用。於是遂降旨,四川巡撫著年羹堯去,請訓陛辭下來,就要出京蒞任。

  忙碌了幾日,便約定了起行日期,欲與顧肯堂先生一齊起身赴蜀,借資襄助。豈知到了動身這一日的清晨,顧師父竟留了一封書信,不別而行去了。然而此書中作何言語,諸公切不必性急,此實關係羹堯一生之命運,若聽了顧肯堂的言語,不至有後來之挫跌,可見急流勇退四個字,是極難行的。著者當于此書之末,述及年羹堯之結果,然後將這先見之明的師訓,表而出之也。

  年羹堯開府川疆,這血滴子的統領,當然禛貝勒自己權攝了。其實用他一個名義,所有一切動作,概歸雲中燕調度,所以年羹堯走後,而禛貝勒反覺清閒無事,日與幾個小黃門作耍,也就厭煩得緊。

  一日,走至海子地方相近,有一處頗偏僻,人跡罕到,名為什麼「幽閉院」。是個由民間選來美麗十六歲的處女,都貶謫於此間,專司終日洗衣之職,派有幾十名閒靜太監在此輪流看守,故雖名花招展,而怨氣彌溫;院中花香鳥語,悉呈淒絕狀態。那日恰巧宮內有什麼熱鬧,眾女子均結隊往觀,看守太監亦偷懶自由,不知走至何處去了。

  禛貝勒信步閒遊,不知不覺走了進去,四面一看,寂無人影,唯遠遠瞧去,西廊下好似有一個垂髫女子,低垂粉頸,看不清楚,在那裡做什麼。禛貝勒不勝詫異,思欲窮其究,乃輕輕地走到該女子身旁立定,方知原來在那裡洗衣。

  那女子聽得腳步聲響,抬起頭來一看,不覺呆了一呆,以為此系禁地,斷無外人進來,必是一位皇子無疑矣。於是連忙立起身來,跪於地上叩頭道:「賤妾罪該萬死,貴人到此,不知回避。」

  禛貝勒一時高興,雙手將女子攙了起來道:「此間有多少人在此,何今獨你一個?」

  那女子道:「此間為幽閉院,凡由民間選進來,而不得幸者,悉令居於此,執賤役,有終身不得見天日者矣!平日有太監們守之,今日聽說宮內興掛燈彩,姊妹輩都往看視,獨賤妾在此守院,不知駕到,有失迎候,幸恕妾之罪。」

  禛貝勒聽她言語之間,如嚦嚦鶯聲花外轉,已有十分歡喜,迨看她苗條身材,真算得豆蔻含苞,櫻桃初綻,平欺西子,賽過南威,越看越愛起來。一時色膽頓熾,遂問女子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那女子道:「賤妾小名俠龍,年度十五。」

  禛貝勒道:「甚好!我記了你的名字,日後身登九五,必將你接進宮去,同享繁華。」

  一面說,一面走近一步,笑面相迎,用手將俠龍攬入懷中,問長問短。

  那俠龍亦非常乖覺,早知其意,便做出一種媚態,星眼微蕩,羅衫欲卸,真令人魂消魄蕩。禛貝勒不能自持,挽了俠龍女子,兩人走進旁邊房中,春風一度,第覺蜜意柔情,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也。此實為俠龍夢想不到這遭逢也,然就事實上觀這,莫不為俠龍之幸福,而豈知其逆運至矣!

  事畢後,禛貝勒走出該院,卻有幾個小黃門跑來尋找,接著回歸自己宮中。此等天潢貴胄,王子王孫,粉黛滿前,金釵遍列,哪裡肯把這點事情放在心上?這叫作一時興至,事過即丟向九霄雲外。翌日帶了數十名心腹宮侍,擁護著出京往浙江遊行西湖去也。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