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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第五回 述家難舅甥會面 報奇冤夫妻喪身

  卻說白泰官、曹仁父兩人,一則剪除惡霸,一則掃滅妖魔,固為此書之主要人物,亦為天地間不可多得之豪傑,烈烈轟轟,如生龍活虎一般。秉山川靈秀之氣以生,為斯世人民造福,是以青年子弟,始基最關緊要。自幼稚以至壯成,其間都令從正人碩德者遊,含濯薰陶,無論為文為武,自必日趨於正軌,而不為邪僻之習染所移,奇才異能之輩,莫不由此養成也。然一代之中非獨鬚眉方有傑出之才,即巾幗中亦莫不有芳史表揚者也。如今且說甘國公之後,得出類拔萃之二人,一男一女,男則甘鳳池也,女則甘彤玉也。

  甘鳳池當沖齡之際,遭時不造,全家覆沒,由臺灣內渡,奶娘繈負而逃。未出國門,其姑氏彤玉小姐,竟被強賊搶去,幸奶娘保護,千辛萬苦,一路旅行,投宿楓葉村,於夜晚睡夢中,忽失甘鳳池所在,不料被大俠路民瞻劫走,帶至麒麟島,寄跡狄士雄家中。十三妹仗義相探,送信于謝氏,此一段事實,諸君諒能記得,可無煩著者重言以申明之也。

  蓋當時甘鳳池自在降龍鎮上,受路民瞻數年教授,將《大鴻造拳經》《龍虎錦身法》《二十四氣聚散歡決》悉心繪圖練習,學成運用內功,吐納罡氣,身劍合一,心劍合一的功夫,實在非同小可。又得朝夕與毛剛、毛義、毛方、狄士雄及鎮上之樂天等,互相揣摩,彼此切磋,皆有一日千里之勢。

  那時鳳池業已成人,知識漸長,生得品格超群,相貌出眾,亭亭玉樹,蘊藉可兒,真是一個美少年也。

  南洋島中風俗,每逢秋末冬初,鄉民循例賽會,以答神庥,祝酬一年中之闔境安謐也。蓋迎賽時,凡會中點綴,窮極奢華,爭奇鬥勝,選擇各家童男女,扮演各種故事,及古來戲劇等出,技奇淫巧,不惜資財,各出心思才力,將悲歡離合之狀況,曲之傳出。最足動人感觸,婦孺空巷往觀,興高采烈,十分擁擠,呼聲震地。

  鳳池少年心性,亦喜冶遊,逐隊在會場上遊玩一番。回家之後,將日間所見所聞之事,詢問民瞻。民瞻年老識多,舉凡古往今來,一切形形色色,莫不洞知奧妙,口講手畫,歷歷如數家珍。漸漸說到江南風景,使人動家鄉之感。又講到鳳池身上,髫齡即遭家難,臺灣之如何被清兵打破,恍若目睹。

  鳳池血性男兒,聽得自己,闔門殉難,恨當時一無知識,不能救此危難,不禁痛哭流涕,歎身世之畸零,舉世莫與匹焉!鳳池因此曉得有個舅舅,避在鎮江謝村,世亂不肯出山,但想我自有生以來,從未嘗見過一面,彼此面貌都不認識。呱呱墜地,即罹鞠凶,藐茲一身,幾填溝壑,茫茫宇宙,托寄無所,幸被奶娘從火坑中救出,半路被師尊劫走,教養一十五年,以至今日成人,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子,則此後之幸福,皆為恩師所賜也,雖粉身碎骨,亦不足以報萬一。但早年既失岵恃,孤苦伶仃,能無興風木之悲?罔極之深恩未報,即異日遭逢得志,奈子欲養而親不在也,終天抱恨,其何以堪?以為我不得見雙親,得見舅舅一面,亦足稍慰人子之心耳!於是書空咄咄,終日無歡,憂愁鬱悶,夢寐間常自驚醒,飲食銳減,不知不覺,釀成一病,懨懨瘦損,不似前時瀟灑風流態度。

  同學逗他頑笑,終覺無精打采,民瞻見此情形,深為焦灼,計無所出。迨後探知因思念父母,欲尋覓舅氏,訪問親墓所在而起,民瞻喜道:「此子天性所賦獨厚,孝思不匱,少年能如此用心,真為難得。未便阻止,應俟病癒後起身前往可也。」

  鳳池聽得師父允許,快活非常,頓覺精神陡長,病已好了一半,又複養息幾天,民瞻以其年華尚幼,長途跋涉,苟令一人獨往,豈可放得下?不得已乃謂鳳池曰:「老邁久不見曇空和尚,幾次寄書來招,未得閒空,今當順便陪爾一行。我到伏虎山小做勾留,尚須赴天臺、雁蕩一遊。」

  即日收拾行裝,將館中諸事,囑狄士雄暫權,吩咐一番,師徒二人,離了降龍鎮。曉行夜宿,一路直望江南而來。

  正值初夏,日長宵短,渡過南洋,行了匝月光景,民瞻究屬有年之人,覺得疲乏殊甚。一路行到江蘇地方,市城熱鬧,景物幽清,雇一葉扁舟,泛入太湖,伏虎山即在望中。鳳池留心瞧看,三面環水,山峰陡峻,青翠蔥郁,樹木森濃,勝似一幅圖畫。遠望形同伏虎,爪牙不露,果然險惡非凡。山麓之際,一片平坦,兩岸古樹夾道,幾蔽人行;中間羊腸曲徑,窄狹處石磴百十餘級。

  拾級而登,蜿蜒而上,山巔海珠寺在焉,寺後懸崖峭壁,蛇藤盤繞,可通東山小路。當時師徒二人,循路上山,走得汗流浹背。走到半山,早有招待僧迎接,遣人報與曇空知道。進入山門,曇空已在等候,相晤之下,歡然握手,表示久矧乍逢之概。一面又將鳳池細細審視,讚譽一番,謂此子實後起之秀也,吾道得傳人矣。

  民瞻在伏虎山住了十餘天,終日與曇空和尚談論劍術,有時或參講禪機,鳳池在旁反增進許多學識,私心竅喜。無如民瞻欲往天臺訪友,不肯久留,曇空只得備酒送行。於是師徒二人,別了曇空,逕向鎮江趲行。在路上不止一日,已到丹陽,尋覓宿店住下。

  民瞻要與鳳池在此分道,乃謂鳳池曰:「爾年尚輕,凡事須謹慎留心,不可疏忽。趕緊訪問謝村,見了舅舅,切勿任意耽擱。約一月之後,爾務必仍回伏虎山曇空師叔處等我到來,一同回去習學功夫,無得自誤前程,切記勿忘。」

  鳳池俯首受命,揮淚叩別師尊,然後一人急急向前途趲趕去了。

  未幾,進了鎮江城池,只見人煙稠密,百貨雲屯,是個商埠光景,當下找尋旅館歇下。天氣炎熱,赤日當空,胸中頗覺煩悶,且在街坊上遊玩一番,回到店中,向店家探詢謝村路徑。店家道:「謝村離城僅三十里,出了東門,飯時即可到彼。」

  鳳池不勝欣慰。

  當夜無話,翌晨,算清飯錢,辭別店家出城,果然不到半日,已抵謝村。風景十分秀逸,山環水繞,村中二三百人家,都是謝姓。鳳池不知品山家在何處,頗為躊躇,步過一條小小石橋,側首有一茶鋪,打算歇息歇息,再問路徑。豈知無巧不成書,剛剛奶娘出來買物,看見茶鋪中坐一個美少年,面如冠玉,目若點星,以為此鄉並無華貴人物,留心察視。只聽鳳池口口聲聲向人問「謝品山」三字,十分疑慮,遂走上前去道:「相公貴姓?」

  鳳池答道:「我姓甘,此間謝品山是我親戚。」

  奶娘驚訝道:「莫非臺灣甘老爺之少爺乎?」

  鳳池曰:「然也。」

  奶娘驚喜交集,隨將十餘年前之事,一一備細告訴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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