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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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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春,光國束裝就道,向北進發。蓋南北相離,路途迢隔,其時渡海輪舶,並未盛行,又無郵電,交通不便,信息阻滯,是以須早期起身,於正月間即行首途。瀕行親戚交遊,祖餞饋程,絡繹不斷,預為稱賀,共祝其狀元歸來也。光國少年得意,玉影翩翩,風流自賞,頗覺睥睨一世,未免足高趾揚,以為此次果奪得錦標,方遂男兒之願。當日祭祀祖先,拜別老母,閨中嬌妻,叮嚀再三,隨身帶一個俊僕,在旁人觀之,此去班生,無異登仙,而天涯遊子,夢魂長馳逐家鄉也。 初春天氣,行之重行行,一路山光水色,到處玩賞,藉以開豁胸襟,惟旱路較水路為艱,車塵馬跡,困頓不堪,且北方胡匪響馬,時時出沒,令人防不勝防,沿途相遇,無非都是公車,聯縱結隊而至。獨光國目空一切,不與人同伴,故尚踽踽,一主一僕,相依為命。豈知初次出門,有未諳客地情形,即蹈危機而尚不知也。 一日行至山東相近地方,因貪走路程,忘找宿處,夕陽西墜,暮色崦嵫,始覺心慌意急,欲尋覓施捨,以冀暫息征塵耳。前不見人家,後不見來者,猛抬頭忽向森林濃翳中,隱約露紅牆一角,於是加鞭疾馳,斜行一箭地,靠山有古廟一所,泥堊剝蝕,年久失修,山門破舊,額上金字模糊,似乎「軒轅」兩字,匆忙間不去理會。走入裡面,大殿上塵埃滿地,蛛絲屋角遍張,神像黯淡,仿佛如在暖閣。隨即尋至西廂,只見無人居住,且在此權宿一宵,借著初出月光,僕人整理被褥,席地而鋪,兩人坐在地上,倦極思睡。那驢夫將驢子牽進,系於一棵樹上,即在廊下打盹。 未己,只聽得風聲怒吼,山木皆號,景象十分慘切。山門外走進一人,逕自走入東廂去了。光國在行囊中取出乾糧,分與驢夫僕人啖食,自己亦吃了些,打算要睡,偏睡不著。將近三更,忽然間一聲怪嘯,哀如巫峽之猿,慘若寡婦之泣,嚇得毛髮都豎,不敢動彈。意欲喚醒僕人壯膽,乃似睡非睡,竟於破窗孔隙間,依稀看見一個絕色女子,走入東廂中去,曷勝詫異?原來東廂這人,姓燕,單名一個「白」字,南通州人氏,是個學道的人。他雲遊天下,訪聞此處有鬼魅作怪,有心前來收伏,然但恐術淺,制它不下,已來了幾夜。那時剛從外面走入,向自己鋪上坐定,閉息調神,驀然見一個女子,站立面前,明眸皓齒,霧鬢雲鬟,柳腰款擺,蓮步輕移,舉止淫浪,對著燕生斂衽下拜。 燕生道:「不必拜我,有話請講。」 那女子低頭弄帶,半晌不答。燕生道:「快講!」 女子慢慢地道:「小女子系前村童媳,屢被惡姑虐打,趁深夜逃出,幸君子垂愛援救也。」 燕生道:「不必說了,我早知之。爾這女子,小小年華,不向壚墓守軀殼,公然抛頭露面,蠱惑行人,爾且試我鋼刀厲害否?」 女子聽罷,嚇得倒退幾步,重複翻身,袖中取出十兩銀錠,丟于燕生鋪上就走。燕生拾起,隨向窗外擲去道:「誰要爾的紙灰!」 這女子曉得遇著正人,迷術不售,無可奈何,只得仍縮轉身來道:「今日既被爺窺破行蹤,實不敢瞞,小女子本不甘做此淫賤,因強被老魅所逼,如果小女子去了,老魅必然親自來尋爺。此去東北一里外,有一書生,結廬山麓,若去求他,可以躲避。」 說畢,轉瞬間,影影綽綽,行了數步,傍著牆陰而沒。 燕生一想,既據女鬼說有高人在此,我何不前去訪他?於是走出山門,望東北找去。行不到一里,果見燈光閃爍,一帶草屋,在山麓之下。隨即叩門,書生出迎揖進。燕生即將方才情形告知,書生令他在榻旁坐下。 兩人坐甫定,正欲展問邦族,怪聲又起,漸嘯漸近,霎時間天昏地黑,月色無光,窗外碎石飛沙打在屋上,淅曆有聲。書生回顧燕生微笑,燕生面無人色,只見一個一丈多高的妖魔,口如巨嗇,頭若栲栳,獰目猙齒,奇形怪狀,奮然直撲進來。只見書生不慌不忙,將桌上一個小小匣兒,揭開匣蓋,即飛出一道白光,就這白光飛出時候,忽聞門外大聲轟發,有如山崩嶽陷一般,非常厲害。及看書生,已不知何往。 移時,白光斂影,則書生仍兀坐案上,並無移動。再瞧那鬼魅,乃全無蹤影,倏忽之間,天已微明,走出門外一看,而滿地斑斑點點,都是血跡矣。 那書生道:「老兄見色不迷,根基已非淺薄,可惜功夫未到,尚難輕敵若輩。僕有盛劍的舊革囊一具,謹以相贈,如遇邪魔,便可將此收伏。僕曹仁父也,後會有期,今且從此別矣。」 燕生曰:「聞名已久,今日幸遇劍俠,且蒙援救,曷深銘感!」 於是謹謝訂約而別。回至廟中,只見西廂一主一僕,均僵臥地上,細為檢驗,但見兩人手足心都有針孔,縷縷出血,鋪上遺下銀錠一枚,方知必昨夜女鬼所為之事也。不禁歎息,一面只得代他掩埋,一面打開他行李查看,方知是浙江魏光國赴京會試,在此投宿,帶一僕人,亦同時殞命。尚有一個驢夫,早已逃去。後來寫信通知他家屬前來認領,此亦燕生莫大之功德也。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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