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龍虎春秋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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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麒麟島為南洋名島之巨擘也,三面環水,港汊紛歧,一面通大陸,盤陀曲折,鳥道羊腸,森林叢密,多孕奇禽異獸,產竹木之地。居民依山麓為堡,群聚而居,辟為市場,風俗勇悍,賤老重少,天氣晴暖日多。島主乃波斯國人,流落至此,以生以長,歷數代遂成家焉。每逢秋季,島中舉行賽會,各島臨近,鹹相戾止,互通交易,非常熱鬧。大抵貨品以米、麥、竹、木、布疋為大宗,及奇技淫巧等物,莫不爭炫鬥勝畢竟智能。間有航海從遠方來者,平日居民,好圍獵,講究槍法,射生落肉,視若常事。男女初不避忌,因之往往多野合,且有漁利,水族更盈,魚鮮海味,得之極易,業此多致豪富。婦子嬉笑,家人喧嘩,中原逐鹿,戰亂興亡之事,久已置之度外,真一世外桃源也。 一日晨起,士雄彎弓插矢,騎一匹黃驃劣馬,帶了幾個勇健家人,身穿一件紫綢箭袍,頭戴綠色紮巾,腰懸寶劍,腳蹬薄底皂靴,先在官道上馳騁一回,然後一路望著深林菁密之處圍獵去也。其興高采烈,逐走擒飛,少年心性,好勝恃強,不怕高峰險峻,歧涉風塵,僅恃一己奇力,大有拿龍攫虎之氣概;況有家傳絕技,未嘗敢輕於一試。故一入圍場,所獲必多,家人爭相趕逐,士雄左右逢源,箭不虛發,槍不落空,雖鷹隼之疾,亦難避其鋒鏑。直至日落崦嵫,始興盡而返,則騎後必槍挑肩負,麂獐鹿兔熊雉山雞之屬,烹鮮割皰,一家團聚,羔羊美酒,緩帶輕裘,雖南面稱尊,亦不易此樂也。 一連三日,大開圍場,侍從等眾,奔走雜遝,馳逐茸茸短草地上,趕出竹雞一群,約有八九隻。士雄右發箭而左發槍,莫不應聲而倒。正在揚揚得意之際,忽見圍場旁邊,立一老人,仰首觀望,連聲喝彩。士雄側目而視,只見老人身材瘦削,骨聳肩拱,形狀似甚枯槁,而精神又十分滿足,手攜一個小孩,年可三四齡,面貌清秀,氣宇軒昂,小小身軀,竟有珠圓玉潤之概,不覺胸中詫異,以為我島中無此等人物,且亦未見有此等人物到我島中也。此子果何為乎來哉? 正在忖度,遠遠見有兩隻山羊跑過,士雄把韁一擲,那馬撥剌剌地追逐如飛,兩隻馬蹄在草地上翻盞撒鈸相似。那時從侍家人,背後竊竊私議,謂我們狄爺,總是這種脾氣,身入圍場,凡飛禽走獸,一入他眼,無論大小,斷不肯輕輕放過一命,必欲盡殘之而後快心也。 老者聽得此言,心中一動,私想:「原來甥兒就是此人,真是無意中得之甚易,渠已長成得一表人才,殊不愧將門種子,我的姐妹,可算得有子克家矣。可喜,可喜!」 想罷,隨即偷偷查詢僕待人等,方知果然是狄士雄,一毫不錯,打算俟士雄跑回馬來,再上前相見。片時之間,只見士雄緩緩地跑回來,槍尖上挑著一對野味,小羊已另有一人取來。 那老者點頭讚歎,遂攜了小孩,上前打了一個問訊,曰:「甥兒別來無恙耶?我路民瞻在此久候,甥兒猶能認得老夫否?」 當時士雄一怔,慌忙跳下馬來,躬身致敬曰:「舅舅,想煞甥兒了。舅舅一向在何處貴幹?今日天幸,舅舅下降,甥兒有失迎接,幸乞恕罪!」 民瞻道:「老夫萍蹤無定,茲因有一事累人,欲求甥兒援助,故一路尋覓到此。」 士雄道:「蠍居不遠,請就移步,光顧蓬門,容再慢慢訴述。」 於是吩咐撤了圍場,家人牽馬伺候,兩人並馬而行,一路甥舅閒談。 未幾,抵士雄家中,先讓至客廳坐定,士雄然後進去稟告老母出見。姐弟相逢,悲喜交集,離散二十餘載,一旦把袂聚首,雖有千言萬語,一時亦無從說起。並令甥婦出謁尊長,請至後堂,備酒洗塵。 席間民瞻將自己所曆之境遇,一一訴述出來。路夫人親誼攸關,代感身世,泣數行下。說至慷慨激昂處,連士雄亦幾擊唾壺,大有聞歌而思將帥之概。後來漸漸說到甘鳳池如何從臺灣逃難內渡,一門殉節,如何確是忠良之後裔,如何奶娘單身領出,如何宿歇在楓葉村上,半夜三更被我劫走,如何既劫了出來,一時無從擺佈,想起這兒甥兒來,可以託付寄養成人,日後必有大用。一般情節,盡情吐露無遺。 路夫人聽了一番言語,點頭讚歎,欣然樂從。一面將鳳池拉至身旁,撫摩憐惜,問長問短,且敬他是甘國公之子孫,厥後必昌,當時即令媳婦擔其責任,保抱提攜,充保姆之職,借蔔自己他日夢熊之兆。一堂至戚相聚,分外親熱,直至更深,尚未散席。自此路民瞻帶了鳳池,留住在士雄家內,韜光匿彩,不聞世局,倒也逍閑自在,嗣經路夫人做主,令鳳池拜民瞻為師。 星移物換,寒暑迭更,路民瞻自任麒麟島內,不知不覺,過了五六個年頭,外面至交朋友,雖有音信相通,絕無見面時候。那時甘鳳池已屆十齡光景,生得一表人才,臨風玉樹,無人不欣羡也。複由路、狄兩姓,盡心撫養,知識漸開,文武兩途,均得有門徑可通,誠青年中之翹楚也。士雄亦經生有子女各一人,牙牙學語,異地風光,雖不同於鄉里,然得此天倫之樂事,而到處為家,亦算人間天上矣。 每日士雄無事時,仍去圍獵遊戲。一日,正在高岡追逐一隻斑鹿,兩箭一齊放出,即狄家之鴛鴦箭也,極其厲害。哪知這只鹿中了一箭,負痛飛跑,竟將這支箭帶了去了。士雄不舍,奮力追逐,剛剛轉過一處小山坳,那鹿卻又尋不見了。不料劈面轉出一個女子來,騎著一頭黑驢,矯健雄俊,是個神物;只見裝束離奇,一望而知為有本領之人。然風情月貌,於嬌麗之中,隱隱露出一種凜若冰霜之態度。 士雄一看,四野無人,然亦不敢相犯,將韁繩收往,讓她過去。這女子對士雄看了一眼,然後再回頭一盼,騎著黑驢,緩緩轉向山後去了,士雄十分疑惑,不知此女何人。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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