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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陸鳳嬌再氣林巨章 鄒東瀛略述曾大癩(1)


  卻說林巨章看見陸鳳嬌和周克珂兩人,竟大演其大一體雙劇,一時氣堵胸膛,大叫一聲,往後便倒,恰好不偏不倚,倒在門旁邊一張睡椅上,已昏厥過去,不省人事。周克珂撈著了自己的下衣,來不及穿上,往外就跑。陸鳳嬌追上去,一手拖住道:「你、你、你跑了,教我怎樣?」

  周克珂慌急了,抖著說道:「同跑,同跑。」

  陸鳳嬌仍拖住不放,自己定了神道:「不要怕,既是撞破了,隨他怎麼處置便了。只要你不負我,便死也甘心。」

  周克珂指著陸鳳嬌的下體道:「還不快去穿衣!」

  陸鳳嬌道:「你不走麼?」

  周克珂戰兢兢的,把下衣胡亂套上,說道:「不走,教我這副臉如何見他?」

  陸鳳嬌道:「就不顧我了嗎?」

  周克珂脫開了陸鳳嬌手道:「你教我怎麼?顧我離了這裡,連自己還不顧不了呢。」

  陸鳳嬌恨了一聲:「我若早知道你是這種沒天良的,也沒今日的事了。好,你走你的罷!」

  說完,咬了一咬牙根,頭一低,猛然向牆根上撞去。只聽得嘩啦一聲,靠牆一張小幾,幾上陳設的瓶鏡鐘座,一齊倒塌下來,震得屋瓦都動了。

  周克珂更加慌急,看陸鳳嬌撞倒在席子上,頭上的鮮血,泉湧一般的放出來,一刹時席上流了尺來遠,手腳亂動了幾下,就不動了,臉上白紙也似的,沒一些兒生人氣,料是不能活了。一想這禍撞得太大,不趁這時逃走,還坐在這裡等受罪嗎?便不顧林、陸二人的生死,提起腳往外就跑。才跑了幾步,覺得後面有人追了出來,忙放快了腳步,跑出客廳。只見章四爺迎面走來,見了周克珂這種神情,嚇得倒退了兩步,連問:「怎麼?」

  周克珂還沒回答,裡面林巨章已放出那氣急敗壞的嗓子喊道:「章四爺,不要放走了兇犯!你這禽獸,待往哪裡跑?」

  一邊喊,一邊奔了出來。原來林巨章被陸鳳嬌撞倒的東西聲響驚醒回來,一見陸鳳嬌倒在一旁流血,周克珂正自逃走,便拼命的追將來。那時周克珂見前面章四爺當門立著,後面林巨章又飛奔將來,知道逃跑不了,只得轉身,雙膝向林巨章跪下說道:「我該死!願聽憑巨老處置。」

  林巨章跑過來,舉手要打,章四爺不知就裡,連忙攔住道:「什麼事?有話不妨慢慢的說。」

  林巨章伸手打不著,暴跳如雷的說道:「你不知道,我決不能饒了這禽獸!」

  奮力撞過去,一腳踢去,又被章四爺扭住了,沒有踢著,便向章四爺跳了兩跳,圓睜二目說道:「四爺,你也成心和我過不去嗎?這東西欺我太甚,要我饒他,除非拿手槍來,把我打了。」

  章四爺看了這種盛怒的神情,若讓他過去動手,這邊跪著不敢反抗,甚至一兩下打出人命來,也不管為的什麼事,抵死把林巨章扭住,用力往裡面拖,林巨章手腳都氣軟了。章四爺當年輕的時候又曾練過功夫的人,哪扭得過,看看拉近了廊簷,林巨章厲聲問道:「你和這禽獸夥通了嗎?好,好,你若放他走了,我只知道問你要人便了。」

  章四爺道:「我放他走到哪裡去?有話我們且進去坐著說。」

  周克珂見林巨章已被章四爺拉住,即立起身來,心想:既逃走不了,不能不硬著頭皮,由他處置。事情已弄到這步田地,怕也是不中用的。便走到林巨章跟前,說道:「請巨老息怒,快救太太要緊,我決不逃跑。」

  林巨章罵道:「狗娘養的,還救什麼太太!」

  章四爺看這情形,已猜透了八九,忙問:「太太怎麼了?」

  林巨章沒做聲,周克珂答道:「太太此刻已昏倒了在房裡。」

  章四爺跺腳道:「還不快去施救!」

  隨拉林巨章往裡走,周克珂也跟在後面。林巨章旋走旋罵,說不肯施救,然兩腳不催自走的,卻已進了內室。只見下女已將陸鳳嬌扶起,坐在林巨章昏倒的那張睡椅上,垂頭合眼的奄奄一息。頭上青絲繚亂,滿頭滿臉盡糊了是鮮血,下體的衣裳,幸有下女替她穿上了,沒被章四爺看出那不堪的樣子來。林巨章一見陸鳳嬌這般的光景,說不盡心中氣惱。若在平日,陸鳳嬌因別事氣到這樣,林巨章不知要如何痛心,如何安慰。

  此時的林巨章,卻絲毫不似平時了,隨手拖了張椅給章四爺坐,自己就陸鳳嬌對面沙法椅坐下,冷笑了聲說道:「你以為一死便足以了事嗎?為人像這樣的死法真一錢不值,做鬼都不是個好鬼,不是個乾淨鬼。我看你生成是這種賤相,自去年到我家來,哪一些虧負了你,哪一些沒如你的意?你自己問心,墮落煙花十多年,像我這般愛你,這般凡事體貼你的人,曾遇了幾個?

  「我平日因你是個有些根底的人,雖遭難誤入風塵,尚能不忘本來面目,肯讀書識字,以為你在風塵中是出於不得已,竭力將你提出火坑,遇事原諒你。因你小時候,不失為宦家小姐,必然嬌養慣了,落風塵之後,更沒受良好教育,間有些乖僻的性質,不中禮法的舉動,都容忍不說。誰知你是生成的賤骨頭,不中抬舉,誤認我平日讓你,是怕了你,你不想我花錢買了你來,你有什麼能力,可使我怕?我又為什麼要怕了你?

  「我真想不到世間上竟有你和周克珂這種忘恩負義的禽獸!周克珂你也自己摸摸良心,你在我跟前當差有多少年了,你家中十來口人,是不是完全我拿錢養活?我在任上的時候,養活的不僅你一個,也不說了。我事情不幹了,到日本來亡命,都帶著你來,你家中仍是由我寄錢去,供給生活。你是我什麼人,我該欠了你的麼?你得著我的好處,就是這樣的報答,你自己說還有絲毫人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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