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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陸鳳嬌再氣林巨章 鄒東瀛略述曾大癩(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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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長歎了一聲道:「我也不怪你們,是我不該瞎了眼,不認識人。教訓你們,沒得汙了唇舌。你們各自謀生去罷,算我晦氣,前生欠了你們的債,到今日大約是已還完了,才神差鬼使的敗露出來。我想你們也沒什麼話可說了,都立刻替我滾出去罷!」 周克珂低頭立在房門口,聽林巨章數責完了,不覺天良發現,跨進房,向林巨章叩了個頭,起來淚如雨下說道:「辜負深恩,粉身莫贖,今生已無顏再說報答的話,只好待來世變豬變狗,來償還萬一。」 說完,折轉身往外便走,到自己房裡,收拾了行李,就從那日歸國,謀生去了。後來聽有人說他因這事壞了名譽,到處都有些瞧他不來,沒好差事給他幹,至今落魄在北京,替人寫字,混些日食。從前和他認識的,遇著他都回避,不肯與他交談。大約周克珂這三個字,就此與社會要脫離關係了。這也是無人格無天良的人,應有的結果。且不說他。 再說陸鳳嬌被林巨章說得哭暈了幾次,頭上的血,又出的太多,四肢沒一些氣力,軟癱在睡椅上,哪能動彈半點呢。林巨章見周克珂已走了,一疊連聲的逼著她走。此時陸鳳嬌又悔又恨,想到周克珂不顧自己死活,提起腳就走的情形,知道平日的曲意承旨、事事逢迎,全是些假殷勤,圖得一時歡心的,越追悔自己不該受騙上當,越覺得林巨章的真情戀愛,無微不至。嫁了個這樣的人,尚弄得如此結局,將來跳出去,到哪裡再遇得著這樣的丈夫?那徑寸芳心,越想越痛,正在如油烹刀割的時候,又聽得林巨章一疊連聲的催逼著走,只得哀聲說道:「你教我一時走向哪裡去?我既做了這種對不住你的事,被你撞破了,你便不教我走,我也沒有臉再住在這裡。不過我不是男子,此時又實在立不起身來,求你留一線人情,許我在這裡略為休息,只要精神稍稍恢復了,就動身回上海去。」 章四爺在旁邊說道:「只管從容將息,巨翁一時氣頭上的話,不一定為得憑的。並且依我說,這事也只能怪克珂太無道理。年輕女子,有多少知識,性情未定,識見不到,有一個少年男子終日在跟前多方誘惑,這人欲兩字,又本來非常危險,怎能免得了上當。巨翁休怪我言直,你也不能不分任其咎。克珂為人,天性素薄,在你跟前當差這麼多年,豈不知道防微杜漸?早就應該謝絕了他。和他這種人共事,在要緊的關頭,還怕他賣了你的性命呢。」 林巨章道:「我從來坦率,最不肯以不肖之心待人。一年以來,這兩個禽獸,行跡可疑的地方何當沒見著?總以為我是這般待他們,稍有心肝,決不忍欺我到了這一步,誰知他們竟是全無心肝的,還有什麼話說。這樣看起來,人類相處,真是件極可怕的事。就是極兇惡的野獸,也有養馴了不傷人的時候。獨有人類,無論你怎生豢養,終不免被他搏食,不是件極危險極可怕的事嗎?於今你要借這裡休息休息,未嘗不可,不過我為人心軟,禁不住幾句纏綿話,恐一時欠了把持,又因循下去,將來更不知如何受氣。憑著章四爺在這裡,許你在此停留一夜,還得去前邊新收拾的客房裡歇宿,我住的房間,是決不能再容你污穢的。明日你再不肯走,我就把這房子讓你,我自搬謄出去。四爺,並不是我真如此心狠,對這種喪絕天良的東西,尚能容她停留一夜,已是格外念她是個女子,又遠在外國,若在內地,早已驅之大門之外了。我既不承認她是我的妻子了,還用得著什麼愛惜?她心目中多時就沒有我了,這屋子她若有主權,不早已將我驅逐了嗎?」 陸鳳嬌雖在哭泣,林巨章的話卻已聽得明白,料是沒有挽回的希望了,拿手帕拭幹了眼淚說道:「你也不必說得這般厲害。我幹了這種事,自是對你不住,但我並沒有戀棧的心思,你又何必就做出這一狠二毒的樣子來呢?你要想娶貞節女子,當初就打錯了主意,不應到上海堂子裡來選擇。我生成的賤骨頭,何待你說?骨頭不賤,怎會當娼?又不曾瞞著你,說是千金小姐,你一時高興,花錢買了來,於今不合意,將我變賣出去就是。我的身體本來和貨物一樣,用不著愛惜,更用不著氣惱。 「我到你家來,也不過只吃了你幾顆飯,沒享受你什麼榮華富貴。不見得賣給別人,便朝打夜罵。在你自以為不曾虧負我,在我這全無心肝的,殊不覺得待我有深仁厚澤在哪裡。我一個當婊子的人,本講不到節操,你又自己引狼入室,到今日事情敗露了,便多停留一夜,都怕污穢了你的房屋。你果是高風亮節,如何一個堂堂男子,也一般的禁不得幾句誘惑的話,就去袁世凱跟前投誠,還要花錢運動呢?」 林巨章聽了,又急得跳起來罵道:「你這種沒天良的!我花錢運動投誠,在別人盡可罵我,你是這事的罪魁禍首,也拿著做口實嗎?」 陸鳳嬌冷笑道:「我並沒不承認是罪魁禍首,但和我一樣,一生名節關頭,不應自己無把握,聽人煽惑。」 林巨章向章四爺道:「我不料人心之險,竟至於此?我在這裡,手中雖不闊綽,只要能維持現狀過下去,三五年的衣食,還不用著慮。老袁的帝制,稍有眼光的,誰見不到決沒成功的希望。便是你也完全是為衣食計,取給一時。我好端端的一個民黨舊人,又不害神經病,縱要改節,譬如一個妙齡少婦,也不肯改嫁那風前之燭的衰翁。她纏著我橫吵直鬧的非投誠不可,起首就將伏焱得罪,賭氣搬往高田馬場去了。接著又把湖南國民黨支部長林鬍子氣得大罵,拂袖而去。我為她是這樣,急得痛哭流涕,心想:民黨方面,既被他胡鬧失了信用,實逼處此,只得向這條路上走,以圖僥倖于萬一。她於今倒拿這話來挖苦我,真不知她這顆心,是什麼東西做的?」 章四爺正要用言語解勸,陸鳳嬌已勉強撐紮起來道:「你管我這顆心是什麼東西做的?你是清高人,不容我停留這裡,污穢了你,從速將我變賣就是。題外之文,都不用說了。我是你花錢買來的,教我就是這樣走,太占了便宜,我於心不安。」 林巨章道:「我已說了,算是我前生欠了你的。我也不少了這五千塊錢,就讓你占了便宜去罷。」 陸鳳嬌道:「那個不行,我為什麼要占你的這便宜?你有多錢,不會去施孤舍寡,做慈善事業,定要給便宜我這喪絕天良、全無心肝的禽獸占?這話你好說,我不好聽,你不將我變賣,說不得再污穢了你,我也是不走的。」 章四爺見陸鳳嬌講來講去,講出橫話來了,知道這口舌不是一時能了,心中記掛著朱湘藩的喜酒,即起身告辭。林巨章道:「是去朱家麼?」 章四爺點了點頭。林巨章道:「他已派馬車來接過了,我因不見你來,回了張名片,打發去了。我同修齡到你家,又沒遇著你,以為你必已來這裡等候,急忙轉回來,就遇見鬼了。你去朱家,請代我託辭道歉。」 章四爺連說理會得,對陸鳳嬌點了點頭,隨口安慰了兩句,走了出來。林巨章跟在後面,送到大門外說道:「你去見了湘藩,那事不要提了,我此刻已深悔孟浪。他如向你提起,請你留我一點面子,不要直說出來,聽憑你如何支吾過去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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