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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論因果老衲識前身 顯神力英雄遭暗算(2)


  眾看客無不高興,又是一陣鼓掌歡呼之聲。張文達想不到這人就此下臺去了,深悔自己動手過於謹慎,打了二三十個回合,還不能把這人打倒。只氣得追到台邊,望著這人說道:「你特地來打擂臺,為什麼是這般打幾下就跑了呢?」台下眾看客都覺得張文達這舉動不對,多有向張文達叱聲的。這人一面向眾看客搖手,一面從容回答張文達道:「我是來打著玩玩的,不能再打下去;再打也對不霍大力士。留著你給霍大力士打,豈不好嗎?」張文達氣得圓睜著兩眼,望著這人說不出話來。

  農勁蓀急想結識這人,即起身走過去和這人握手道:「老哥的本領,使兄弟佩服極了。此時不便談話,尊寓在那裡,兄弟當陪同霍先生前奉訪。」這人笑著點頭道:「不敢勞駕,農先生不認識我,我卻早已認識農先生,待一會兒我自來貴寓拜會。」說話時,盛大已在台上演說道:「剛才這位在臺上打擂的福建朋友,本領確是了不得。在這位朋友,雖是沒有好名的心思,執意不肯將姓名說出來,然兄弟因欽佩這位朋友的本領,很誠意的想知道他的姓名。據兄弟推想在座的諸位看官們,大約也都想知道,兄弟敢代表在座的一萬多看官,要求這位朋友宣佈姓名。」

  盛大這番話,正合了無數看客的心理,實時有拍掌贊成的,也有高聲喊請再打一回的。這人被逼得無可如何,只得立起身說道:「兄弟姓廖名鹿蘋。只能是這般鬧著玩玩,若認真打起來,確不是張大力士的對手。」

  張文達聽廖鹿蘋這麼說,心裡卻快活起來,自退回內台休息。一會兒又走出台來,望著台下說道:「有那個願上來打的,請就上來。」說話時眼光落在霍元甲的身上,霍元甲隨即立起身來,走到台下回身對眾看客高聲說道:「張文達先生誤聽他令徒東海趙一面之詞,怒氣衝衝的跑到上海來,要尋著兄弟報仇洩恨。兄弟再三解釋當日相打的情形,請他不可誤怪;無奈他執意不從,非和我拚一個勝負,不肯罷休。今日就為要和我拚勝負,擺下這座擂臺。兄弟本應實時上臺去,使張先生好早早的出了這口惡氣。無如兄弟近來得了一種氣痛的毛病,發作的時候,簡直動彈不得。經西醫診治了幾次,此刻痛雖減了,只是還不能使力。好在張先生既擺下了這座擂臺,今天才開幕,以後的日子還多著。小徒劉震聲跟隨兄弟已有幾年了,雖沒有驚人的武藝,卻也懂得些兒拳腳功夫。兄弟的意思,還是想要求張先生原諒我那日和東海趙動手,是東海趙逼著我要分勝負,不是我手辣存心將他打敗,算不了什麼仇恨。張先生能原諒的話,我們可以從此訂交,彼此做一個好朋友。」

  張文達在臺上聽到這裡,接著說道:「我的擂臺已經擺成了,還有什麼話說?」霍元甲知道說也無益,便道:「好!震聲且上臺去,小心陪張先生走兩趟。」劉震聲巨雷也似的應了一聲是,站起身來,卸下長衣交給農勁蓀。劉震聲沒有上高的本領,不能和廖鹿蘋一樣,憑空縱上臺去,只得從台後邊的樓梯走上。劉震聲此時的年紀,雖已有三十多歲;認真練習拳術,已有二十餘年的工夫,和人較量的次數,也記不清楚了。但是像這種當著一萬多看客,在臺上爭勝負的勾當,還不曾經歷過。上次霍元甲擺擂臺,他只在內台照應,沒有給他出臺動手的機會。此時走上台來,舉眼朝台下一望,只見眾看客的眼光,都瞬也不瞬的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尤其覺著和他認識的人,顯得格外注意他的舉動。看了這情形,一顆心不由得卜蔔的跳起來,禁不住臉也紅了。暗想這怎麼辦?我一上臺就心裡這樣慌張,打起來如何是張文達的對手呢?

  他心裡正在這時胡思亂想,台下的掌聲拍的震耳欲聾;再看霍元甲農勁蓀二人望著他,臉上都現出很著急的神氣,不覺轉念想道:「我怎的這般不中用?現擺著我的老師在台下,我怕什麼?打的過張文達,固然很好;就打不過,也沒有什麼了不得。他是一個擺擂臺的人,本領高強是應該的。我休說在上海沒有聲名,就是在北方也沒大名望,輸了有什麼要緊?」他心裡這麼一想,膽量登時大了許多;也不再回頭望台下,先緊了緊腰間板帶,然後抱拳對張文達說道:「久仰張先生本領了得,我是個初學武藝的人,敝老師打發我來領教。望張先生手下留情,對我手腳不到之處,多多指點。」

  張文達聽說是霍元甲的徒弟,心裡便已動了輕視的念頭。再看劉震聲的身材,並不高大,像貌也甚平凡,沒有兇橫強硬的樣子;加以上臺的時候,顯然露出驚慌害怕的神氣,更覺得是很容易對付的了,立時做出驕矜的樣子答道:「我既擺下了這擂臺,隨便誰都可以來打。我不管你是誰的徒弟,霍元甲既害氣痛,就應該不能出來。可以到台下來看,如何不能到臺上來打?也罷,他打發你來代替,我就和你打;打了你之後,看他卻如何說。」說時立了一個架式對劉震聲道:「你來罷。」

  劉震聲知道張文達力大,不敢走正面進攻,搶到張文達左邊,使出穿蓮手對準左太陽穴打去。張文達將頭一低,折過身軀,提起右腿朝劉震聲右肋踢去。這腿來得太快,無論如何也來不及躲閃;只得迎上去一手撩住,用力往懷中一帶,打算這一下把張文達拖倒。不料張文達的氣力,真個比牛還大,拖了一下,那裡能將他身體拖動呢?張文達的腿向裡邊一縮,劉震聲險些兒撲倒了。虧了他還機警,趁著張文達腿向裡縮的勢,整個身體跟著往前一送,張文達被推得後退了幾步。劉震聲待追上去接連打下,使他立腳不牢;究竟因氣力小了,張文達雖倒退了幾步,然身法並沒有散亂。等到劉震聲追上,張文達已劈胸一掌打來;正在向前追擊的時候,又是來不及閃避。喜得這一掌不是張文達全副的力量,打著胸膛,不覺十分沉重;只退了一步,便立住了腳。兩人交了這幾手之後,彼此都不敢輕進了。

  一來一往打了幾十個回合,張文達略一疏忽,一左腿又被劉震聲撩著了,但是仍舊不曾把張文達拉倒。盛大恐怕張文達打久了吃虧,即與張叔和商量,吹哨子停打;並向看客聲明暫時休息。劉震聲打了這多回合,也正覺身體有些疲乏了,巴不得休息一會兒。

  張文達跑進內台悄悄的問盛大道:「我正在打的好的時候,少爺為什麼吹哨子停打呢?」盛大道:「我因見你左腿被劉震聲撩著了,很吃力似的才脫身;恐怕你先和那姓廖的福建人打了那麼久,精力來不及,吃不住這姓劉的,所以趁這時候吹哨子。」張文達歎道:「可惜少爺不懂武藝,沒看出那劉震聲的毛病來。我並不覺得吃力,劉震聲確已累得不能再支持了。如果少爺不在這時候吹哨子,至多不到五分鐘,我不但能將他打倒,包管捉住他,使他動彈不得。」

  盛大道:「我看霍元甲這個徒弟的本領很不錯,身手靈活也和那姓廖的差不多。」張文達點頭道:「這姓劉的武藝,還在那姓廖的之上,若不趁他身體累乏的時候,倒不容易打翻他呢!」

  張文達回身走出擂臺,見劉震聲正坐在霍元甲旁邊,聽霍元甲一面做著手勢,一面說話,猜想必是指點劉震聲的打法,便高聲對劉震聲說道:「休息夠了麼?我們再來決個勝負。」劉震聲抖擻精神,重新上臺再打。這次劉震聲因得霍元甲的指點,加以是第二次上臺,膽量更大了,打了六七十回合,張文達竟討不著半點便宜。繼續打到一小時的光景,劉震聲已滿頭是汗,張文達也面紅耳赤,兩下手腳都有些慌亂起來。

  盛大原想再吹哨停戰,只因剛才受了張文達的埋怨,恐怕又吹錯了不好。農勁蓀看了這情形,卻忍不住走上擂臺去,對幾個公正人說道:「兩人打了這麼多回合,不分勝負,不能再繼繪打了。若定要決雌雄,明日再打不遲。是這麼再接著打下去,兩人都得打成內傷。那簡直是拚命,不是較量武藝了。請吹哨子罷!」盛大這才吹哨子。

  張、劉二人停了決鬥,農勁蓀走到台口,對看客說道:「劉君與張君這一場惡戰,可以說得是棋逢敵手,沒有強弱可分。不過以兄弟的眼光批評起來,二位各有各的長處,身手靈活,隨機應變,是劉君的長處;樁步穩練,實力雄厚,是張君的長處。劉君曾兩次撩住張君的腿,然不能將張君推倒,張君也三次打中了劉君的胸脯,但也不能把劉君打翻。兩人相打,能像這樣功力悉敵,倒是很不容易遇著。兄弟因見二位打到最後,氣力都有些接不上了,手法步法也都不免散亂起來。倘若再打下去,兄弟敢斷定各人平日所會的武藝,半點也使用不出了;兩人都變成了不曾練過武藝的蠻漢,演出一場亂碰亂砸的架式來。這何嘗是在這裡較量武藝呢?所以兄弟上臺來,商量公正人吹哨子停戰。如張劉二君定要分個勝負,明日盡可再打。」

  張文達這時喘息不定,聽到這裡接著說道:「明日自然再打,我不能把姓劉的打翻,這擂臺我也不擺了。」劉震聲在台下答道:「今天饒你了,我明天若不打翻你,一輩子也不再打擂臺了。」說得滿座的人都笑起來。霍元甲道:「我們回去罷,這不是鬥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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