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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論因果老衲識前身 顯神力英雄遭暗算(1)


  話說霍元甲三人走進會場,場中看客登時鼓掌歡呼,大家那種狂熱的情形,直是形容不出。這時擂臺上已佈置得花團錦簇,台的兩邊八字形的排著兩列兵器架,豎著大小十八般的兵器;鋼制的雪亮,漆糊的透明,顯得異常威武嚴重。盛大正率領著二十多名看家把式,一色的頭紮青絹包布,身穿紫醬色四角盤雲勾的對襟得勝馬褂,下纏裹腿,腳著麻織草鞋,在臺上忙著準備開幕。忽聽得台下眾看客雷也似的歡呼鼓掌,不知道為的什麼。忙走出台口看時,只見一萬多看客的眼光,都集射在霍元甲三人身上;不由得自己也在臺上拍掌,表示歡迎。

  此時忽從人叢中走出一個人來,迎著霍元甲說道:「霍四爺請到這邊來坐。」霍元甲看時,卻是彭庶白。劉農二人也打了招呼,跟著走過去。原來這一帶座位,早由彭庶白占住了,坐著的都是和霍元甲熟悉的人。霍元甲三人坐下,看這擂臺,搭的真是講究,台基成一個扇面的形式,台下左右前面三方,一層高似一層的排列著座位;台前擺著無數的花籃,兩旁懸掛著大小不等的匾額,二十多名清一色的把式,八字分開在台上面站著。

  盛大少爺見開台的時間已到,即立在台口向眾看客說道:「這擂臺是山東大力士張文達擺設的,今天是這擂臺開台的第一天。兄弟不是會武藝的人,卻能躬與這開台的勝會,不由我心裡不高興。在一個多月以前,霍元甲大力士也曾在這地方擺設一個擂臺,開台的那日,兄弟也曾到場參觀。兄弟覺得這種擋台,若是擺設在北方,算不了一回事;對於一般看打擂的人,不能發生盛大的影響。惟有擺設在上海,關係倒是很大。兄弟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上海是租界,是中國最大最繁華的商端口,消息容易傳遍全國;是因為江蘇浙江兩省文弱的風習,太深太重!這兩省人民的體格,不用說比不上高大強壯的北方人,就和兩廣兩湖的南方人比起來,精悍之氣也相差太遠。若長是這麼下去,將來人種一天比一天脆弱。豈僅沒有當兵打仗的資格,便是求學或做生意,也必大家身體不好的緣故,不能努力向上,這不是一件極危險的事嗎?

  「要使我們江浙人的身體強壯,有什麼方法呢?現在各學校裡的柔軟體操、器械體操,固然都是鍛煉身體的好方法,只是這些外國傳來的方法,終不如我國自己傳了幾千年的武術好。體操僅能強壯身體;我國的武術,除強壯身體而外,還可防禦強暴。要使我們江浙的人,相信我國的武術,大家起來練習,就非有這種擺擂臺的舉動,鼓起一般人的興趣不可。

  「霍元甲大力士在這裡擺一個月擂;雖因各報都登了廣告的關係,名震全國,然究竟沒有人上臺打擂。我們江浙兩省的人,只耳朵裡聽了打擂的聲昏,眼睛裡卻沒看見打擂的模樣,仍是感覺有些美中不足。後來經一般人研究,其所以沒有人上臺打擂的緣故,固然由於霍大力士的威名遠震,能使一般自知本領不濟的,不敢上臺。而其最大的原因,卻在霍大力士在開台的時候,曾一再聲明不願和中國人爭勝負。擺擂臺不和本國人打,外國人不會中國的武術,自然沒有肯冒昧上臺的人。

  「這回山東張大力士的擂臺,便與霍大力士的不同。不問中國人也好、外國人也好、男的也好、女的也好、出家人也好,只要高興上臺來打,無不歡迎。也不必寫姓名具生死結。我們中國練武藝的人,動手較量武藝,各門各派都有老規矩;被人打傷了自家醫,被人打死自家葬。何況是彰明較著的擺擂臺呢?我於今話說明瞭,請台主張大力士出來。」台下的歡呼拍掌之聲,又震天價響起來。

  張文達這時穿著一身嶄新的青湖縐小袖紮腳的短夾衣褲,頭裹包巾,腰系絲帶,大踏步走出每來。就和唱落馬湖的黃天霸,一般的英雄氣概;雙手抱拳對台下打了一個半圓形的拱手,放開那破喉嚨喊道:「我張文達這回巴巴的從山東跑到上海來,不是為擺擂臺的,是來打霍元甲替我徒弟報仇的。不料來遲了一天,霍元甲的擂臺已經收了,他教我握擂臺給他打。我在上海人地生疏,這擂臺本是擺不成的,多虧了盛大少爺的幫忙,才擺設了這一座擂臺。有那位願意上臺指教的,請恕我張文達手腳粗魯,萬一碰傷了什麼地方,不可見怪;倘若我自己打輸了,我立刻走回山東去,再拜師學習。」張文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眾看客的眼光,又都不約而同的集中在霍元甲身上。

  霍元甲正待打發劉震聲上臺,只見擂臺左邊的看客當中,忽跳出一個年約三十歲、中等身材的男子來。也不走兩旁的樓梯上臺,只就地將身體一縮,雙腳一蹬,已憑空縱到了臺上,滿面含笑的對張文達拱手道:「我特來領教幾手,請張君不要客氣。」霍元甲聽這人說話,也是北方口音,神氣甚是安詳。看他上臺的身法,更是非常靈活。這擂臺離地雖不過五六尺高下,然台邊圍了一道尺高的花欄幹,欄幹裡面又豎著兩排兵器架,並且還夾雜著許多人家贈送的花籃;若不是有上高本領的人,斷不能就地一蹬腳便到了臺上。當下連忙問農勁蓀認識這人麼?農勁蓀和同座的熟人都不認識。

  再見張文達雖是一個粗魯人,這時卻因見這人上臺的身法不尋常,便也拱手回禮說道:「請問尊姓大名?」這人搖手說道:「剛才不是說上臺打擂的,用不著說姓名具生死結嗎?要說姓名,我便不打了。我明知你這擂臺是為霍大力士擺的,霍大力士現在台下,立時就可以上來和你動手。我就為的要趁他不曾上來的時候,先來領教你幾手。霍大力士上來之後,便沒有我打的分了。」這人說話的聲音響亮,這幾句話說得台下都鼓掌起來。張文達聽了忍不住生氣,忿然應道:「好,來吧!」

  盛大少爺在臺上看了這情形,也恐怕張文達一開台就被這不知姓名的人打敗了,於自己的面子也不好看。急忙走出台來,立在張文達和這人中間說道:「且慢!我們這擂臺雖用不著寫姓名具生死結,但是彼此請教姓名籍貫,是應該有的手續。每每有自家師兄弟不曾見過面,若不先請教姓名籍貫,就難免沒有自家人打成仇敵的事,這如何使得!並且打擂臺也有打擂臺的規矩,你不能一點兒不知道,上臺便打。」這人問道:「有什麼規矩,請說出來!」

  張文達搶著說道:「我這裡定的規矩,是請了幾位公正人,在臺上監視。以吹哨子為憑,須等哨子叫了才許動手。若打到難分難解的時候,一聽得哨子叫,彼此都要立時住手;不得乘一邊住手的時候,偷著出手。犯了這規矩的,就算是輸了,不許再打。」這人聽一句應一句是,聽到這裡說道:「這規矩我知道了,還有什麼規矩沒有?」張文達道:「還有我擺這擂臺,完全憑著一身硬本領,身上手上不許帶一點兒彩。不但各種暗器不許使用,就是各種藥物,也一概禁絕。」這人現出不耐煩的神氣搖手說道:「我都知道了,我雖說的是北方話,只是我原籍是福建人;在家鄉練的拳腳,用不著知道姓名,便可斷定你和我絕不是自家兄弟。並且我們打著玩玩,算不了一回事。誰勝誰敗,都不會因此打成仇敵。」

  盛大此時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退到台邊,和園主張叔和顧四及在捕房辦事的幾個人充當公正人。由盛大拿起哨子吹了一聲,只見這人分左右張開兩條膀臂,和鳥雀的翅膀一樣,不停的上下振動,兩眼鬥雞也似的,對準張文達眨也不眨一下。兩腳都只腳尖著地,忽前忽後,忽左忽右的走動,口裡更噓氣如鶴唳長空。張文達生平不曾見過這種拳式,倒不敢魯莽進攻;小心謹慎的走了幾個圈子,陡聽得台下鼓掌催促的聲音,也有些忍耐不住了。踏進一步向這人的面上虛晃一拳,緊接著將頭一低,朝這人下部撞去。在張文達心裡,以為這人的步馬極高,兩臂又向左右張開,下部非常空虛;朝這下部撞去,必救應不及。

  不料這人的身法靈活到極處,一個鷂子翻身的架式,已如車輪一般的到了張文達背後,正待一掌對準張文達背心劈下。張文達也已提防著背後,急轉身軀,舉胳膊格著喊道:「好傢伙!」這一來彼此搭上了手,越打越緊急,約莫打了三十個回合。張文達已試探出這人的功夫,處處取巧,並沒有雄厚的實力,不由得自己的膽量就大了。一轉念我何苦和他遊鬥,開台打第一個人,我豈可不顯點兒真本領?主意既定,就改變了手法,直向這人逼過去,誰知這人好像己看出了張文達的心事,一閃身跳出了圈子,對張文達拱手說道:「我已領教夠了。請歇息歇息,再和別人打罷。少陪了!」說著不慌不忙的,從原處跳下了擂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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