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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回 霍元甲表演迷蹤藝 柳惕安力救夜行人(4)


  王子春道:「聽說外國人最講信用,或者沒有妨礙,若是約了和中國人比,那麼在未比以前,霍先生便不宜把本領十分顯露出來。恐怕他臨時悔約。像霍先生這樣擺擂臺,任人來打,訂約比賽的人本身雖不便前來試打,然盡可以請托會武藝的人,上臺試打一番。因為上臺打擂的人,不妨隨口報一假姓名,就打輸了於名譽沒有關係。至於訂約比賽,輸了不但損害名譽,並且還得賠錢。在霍先生這方面,當然自己知道有十成的把握,用不著想方法去試探那外國大力士的本領如何,那外國大力士不見得也和霍先生一般的意思。」

  霍元甲道:「老哥所慮的確有見識,不過我一則相信外國人素重信用;二則我和奧比音訂約,不僅是一紙空文,兩方都憑了律師並殷實鋪保,倘若逾期不到,得受五百兩銀子的罰金。外國人對我們中國人,什麼也瞧不起,如何肯在中國人面前示弱?悔約這一層,似乎可以不慮。」王子春點頭笑道:「最好外國人不悔約,如果悔約,也更可見霍先生的威風了。」農勁蓀道:「可惜我們早沒慮到這一層,於今擂臺已經擺好,廣告亦已注銷,實無方法可以挽回了。好在自開台日起,直到此刻,僅有東海趙一個人上臺交手;這幾日因無人前來報名,擂登雖設,也就等於不設了。」

  王子春問霍元甲道:「我在天津的時候,聽說霍先生家傳的武藝,從來不傳給異姓人,不知這話可實在?」霍元甲點頭道:「這話是不假,敝族的祖先當日定下這不傳異姓的規則,並不是完全自私的心思;只因見當時一般傳授武藝的人,每每因傳授不得其人,受徒弟的拖累。至於自家子弟,有家規可以管束;並且子弟常在跟前,如有不法的行動,容易知道,容易教訓。異姓人雖有師徒之分,總比自家子弟來得客氣,教訓管束都很為難,所以定出這不傳異姓的家規,以免受累。實在我霍家的迷蹤藝,身法手法和現在流行的武術,並無多大分別,絕無秘密不傳異姓之必要。」

  農勁蓀接著說道:「霍先生從來對於這種祖傳的家規,極不贊成。因他既抱著提倡中國武術的志願,便不能和前人一樣,不把迷蹤藝傳給異姓人;不過這事與霍家族人的關係很大,不能由霍先生個人作主,擅自傳給異姓人,須先徵求族長的同意。我已與霍先生商量過多次,並已寫信去靜海縣,如經族人同意之後,不但可以收異姓徒弟,或者辦一個武術專門學校,亦未可知。」王子春道:「霍先生不能獨自破壞歷代的家規,我也不勉強說要拜師的話;不過我特地從天津到此地來,為的就是要見霍先生,不知能不能把迷縱藝的拳法,使一點兒給我開一開眼界?」霍元甲笑道:「這有何不可?不過這地方太小,只能隨便玩玩。」說著起身脫了長袍,來回使動了幾手拳腳。

  王子春見霍元甲舉手動腳都極遲緩,並且顯出毫無氣勁的樣子,而形式又不似北方最流行的太極拳,竟看不出有何好處。等霍元甲表演完了,忍不住問道:「我去年在北京看了太極拳,心裡已懷疑那不是學了和人廝打的拳術;後來向人打聽,才知道果然是由道家傳出來的,原是修道的一種方法,不是和人廝打的拳術。現在看霍先生的身手步法,雖與在北京所見的太極拳不同,然動作遲緩,及一點兒不用氣勁,似乎與太極拳一樣,不知是否也由道家傳出來的。」

  霍元甲道:「我這迷蹤藝最初是不是傳自道家,我不敢斷定,至於動作遲緩,及不用氣力,卻與太極拳是一個道理。迷蹤藝的好處,就在練時不用氣力,因為不用氣力,所以動作不能不遲緩。練架勢是體,和人廝打是用,練體時動作遲緩,練用時動作便能迅速。太極拳雖說傳自道家,但不能說不是和人廝打的拳術,不僅能和人廝打,練好了並是極好打人的拳術。」

  王子春聽了,似乎不大相信的神氣說道:「練的時候這麼遲緩,又不用力,何以和人廝打起來能迅速呢?並且練時不用力,氣力便不能增長,本來氣力大的人還好,倘若是這人本來沒有多大的氣力,不是練一輩子也沒有氣力增加嗎?沒有氣力,即算能迅速也推不動人,何況不迅速呢?」

  霍元甲道:「依照情理說,自然是快打慢,有力勝無力。不過所以貴乎練拳術,便是要以人力勝自然。太極拳我不曾練過,不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至於我這迷蹤藝,看來似慢,實際極快;只是我之所謂快,不是兩手的屈伸快,也不是兩腳的進退快,全在一雙眼睛瞧人的破綻要快。人和人動手相打,隨時隨地都有破綻,只怕兩眼瞧不出來。因為人在動作的時候,未動以前沒有破綻,既動以後,也沒有破綻,破綻僅在一眨眼的工夫;所以非武藝十分精強的人,不容易看出破綻,不曾看出破綻,便冒昧出手,不但不能打翻人,有時反被人打翻了。

  「我迷蹤藝也極注重氣勁,不過所注重的,不是兩膀有幾百斤的氣力,也不是兩腿能踢動多重的砂包;只專心練習瞧出人家何等破綻,便應如何出手,打在人家什麼地方,使用若干氣勁,方能將人打倒,氣勁斷不使用在無用之處。譬如一個人在黑暗地方行走,要捉弄他的人,只須用一條小指粗細的麻繩,將他的腳一絆,就能把他絆跌一個觔鬥;這小指粗細的麻繩,能有多大氣力,何以能把人絆跌一個觔鬥呢?這就是利用他一心只顧向前行走,不曾顧到腳下的破綻,而使用氣勁得法的緣故。假使這麻繩提的太高,絆在腰上或大腿上,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人絆倒。照這樣看來,可見打人不在氣勁大,全在使用得法。練迷蹤藝的打人,簡直是教人自己打自己,那裡用得著什麼氣勁?」

  王子春聽了,仍顯出不甚相信的神氣說道:「人在黑暗中行走,能被人用麻繩絆倒,是出其不意的緣故,倘若這人知道腳下有麻繩,便絆不倒了。人和人打架,豈有不知道的道理。未必能這麼容易的不費氣勁,就把人打翻?」

  霍元甲點頭笑道:「這當看兩邊武藝的高下怎樣。如果兩人武藝高下相等,要打翻一個,自是都不容易,能分勝負,自然有強弱。我方才這番妄自誇大的話,是對於武藝不甚高明的,才可以做到。像老哥這樣好手,在關內關外也不知打過了多少名人,自然又當別論。」

  王子春遲疑了一會說道:「霍先生的拳法,我已見過了,高論我也聽過了,然我心裡仍有不能領會的地方,待拜師學習罷,一則霍先生的歷代家規,不許傳給異姓人;二則敝老師限我在一年之內回索倫去,沒有多的時間在此耽擱。我想冒昧要求霍先生賞臉,賜教我幾手,不知霍先生的意思怎麼樣?」

  霍元甲喜道:「不用如此客氣,老哥想和我走兩趟好極了,就請明日或後日到張家花園去,我一定先在那裡恭候老哥。」王子春搖頭道:「我豈敢上臺打擂,我是想就在此地求先生指教。」農勁蓀接著說道:「去張家花園也和在此地一樣。久聞老哥高來高去的本領了得,這種本領在南方是極稀罕,正不妨借著打擂在臺上顯露一番。常言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留一點聲名在上海,也不枉老哥萬里跋涉,辛苦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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