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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推牌九彭庶白顯能 擺擂臺農勁蓀演說(6)


  盛紹先對柳惕安說道:「聽得庶白兄說,霍元甲這回擺擂臺,所有一切的佈置,多是由農勁蓀作主的;就是這個擂臺,看去很像平常,卻費了一番心思研究出來的。平常用木板搭成的,無論如何牢實,經兩個會武藝的人,在臺上跳蹤的時候,總不免有些震動,木板相銜接之處,很難平坦。兩人正在以性命相撲的當兒,若是腳下無端被木板,或釘木板的鐵釘絆這麼一下,豈不糟了。若和舞臺上一般,鋪上一層地毯,不是把腳底滯住不靈,便是溜滑使人立不牢腳。那農勁蓀是個極有經驗的人,知道台太高了危險,兩下動手相打,難保不有躀下臺來的時候。自己打不過人,或受傷、或打死,皆無話說。萬一因從臺上跌倒下來,受傷或死,就太不值得了;所以這擂臺只有三尺來高,便是為這個緣故。」盛紹先說到這裡,方才那招待的雙手捧著一大包點心水果走來,交給盛紹先。盛紹先讓柳惕安吃。

  柳惕安看三方面座位上,東西洋人很多,不但沒有在場中吃點心水果的,交頭接耳說話的都沒有;說笑爭鬧的聲音,全在中國人坐得多的地方發出來,不由得暗自歎道:「你霍元甲一個人要替中國人爭氣,中國人自不爭氣;只怕你就把性命拚掉,這口氣也爭不轉來。」心中正在覺得難過,盛紹先卻接二連三的拈著餅乾糖果讓他吃。並說這是真正的西洋餅乾,這是地道的美國蜜柑,不是真西洋貨吃不得,要講究衛生,便不能圖省錢。真正西洋貨,價錢是大一點,但是也不算貴。你瞧,五元錢買了這麼一大包,還算貴嗎?柳惕安只氣得哭不得笑不得,暗想彭庶白如何與這種人要好,還說他沒有紈絝習氣?一時又苦於不能與他離開,初次相交的人,更不好規勸,只好自己緊閉著嘴不答白。

  一會兒又掏出錄來看看,好容易聽到臺上壁鐘敲到十下,座中掌聲大起,只響得震耳欲聾。一個年約三十多歲,體格魁梧,身穿洋服的男子,在如雷一般的掌聲中,從容走到擂臺前面,向台下觀眾鞠了一躬。盛紹先連忙對柳惕安說道:「這人便是農勁蓀,能說外國話,替霍元甲當翻譯。」柳惕安連連點頭道:「我知道,請聽他演說。」

  只見農勁蓀直挺挺的站著,等掌聲停了,才發出洪鐘一般的聲音說道:「今天霍元甲先生的擂臺開幕,兄弟受霍先生委託,代表向諸位說幾句話,請諸位聽聽。霍元甲從小在家學習祖傳的武藝,平日受祖若父的教訓,總以好勇鬥狠為戒。在天津經商若干年,和人較量的事實雖多,然沒有一次是由霍元甲主動,要求人家比賽的。由霍元甲自己主動的,除卻在天津對俄國大力士,及去年在上海對黑人大力士外,就只有這一次;前兩次是對外國人,這一次也是對外國人。霍元甲何以專找外國大力士較量呢?這心理完全是因受了外國人的刺激發生出來的!外國人譏誚我國為東方病夫國,元甲不服氣,覺得凡是中國人,都要竭力爭轉這一口氣來。所以每次有外國大力士到中國來獻藝,元甲不知道便罷,知道是絕不肯輕易放過的。但是諸位不可誤會,以為夾雜得有仇外的觀念在內,這是絲毫沒有的。元甲這種舉動,無非要使外國人瞭解,譏誚我國為東方病夫國是錯誤的!

  「去年冬天與英國大力士訂了約,今年二月在上海比賽。元甲的意思,終覺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外國人的譏誚誠可惡,然我國民的體力,和尚武精神,也實在有提倡振作的必要。因此不揣冒昧,趁著距離比賽期間的時日,擺這一個擂臺。一則藉此結識海內英雄,好同心協力的,謀洗東方病夫之恥辱;二則想利用傳播這擺擂臺打擂臺的消息於內地,以振作同胞尚武的精神。在元甲心裡,甚希望有外國人肯上臺來比賽。所以用外國文字登廣告,並說有金杯金牌等獎品,有意說出些誇大的話來,無非想激動外國人。若論元甲生平為人,從來不曾向人說過半句近似誇張的話,凡曾與元甲接談過的朋友們,大約都能見信。其所以不能不同時用中國文字,登中國新聞紙上的廣告,為的就想避免專對外國人的嫌疑,這一點是要請同胞原諒的。這裡還訂了幾條上臺較量的規則,雖已張貼在臺上,然諸位容或有不曾看見的,兄弟且將規則的大意,向諸位報告一番。」

  他說時從衣袋中掏出一張字紙,看了一看說道:「第一條的大意是,上臺打擂的人不拘國籍、不論年齡,但只限於男子,女子恕不交手。第二條是每次只許一人上臺,先報明姓名籍貫,由台主接談後,方可交手。第三條是打擂的只許空手上臺,不能摘帶武器及施用暗器藥物之類。第四條是比賽的勝負,倘遇勢均力敵,不易分別時,本台會聘請南北名家多人,秉公評判。第五條是打擂的各憑本身武藝,及隨身衣服,禁用手套護心鏡及頭盔面具之類。第六條是打擂的以鈴聲為開始及停止之標準,在鈴聲未響以前,彼此對立,不得突然衝擊,犯者算輸,不得要求重比。遇勝負不決,難分難解之時,一聞鈴聲,須雙方同時停止,不得趁一方面已經停止時進攻,犯者亦算輸。第七條是打擂時打法及部位原無限制,但彼此以武會友,雙方皆非仇敵,應各存心保全武術家之道德,總以不下毒手,及攻擊要害部位為宜。第八條是雙方既以武力相見,難保不有死傷,傷者自醫,死者自殮,不得有後言。

  「規則就只有這八條,第二條當中有一句與台主接談的話,台主便是霍元甲。接談雖沒有一定範圍,但是包括了一種簽字的手續在內。本台印好了一種死傷兩無異言的證書,台主和評判的名人,當然都簽了名在上面;上臺打擂的人,也得把名簽好,方可聽鈴聲動手。從今日起,在一個月內,每日上午十點鐘開始。霍元甲在臺上恭候海內外的武術家指教,兄弟代表霍先生要說的話,已經完了,此刻兄弟介紹霍先生和諸位相見。」說罷又向觀眾鞠了一躬,如雷一般的掌聲又起;便有一個頭戴貂皮暖帽,身穿藍花緞羊皮袍,青素緞馬掛,年約四十歲的人,大踏步走出台來。

  柳惕安看這人身材並不高大,生得一副紫色臉膛,兩道稀薄而長的眉毛,一雙形小而有神光的眼睛,鼻樑正直,嘴無髭須,那種面貌,使人一望便知是個很強毅而又極慈祥的人,和農勁蓀並肩立著。農勁蓀對觀眾介紹道:「這便是台主霍元甲。」

  霍元甲這時方對三方面的觀眾鞠了三個躬,慢條斯理的說道:「我霍元甲沒有念過書,是一個完全的粗人,不會說話,所以請農爺代我說。這打擂臺也是很粗魯的事。古人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種事,不能不有個規矩,我特地請了這張園的園主張叔和先生來,做一個見證人,要打時請他搖鈴。剛才農爺已說過了搖鈴的辦法,我很望外國的武內家大力士,肯上臺來指教我。農爺會說外國語,有外國人來,我就請他當翻譯。」霍元甲說到這裡,亳左邊座中忽有一個人跳起身來,大聲說道:「不用多說閒話了,我來和你打一打。」眾看客都吃了一驚。

  不知這人是誰?且俟第七十一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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