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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推牌九彭庶白顯能 擺擂臺農勁蓀演說(5)


  「這晚我和庶白兄一進那總會的門,那三人都穿戴得衣冠齊整,一字排班在大門裡拱手迎接,個個滿面是笑,將我們讓到裡面一間房內。看那房間的陳設,好像是總會裡一間很重要的內賬房,房中已先有五個衣冠楚楚的人坐著,見我們進房,也都起身拱手相迎。倒是昨天發言的那人,指著我二人向那五人介紹。我兩人的姓名履歷,他說出來竟見像是老朋友。如是又將五人的姓名履歷,一一給我二人介紹;有兩三個是多年在上海享有大名的,此刻都在巡捕房擔任重要職務,見面談話之間,都對庶白兄表示十分欽佩之意。

  「庶白兄見三人如此舉動,絲毫沒有要尋仇的意味,這才重新請教三人的姓名。三人各遞了名片,對於昨夜的事並竭力認錯,要求我兩人不可擱在心上;以後好結為朋友,長來長往,彼此有個照應。他們既這般客氣,我們當然不再計較。後來他們真個常和庶白兄來往,凡是庶白兄委託他們什麼事,他們無不盡力幫忙。因此小蘇州一類的人,多知道庶白兄的本領。」

  柳惕安聽了笑向彭庶白拱手道:「原來先生有這般大本領,將來霍元甲開擂的時候,想必是要上臺去一顯身手的,不知霍元甲已定了開擂的日期沒有?」彭庶白道:「這些小玩意算得什麼!霍四爺才真是大方家呢。常言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兄弟不過少年時候,曾做過幾年功夫,近年來因人事牽纏,精神也自覺疲萎了,全沒有在這上面用功;手腳簡直荒疏的不成話了,如何還敢上擂臺去獻醜?今日曾到霍四爺那裡,聽說已定了在二十日午前十時開擂,派了兄弟在臺上照料。這是上海從來沒有人幹過的事,又經各種報紙上竭力鼓吹,屆時一定很熱鬧的。」

  柳惕安屈指算了一算道:「二十日就是後天,內地各省交通不便,消息更不靈通;縱然有各新聞紙竭力鼓吹,無如內地看報的人太少,練武藝的又多不識字,這消息不容易傳到他們耳裡去。即算得了這消息,因為交通不便,也難趕到上海來,我逆料後天開擂,能上臺去比賽的必不多。」

  彭庶白點頭道:「我推測也是如此,遠在數百里或數千里以外的,果然不易得到這消息,不能趕來比賽;便是住在上海附近,及上海本埠的,開台之後,去看的必多,但真肯上臺去動手的,絕不致十分踴躍。」盛紹先道:「我國會武藝的人,門戶習氣,素來很深,嫉妒旁人成名,尤其是會武藝人的普通毛病。尋常一個拳棒教師,若到一個生地方去設廠教徒弟,前去拆廠的尚且甚多;何以像霍元甲這樣擺擂臺,並在各報上大吹大擂的登廣告,招人去打,倒沒有真個肯上臺去動手的呢?你這是如何推測出來的?」

  彭庶白笑道:「我是根據我個人的心理推測的,也不見得將來事實一定如此。我想開台以後,上去打的不能說沒有,不過多半是原來在上海,或是適逢其會的;上去的打贏了,擂臺便得收歇。若打輸了,跟著上去的便不免有些氣餒,年輕好勝又沒有多大聲名的,方肯上去。過了四十歲的人,或是已享盛名的人,是不會隨隨便便上去動手的。由表面上看來,上海是一個五方雜處的所在,各種人才聚集必多,在這地方擺擂臺,確非容易;然實在細細研究起來,倒是上海比內地容易。

  「這其中有個道理,兄弟在此地住了多年,已看出這道理來了。剛才紹先兄說:『尋常拳棒教師,到生地方教徒弟,前去拆廠的甚多。』那是什麼道理呢?門戶習氣,和嫉妒旁人成名,雖也是前去拆廠的原因,但主要的原因,還是發生於地域觀念。覺得我是一個會武藝的人,我所居處的一帶地方,應由我一人稱霸;他處的人到我這裡來收徒弟,于我的權利名譽都有損害,因此就鼓動了自己的勇氣,前去拆廠。上海的情形不同,現在上海的人口雖多,只是土著極少,客籍占十分之八九。住在上海會武藝的人,這種地域觀念,人人都很淡薄,所以倒比別處容易。」

  盛紹先道:「我自恨天生體弱,又從小處在重文輕武的家庭之中,不曾練過武藝。我若是一個練武的人,就明知敵不過霍元甲,我也得上臺去和他打一打,不相信他真有這麼大的牛皮。打得過他,自是千好萬好,打不過他,也算不了什麼。他擺擂臺,將人打敗是應該的。」彭庶白笑道:「你因不會武藝,才有這種思想,如果你是一個練武的,便不肯說這話了。」柳惕安見坐談的時間已久,起身作辭。彭庶白堅留不放,說已預備了晚餐。柳惕安覺得彭庶白很真搫,也就不推諉。

  晚餐後,盛紹先約柳惕安二十日同去張園看開擂,柳惕安自是欣然答應。這時汽車初到中國來行駛不久,上海的各國領事及各大洋商,不過數十輛,中國人自備汽車的更少,一般闊人都是乘自備的雙馬車。盛家特別歡喜鬧闊,已從外國買來了幾輛汽車;盛紹先這回到彭家來,就是乘坐汽車來的。他因見柳惕安儀錶俊偉,又聽得彭庶白說武藝了得,有心想結交,定要用汽車送柳惕安回一新商棧。柳惕安推辭。盛紹先道:「我知道了老哥的寓所,後天好來接老哥一同去張園。」柳惕安推辭不了,只得辭了彭庶白,和盛紹先同車回棧。

  二十日才八點多鐘,盛紹先就到一新商棧來了,一迭連聲的催柳惕安快穿衣服同去。柳惕安道:「十點鐘開擂,如何要去這麼早?」盛紹先道:「老哥那裡知道,上海人最好新奇,凡是新奇的玩意兒,看的總是人山人海。我昨日聽得張園幫著佈置擂臺的人說:『前天報上一注銷今日開擂的廣告來,就有許多的人跑到張園去,要買票預定座位。』我平日在這個時候,還睡著不曾起床,今早六點多鐘,我當差的去張園買入場券回來,說已到不少的人了。我恐怕去遲了找不著好看的座位,所以急匆匆的用了早點到這裡來。」

  柳惕安笑道:「這擂臺有一個月,何愁沒得看?好在我此刻沒有旁的事,既承你親來見邀,立時便去也使得。不過呆呆的在人叢中坐等幾點鐘,卻是一件苦事。」說時已穿戴好了衣冠,遂同盛紹先出來,跨上汽車,如風馳電掣一般的,不要幾分鐘就到了。

  因盛紹先已買好了入場券,柳惕安跟著進去,看場中果已萬頭攢動,圍著擂臺三方面的座位,都已坐滿八九成了。進場後就有招待的人過來,好像是和盛紹先認識的。直引到擂臺正面底下第二排座位之間。柳惕安看這一排的座位,都有人坐著,連針也插不下了,心想如何引我們到這裡來?只見那招待的人,向坐著的兩個人做了做手勢,那兩人實時起身,騰出兩個座位來。招待的人笑向盛紹先道:「若不先教人把座位占住,簡直沒有方法可以留下來。」盛紹先胡亂點了點頭,一面讓柳惕安先坐,一面從懷中摸出一張鈔票,遞給那招待的人,並向耳邊說了幾句話。招待的人滿臉帶笑,連聲應是去了。

  柳惕安看這擂臺,只有三尺來高,寬廣倒有三丈;全體用磚土築成,上面鋪著一層細砂,中間擺著一張方桌,幾張靠椅;上海許多名人贈送的匾額鏡架綢彩之類,四方台柱上都懸掛滿了,只是臺上還沒有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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