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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買油餅小童拜師傅 摜飯甑醉漢殺賢妻(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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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乞丐自見過那一次之後,也不曾與柳揚安見面了。光陰易過,轉眼又過了兩個月,這日也是柳家合當有禍。柳惕安散學歸家,正待吃飯的時候柳尊彝不知從什麼所在,喝了一肚皮的酒回來;一溜歪斜的走進大門,就無風生浪的尋著惕安的母親吵嘴。他母親忍受不了,隨口答了幾句。誰知柳尊彝冒起火來,恰好陳升從廚房裡捧著一甑熱氣蒸騰的飯出來;柳尊彝搶了那飯甑,劈頭朝惕安的母親摜去,湊巧正套在頭上,熱飯散了一身。陳升連忙將飯甑揭起,他母親已被熱飯燙得在地下打滾,頃刻之間,滿頭滿臉都腫得和南瓜一樣。柳尊彝摜過飯甑之後,實在醉得掙持不住,獨自倒在書房裡,鼾聲震地的睡去了。 靜雲惕安都因年紀太小,見母親燙得這般模樣,只知道哭泣,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還虧了陳陸是柳家的老當差,能作主去請外科醫生。醫生來診視,他母親尚不肯說出是被丈夫用飯甑打成這模樣,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翻了飯甑燙傷的。 那外科診過脈,敷了些藥出來,對陳升低聲說道:「你家太太的傷勢,非常重大,我的能力有限,恐怕治不了。不要耽誤你家的事,你趕快去請別人罷。」陳升驚道:「難道是這麼燙了一下,就有性命之憂嗎?」醫生道:「有手段高的醫生,或者也能治好,我是沒有辦法的,因為傷的部位太重要了。如果是燙了手腳,那怕更厲害些也不至有性命的危險。像這樣重的傷,就只燙一半頭臉,都不容易治,何況是滿頭滿臉都傷了呢。」說罷便作辭。陳升給了診金,送醫生走了,回頭無計可設,只得到書房喚柳尊彝,好容易才喚醒。 陳升忍不住流淚說道:「老爺醒清楚了麼?」柳尊彝抬頭望了陳升說道:「什麼事,我睡得好好的,把我叫起來。」陳升哽咽著說道:「老爺倒安心睡覺麼?也不去替太太想想法子?」柳尊彝似乎很詫異的說道:「你胡裡胡塗的說些什麼?有什麼事要我替太太想法子?」陳升道:「老爺忘記了嗎?老爺一飯甑把太太打得…」 話沒說完,柳尊彝已聽得靜雲惕安等在隔壁房裡號哭起來,連忙立起身,還是偏偏倒倒的走過臥房裡來。他太太原是面朝房門躺著的,見柳尊彝進房,立刻將臉掉過去。柳尊彝就電光下一看他太太的頭臉,好似才想起那動手時的情形來,望著陳升罵道:「你這蠢東西,我喝醉了酒,你難道也喝醉了酒嗎?見我搶那飯甑,你為什麼在旁也不阻住我呢?」陳升道:「我放下飯甑,正轉身要去廚房端菜,只聽得一聲響,太太喊哎呀!我回過頭來,就看見飯甑已套在太太頭上。等我揭開飯甑時,太太已痛倒在地下打滾了。我當時若看見老爺動手,那有不阻住的道理?」 柳尊彝道:「快去找個外科醫生來,住在藥王街的那個姓胡的外科醫生,本領還好,快拿我一張名片去,請他立刻就來。」陳升道:「看老爺還知道有旁的好醫生沒有?這胡醫生剛才已來瞧過了,現在敷的藥,就是胡醫生帶來的。」柳尊彝道:「既是胡醫生來瞧過了,便用不著再請別人,明早再去請他來瞧瞧。」陳升道:「胡醫生說治燙火傷,須有極好的藥,他此刻沒有好藥,一時又配好藥不出來。他已說了,要老爺趕緊去請別人。」陳升說著,掉過臉去用衣袖揩眼淚。 柳尊彝看了這情形,知道胡醫生必是因傷勢太重了,不能診治。此時酒醒了,想起自己太太平日的溫和賢淑來,也忍不住落淚。他太太因傷勢太重,有時清醒,有時昏沉;她自知沒有治好的希望,清醒的時候,便望著小兒女流淚。這一家大小男女的人,簡直全埋在愁雲慘霧之中,尤其是柳惕安,分外覺得心裡不知是酸是辣。 柳尊彝到此時也著急起來,親自提了燈籠,出外尋訪好外科醫生。只是請來的醫生,都和胡醫生一樣,謝絕診治。柳家的親戚朋友,以及平日有來往關係的人,得了這消息,都來探望,也有推薦醫生的,然一點兒效驗也沒有。挨到第三日,便長歎了一聲斷了氣了。柳家忙著辦理喪事,一家人都哭哭啼啼,惟有柳惕安如癡如呆的,也不說話,也不哭,也不笑,茶飯也不入口。 長沙社會的習慣,凡是辦喪事或辦喜事的人家,門口總有些叫化,或坐或立的等候打發。雖有警察或兵士在門外維持秩序,也不能禁止他們;唯有請一兩個叫化頭兒來,和他說妥出若干錢,給他去代替主家打發,門口方得安靜。然猶不能完全禁絕,不過沒有成群結隊的罷了。這次柳家的喪事,雖已經叫化頭包妥了,只是仍有三四個叫化坐在門口,等候殘湯剩汁。柳惕安因家中延了一班和尚,一班道士念經拜懺,鐃鈸鑼鼓,鬧的天翻地覆,他心裡益發覺得如油煎火熱,片刻難挨。他父親雖是極鍾愛他,但眼見自己母親被父親活活的打死了;他那時的一副小心腸,頓時覺得自己父親是一個極殘忍不可近的人,心中絲毫好感也沒有了,終日躲不願和父親見面。無如他家只有幾間房屋,不在這房裡遇見那可怕的父親,就在那房裡撞著;逼得柳惕安沒法,只好走出大門外。 不料一到門外,便見那日在唐家大門口的那叫化,也坐在幾個叫化當中。柳惕安剛待走上前去,那叫化已向他招手笑道:「惕少爺,好幾月不見了,一晌好麼?」柳惕安搖頭道:「還有什麼好。這幾日我倒很望你來。」邊說邊走近了叫化身前。叫化問道:「你這幾日望我來幹什麼?」柳惕安道:「我母親死了,我不願意在家裡過日子了,請你帶我到潘老師那裡去罷。」這句話才說畢,忽見陳升跑出來說道:「惕少爺還不快進去,和尚在那裡念經,等著要孝子去磕頭呢。」柳惕安沒奈何,只得鼓著嘴跟陳升進去了。 陳升在門口時,已聽了柳惕安對那叫化說的話,他知道潘老師就是那白吃油餅的叫化,心裡已提防著,恐怕這叫化將惕安拐走;滿心想對尊彝說出來,只因家中正在喪事忙碌,沒有工夫說到這上面去。以為有自己留心防範,便可無坊,誰知一到吃晚飯的時候,就不見惕安的面了。 陳升是關心這事的人,不由得慌了。在幾間房裡都尋了不見,連忙跑出門外看時,那叫化也不見了。隨向旁邊坐的叫化打聽,異口同聲的說你家少爺和那叫化一同走了,朝南走的,剛走了一會兒;小孩兒走不動,至多不過走了一兩裡路,很容易趕上。陳升慌忙回到家中,向柳尊彝述了情由,帶了一個火把、一盒火柴,急匆匆向南方追去。柳尊彝見自己鍾愛的兒子被叫化拐去了,也情急起來。幸得辦喪事,家中幫忙的人多,隨即派了幾個人,拿著燈籠火把,分途去尋覓,並報知了警察局。直鬧了一夜到天明,分途去尋覓的人都回來了,都說不曾見著。陳升最後回來,也說毫無蹤影,不知柳惕安究竟跟著那叫化跑到什麼所在去了。那叫化是何等的人?且俟第六十八回再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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