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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回 買油餅小童拜師傅 摜飯甑醉漢殺賢妻(4)


  惕安真個喜孜孜的先跳下地來,靜雲已將權子抱下,俱安先伸出兩手給他母親看道:「你老人家看我是一雙空手,什麼也沒有,」說時又在身上拍了幾下道:「此時我身上什麼也沒有,外面的大門已經關上了。我能不出這房門,可以弄出老照壁徐松泉茶館裡的熱油餅來,給大家飽吃一頓,媽媽相信麼?」

  他母親心裡雖是不快樂,但是聽自己心愛的兒子,說出這些不倫不類的話來,也覺得好笑;以為是惕安有意是這麼說著逗他開心的,正在懶得回答,柳靜雲已插口說道:「我相信,你且弄出來,媽媽自然也相信的。」惕安笑道:「你相信不行,要媽媽說相信才行。我這把戲是真的,弄來油餅是可吃的;並不止一個兩個,要多少有多少。」權子聽得有油餅吃,急得拖著惕安的手說道:「哥哥快弄來,先給一個我吃。」惕安天性最厚,原是為想引著他母親開心,才說出玩把戲的話,定要他母親說相信,他母親只得說道:「我相信,你弄得來就弄罷。」

  惕安這才笑嘻嘻的整了整衣襟,背過身去,心裡默祝道:「潘老師、潘老師,平常使這法術不靈,倒沒要緊;今天我母親嘔了氣,正要借這法術,使他老人家開開心,必須靈驗方好。」祝罷,即默念那授受油餅的神情,念畢輕呼了三聲潘老師,真是毫不含糊,和在收容所後面山上時一樣,手中不知不覺的有油餅捏著。估計那時間,就是在自家廚房裡做出來的,也沒得這麼迅速。柳惕安掉轉身來,雙手捧著那油餅,送給他母親面前說道:「你老人家看我這把戲好不好?你老人家趁熱,先吃了這個,我再來給姊姊弟弟吃。」

  他母親估不到他真個是這般弄得出油餅來,不由得吃了一驚,忍不住接在手中細看,確是炸得兩面金黃,又熱又香的油餅。靜雲權子也都爭著來看,他母親遞給靜雲道:「我不吃,你和弟弟去分吃罷。」惕安定要他母親吃,隨即又弄了兩個來分給靜雲權子吃了。他母親問道:「你這把戲,是從誰學得來的?」惕安說是從潘老師學的,潘老師是一個大叫化。

  他母親搖頭道:「你這小孩子,怎的這麼不長進?好人的好樣不學,如何去從大叫化學這不敦品的把戲呢?你的年紀小,不知道厲害。江湖上常有不正經的人,用這類的法術,去偷盜人家的東西。官府不知道便罷,知道了是要抓著當妖人辦的。我在娘家做女的時候,曾聽得你外公說過;他做四州萬縣知縣的時分,忽然有好幾家富戶來報竊案,說銀錢首飾放在皮箱裡面,門不開,鎖不破,不知被什麼人偷去了。好幾家報竊案的,所說情形都差不多;害得這些人家的當差的和老媽子,不知受了多少冤枉氣,挨了多少冤枉打!後來虧了一個老捕頭,明查暗訪的,才查出是一班走軟索的人,會一種邪術;都在一個古廟裡住著,人不出廟門,能用邪術偷盜人家皮箱裡面的東西。直到將那班人辦了,報竊案的也沒有了。你學的這把戲,就是那一種邪術,這不是正經人學的東西,以後不可再玩了。我常聽人說,學這類邪術的人,是永遠不會發達的。你是要讀書上進的,萬不可學這些玩意。」

  柳惕安一一聽了,不敢說什麼,次日也不敢再去找潘老師了。

  過了幾日,他母親果然送他到隔壁唐家去上學,每日午後散學回來,仍照例在大門外買油餅吃。那潘老師自從那日在收容所後邊山上見過之後,便不曾見面了。柳惕安心裡想念他,偷閒去收容所附近探望了幾次,也沒有遇著。約過了半年的光景,這日柳惕安散學回來,走出唐家的大門,只見一個乞丐坐在唐家的階基石上,一眼望去,彷佛是他潘老師的模樣,細看卻不是。這乞丐的年紀,比潘老師還要大幾歲,臉上沒有黑麻子,那種醃臢的樣子,和頭上的癩癬,都與潘老師差不多。不過潘老師只肩上馱了幾個叫化袋,這乞丐是用竹竿挑著一副叫化的擔子。這擔子一頭是一個破了的蔑籮筐,筐內有幾件破爛不堪的布衣服;一頭是一張破草席卷起來的,好像是鋪蓋捲兒。

  柳惕安生成的古怪性格,見了乞丐,不知不覺的便生了憐惜之心;加以這乞丐的形象,彷佛自己的潘老師,不由得立住腳向這乞丐打量。這乞丐也睜著兩眼,將柳惕安看了又看。柳惕安忽覺得技癢起來,連忙用法術弄了一個油餅,送給這乞丐道:「請你吃個油餅。」乞丐伸手接了說道:「咦,是誰教給你的這玩意?你不是姓柳麼?」柳惕安點頭道:「我姓柳你怎得知道?」

  乞丐笑道:「你原來就是我的師侄,我如何不知道?」柳惕安道:「你認識潘老師嗎?」乞丐道:「豈但認識,他還是我的師兄弟呢。我動身到長沙的時候,他對我說,他新近收了個六歲的小徒弟,姓柳叫惕少爺,住在南門外碧湘街,我因此到這街上來瞧瞧。」柳惕安問道:「潘老師現在什麼地方?他為什麼不同到這裡來呢?」這乞丐道:「他於今在四川,他有他的事,今年還不能來長沙,你想見他麼?我可以帶你去見他。」柳惕安這時也不知道四川在那裡,離長沙有若乾路,隨口說道:「我雖想見他,但是沒得工夫去。我白天到唐家讀書,夜間還得到爹爹跟前讀書。」

  這乞丐問道:「潘老師除了教你搬運法之外,還教了你什麼法術?」柳惕安道:「並不曾教我什麼搬運法,更沒有教我旁的法術。」乞丐笑道:「你剛才弄來的油餅,不是搬運法搬運來的嗎?這法術不僅可以搬運油餅,什麼東西都一樣可以搬運。」柳惕安道:「潘老師只教我弄油餅,旁的東西弄不來。」這乞丐沉吟了一陣問道:「你潘老師教你弄油餅的咒詞,如何念法的,你且念一兩句給我聽聽。」柳惕安道:「潘老師沒教我念咒,我一句也不知道念。」乞丐道:「你既不念咒,如何能弄來油餅呢?」柳惕安將潘老師教他默念授受神情,和輕喚三聲潘老師的話說了。乞丐笑道:「原來他只傳你一點感攝法,這算小了法術。」

  柳惕安問道:「為什麼算不了法術?」乞丐道:「這還是你潘老師運用的法術,不過因你的精誠,與他生了感應,他的精神,雖相隔數千里,也能代替他在你跟前運用法術;所以叫做感攝法,算不了你自己的法術。若是你潘老師死了,你這把戲便立時不靈了。你此刻心裡還想學更大的法術麼?」柳惕安道:「怎麼不想呢?無奈潘老師不在此地。」

  乞丐道:「只要你想學,我倒可以教你,你潘老師本來託付了我的。」柳惕安喜道:「那麼好極了,我就跟著你學。不過我母親不喜歡我學這玩意,說不是正經人學的,說衙門裡的人知道了,要拿去辦罪的。」乞丐點頭道:「不錯,你母親確是有見識的人。但是邪人用正法,正法也成邪;正人用邪法,邪法也成正。你要知道,人有賢愚,法無邪正;並且我要傳授給你的,是救人的大法,那裡有罪給衙門裡的人辦。只是學法不像讀書,可以住在家中,請人教讀。學法是得跟著老師去四處遊行的,你能離開家裡的父母姊弟,跟隨我遊行四方麼?」

  柳惕安搖頭道:「這事辦不到,我一天也不能離開我的父母。你能在這裡教我便好,不能教就只好不學了。」這乞丐見柳惕安說話伶牙利齒,絕沒有尋常小孩那種稚氣;並且聽他所說的話,便可知道他的天性甚厚,對於父母是很能盡孝的。不由得隨口稱讚道:「很好很好,怪不得你潘老師逢人便道:新近在長沙收了一個好小徒弟的話。你我兩人師徒的緣分,此刻還不曾成熟,什麼話也是白說了,你歸家去罷。我今日不過來瞧瞧你,等到機緣成熟的那日,我自然來接你。」柳悔安見天色已不早了,便別了這乞丐回家,也沒有將這一回事擱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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