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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顯法術紙人杠剪刀 比武藝倭奴跌觔鬥(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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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澄甫聽了,心想我楊家的太極,幾代傳下來沒有對手,如何用得著攙雜形意八卦的手法進去呢?若太極加入形意八卦的手法,甚至將原有的太極功夫都弄壞了。學八卦形意的加入太極的手法,那是不須說得力甚大,我何苦與他交換呢?楊澄甫心裡雖決定了不與孫福全交換,不過口裡不便說出拒絕的話來,含含糊糊的答應。然從此每日自己關著門,做了照例的功課之後,即出外不到夜不回來;回來仍是關著門做功課,絕不向孫福全提到交換的話。 孫福全是何等聰明人,看了楊澄甫這般情形,早已知道是不情願交換,也就不再向楊澄甫提到交換的話上去。暗想太極拳並不是由楊家創造出來的,楊露禪當日在河南陳家溝子地方學來,不見得陳家溝子的太極拳,就僅傳了楊露禪一個徒弟,於今除楊家傳下來的以外,便沒有太極拳了。因此到處訪問,凡事只要肯發心,既發了心,沒有不能如願的,所爭的就只在時間的遲早。 孫福全既發心要訪求楊家以外的太極,果然不久就訪著了一個姓郝的,名叫為真,年已六十多歲了;從小就跟著自己的父親練太極,一生沒有間斷,也不曾加入旁的拳法。郝為真的父親,與楊露禪同時在陳家溝子學太極,功夫不在楊露禪之下,而聲名遠不及楊露禪。這其間雖是有幸有不幸,然也因楊露禪學成之後,住在人材薈萃、全國注目的北京,郝為真的父親,卻住在保定鄉下。 據練太極拳的人傳說: 有一次楊露禪在保定,獨自騎著一匹駿馬去鄉下遊覽;馳騁了好一會,忽覺有些口渴起來。但是這一帶鄉下不當大道,沒有茶亭飯店,一時無法解渴;只得尋見種田的人家,打算去討些兒水喝。卻很容易的就發現了一所大莊院。看那莊院的大門外,有一方草坪,坪中豎了幾根木叉,叉上架著竹竿;晾了一竹竿的女衣褲,尚不曾晾乾。楊露禪到草坪中跳下馬來,順手將韁索掛在木叉上。剛待走進大門去,突然從門內躥出一條大黑狗來。看這黑狗大倍尋常,來勢兇惡,簡直彷佛虎豹。 楊露禪赤手空拳,沒有東西招架,只好等這狗躥到身邊的時候,用手掌在狗頭上一拍。不曾練過武藝的狗,如何受得起一巴掌呢?只拍得腦袋一偏,一面抽身逃跑,一面張開口汪汪的叫。走馬跟前經過,把馬也驚得亂跳起來。馬跳不打緊,但是牽扯得木叉動搖,將一竹竿濕衣牽落下來了。楊露禪連忙將馬拉住,正要拾起竹竿來,忽見門內走出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女子來。真是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的叱道:「你這人好生無禮,為什麼下重手將我家的狗打傷?」 楊露禪看這女子,眉眼之間,很露英銳之氣,不像是尋常鄉村女子。此時滿面怒容,若在平常膽小的人遇了,必然害怕。楊露禪正當壯年,又仗著一身本領,怎麼肯受人家的怒駡呢?遂也厲聲答道:「你家養這種惡狗,白晝放出來咬人,我不打牠,讓牠咬嗎?你這丫頭才是好生無禮。」 這女子聽了忿不可遏,口裡連罵混帳,雙腳已如飛的跑上來,舉手要打楊露禪。楊露禪那裡把這樣年輕的女子放在眼裡,不慌不忙的應付。誰知才一黏手,實時覺得不對。女子的手柔軟如綿,黏著了便不得脫,竟與自己的功夫,是一條路數。一時心裡又是懷疑,又是害怕,疑的是陳家溝子的太極,自從他在陳家溝子學好了出來,不曾遇過第二個會太極的人。怕的是自己的功夫,敵不過這女子,喪了半世的英名;只得振作起全副精神,與女子周旋應付。約莫走了二百多回合,尚不分勝負;然害怕的念頭,已漸漸的減少了。因為鬥了這麼一百多回合,已知這女子的能耐,不能高過自己;竭全力鬥下去,自信有把握可以戰勝。存心于戰勝之後,必向女子打聽他學武藝的來歷。 正在抖擻威風,準備幾下將女子鬥敗的時候,猛聽得大門口一聲喊道:「大丫頭為什麼和人打起來了,還不快給我滾進來。」這女子一面打著,一面說道:「爸爸快來,這東西可惡極了!打傷了我家的狗,還開口就罵我,我不打死他不甘心。」楊露禪待要申辯,只見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走來,滿面春風的將二人格開說道:「有理說得清,對打是打不出道理來的。」 楊露禪看這人的神情舉動,料知本領必然不少,女子的武藝,十九是由他教出來的。遂急忙辯白。這老人不待楊露禪往下辯,即搖手笑道:「打傷一隻狗算得什麼!小女性子不好,很對不起大哥,請問大哥貴姓?」楊露禪說了姓名。這老人說道:「看大哥的武藝了得,請問貴老師是那個?」楊露禪將在陳家溝子學武的話,略說了幾句。這老人哈哈笑道:「原來是大水沖倒龍王廟,弄到自己家裡來了。」楊露禪與這老人攀談起來,才知道他姓郝,也是在陳家溝子學來的太極,不過不是同一個師傅。因為陳家溝子的地方很大,教拳的也多,學拳的也多,彼此不曾會過面,所以見面不認識。 郝為真就是這老人的兒子、這女子的兄弟。姊弟兩人雖各練了一身驚人的武藝,然終身在保定鄉下,安分耕種度日;也不傳徒弟,也不與會武藝的鬥毆,如何能有楊露禪這麼大的聲名呢?孫福全不知費了多少精神,才訪得了這個郝為真,年紀已有六十多歲;若再遲幾年,郝家這一支派的太極,簡直絕了傳人了。這也是天不絕郝家這一派,郝為真在壯年的時候,有人求他傳授,他尚且不願;老到六十多歲,已是快要死的人了,誰也想不到他忽然肯收徒弟。孫福全當初訪得郝為真的時候,地方人都說郝老頭的武藝,大家多知道是好的;但是他的性情古怪,一不肯教人,二不肯和人較量,去訪他沒有用處。孫福全也知道要傳他的武藝很難,不過費了若千精神才訪著這樣一個僅存的碩果,豈可不當面盡力試求一番。 及至見了郝為真的面,談論起拳腳來,孫福全將平生心得的武藝,做了些給郝為真看了,並說了自己求學太極的誠意。郝為真不但不推辭,並且欣然應允了說道:「我於今已被黃土掩埋了,武藝帶到土裡去也無用。我一生不帶徒弟,不知道的人,以為我是不肯把武藝教給人家。其實我何嘗有這種念頭?只怪來找我學武藝的,沒有一個能造就成材的人。太極拳豈是平常外家拳一樣的東西,人人可以學得?資質魯鈍的人,就是用一輩子的苦功,也不懂得勁。我勞神費力的教多少年,能教出幾個人物來,倒也罷了,也不枉我先父傳授我一番苦心。只是明知來學的,不是學太極的材料,我何苦勞神費力,兩邊不討好呢?像你這樣的資質,這樣的武藝,便不學太極,已是教人伸大拇指的人物了,你要學太極,我還不願意教嗎?」 孫福全能如了這樁心願,異常高興;絲毫也不苟且,認真遞門生帖,向郝為真叩頭認師,郝為真也就居之不疑。因為他自信力量能做孫福全的師傅,孫福全因有兼人的精力,所以能練兼人的武藝。他在北方的聲名,並不是歡喜與人決鬥,因被他打敗的名人多得來的,是因好學不倦得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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