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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玩把戲嚇倒群盜 訂條約羞煞西人(3)


  霍元甲問道:「外國大力士拳鬥家,難道都是大富豪麼?怎的能一賭數十萬元的輸贏呢?」彭庶白道:「外國大力士拳鬥家,不要說大富豪,連有中人貸產的都不多,其所以能賭這麼大的輸贏,並不是他們本身的錢,就和我們中國人鬥蟋蟀一樣,輸贏與蟋蟀本身無關,蟋蟀是受豢養的,外國大力士拳鬥家,略有聲名的,無不受幾個大富豪的豢養,就是到各處賣藝,也是受有錢人的指揮,完全自動的絕少。日本人雖不敢公開的賭博,然大力士與柔道家受富豪貴族的豢養,也和西洋人一樣。」

  霍元甲道:「原來外國會武藝的人,是這般的人格,這般的身分,我若不是因他們太欺負我國人了,不服這口氣,無端找他們這種受人豢養,供人驅使的大力士比武,實不值得!」彭庶白道:「霍先生是何等胸襟,何等氣魄的豪俠之士,完全為要替國人爭面子,才荒時廢事的來上海找他們比;這一點不但我等自家人知道,就是外國略明白中國社會情形的人,也都能知道,並且所比賽的是武藝,至於他們的人格如何,身分如何,與比武是沒有關係的。德國大力士森堂與獅子比武,霍先生也只當他們是獅子就得了。」說得大家都笑起來了。

  彭庶白接著說道:「據敝友蕭君說:『明日訂條約的時候,霍先生這邊也得帶律師去。』不知這律師已經聘請了沒有?」農勁蓀道:「我們剛從張園回來,律師還不曾去聘。」彭庶白問道:「農先生有熟悉的律師麼?」農勁蓀道:「沒有。」彭庶白道:「這種事原不必有熟悉的律師,不過律師照例是有些敲竹槓的。熟律師比較的容易說話,庶白在上海居住的時間略久,倒有熟悉的律師,這類替國人爭面子的事,庶白可以去找一個願盡義務的律師來。」農、霍二人聽了都很高興,連說拜託。

  彭庶白道:「庶白還認識幾個專練武藝的人,人品都很正直,並多是在上海住了多年的,他們不待說,必也是景仰二位先生之為人的,我想介紹與二位先生見見,不知尊意怎樣?」

  霍元甲喜笑道:「我正苦此地的朋友太少,有彭先生給我們介紹還不好嗎?此地專練武藝的朋友,我本來應該一到岸就去登門拜訪,無奈不知道姓名住處,不能前去拜會,就是彭先生,我們也應該先到府上奉看,難得先生倒先到這裡來,今日就勞神請介紹我們去拜訪那幾位朋友何如呢?」

  彭庶白略沉吟了一下說道:「用不著二位先生親勞步履,並且各人住的地址不在一方,今日辰光也不甚早了,庶白有一個辦法,雖然簡慢一點兒,但是很便當,我今晚七點鐘,請農、霍二先生並這位劉君到一枝香大菜館晚膳,將那幾個要介紹的朋友,和熟悉的律師,都約到一枝香相見,我也不做虛套,不再發帖相請了。」

  霍、農二人因歡迎彭庶白介紹律飾與專練武藝的朋友,也就不甚謙辭。這夜便由彭庶白介紹了六、七個武術家,和在上海有些場面的紳士相見了,執律師業的也有幾個,席間彭庶白將霍、農二人的歷史來意,大略介紹了一番。農勁蓀接著把霍元甲的性情抱負,以及在天津逼走俄大力士,這番來找奧比音不遇,明日將與黑人孟康訂條約比賽的話,詳細演說了一遍,說得在座的人無不眉飛色舞,鼓掌稱讚。幾個當律師的,都欣然願盡義務,但是只用得著一個,當下由幾個律師中推定了一個,負責同去辦理這交涉。霍元甲問了各武術家的住處,準備日後拜訪。

  次日早飯後,彭庶白特雇了兩乘馬車,帶同那律師到客棧裡來,霍、農、劉三人正在客棧裡盼望,亞猛斯特朗住在徐家匯,路程很遠,農勁蓀叫茶房雇馬車,彭庶白擱住道:「我特地雇兩乘馬車來,就是準備與三位分坐的。」霍元甲笑道:「這如何使得。」彭庶白忙搶著說道:「霍先生這種舉動,凡是中國人都應當盡力幫助,方不辜負霍先生中國人爭面子的熱心;何況庶白是久已欽仰霍先生、農先生的人,又是素性歡喜武事的,將來叨教的日子長,望兩位先生以後不要對庶白存心客氣。」

  霍元甲、農勁蓀都是慷爽性質,見彭庶白一見如故,也就不故意客氣了。當即五人分乘兩輛馬車,直向徐家匯奔來,一會兒到了,霍元甲看亞猛斯特朗的住宅,倒是一所三層樓規模很大的洋房,農勁蓀拿出自己和霍元甲的名片,向門房說了來意,那門房似乎已受了他主人的吩咐,看了名片,並不說什麼,也不先進裡面通報,隨即將五人請進一間很宏敞很清麗的客室坐了,複向彭庶白等三人索名片,三人都拿了名片給他,才轉身通告去了。

  不一會兒就聽得有通電話的聲音,農勁蓀對霍元甲道:「這電話多半是通給律師和那孟康的,他說我們都已來了,請即刻到這裡來,不是通給律師是什麼呢?」霍元甲還不曾回答,亞猛斯特朗已出來了。賓主相見,農勁蓀替律師彭庶白介紹了。亞猛斯特朗道:「我們外國人和中國人角力的事,上海租界上還不曾有過先例,工部局能不能領取執照,此刻尚不可知,鄙人已約了一個巡捕房裡供職的朋友到這裡來,大家討論討論。」

  農勁蓀道:「角力的事,在上海租界上雖沒有先例,然在各外國是普通常有的事,工部局沒有不許可的理由。並且孟康君昨日與英國大力士角力,工部局能許可,豈有霍君與孟康君角力便不許可的道理,無論章程法律,皆不能因對人而有區別。」亞猛斯特朗道:「鄙人也希望工部局不發生障礙。」農勁蓀將這話譯給霍元甲聽。

  霍元甲已慍怒說道:「豈有此理!他們若藉口工部局不許可來推卻比;我絕不能承認工部局應有這無理的舉動。」那律師笑道:「不會有這種事,角力是任何國家法律所許可的,工部局除卻有意作難,斷無不發執照的道理。」幾人正這麼談論,忽見房門開處,走進四個外國人來,黑人孟康走在最後,亞猛斯特朗起身向雙方介紹,彼此相見,自有一番應酬客套,原來同進來的三個西人,一個是在上海執律師業的,一個是在工部局供職的,一個是孟康的朋友。相見已畢,一共賓主十人,分兩邊圍著一張大餐台坐下。

  先由亞猛斯特朗開口說道:「大力士角力,在世界各國,原是普通常有的事,照例沒有多少條約磋商,不過鄙人在中國住了多年,知道中國的武術,絕對不與各各國的武術相同,常有極毒辣的方法,只須用一個指頭,就能斷送對方的性命,這種武術,究竟是很危險的。外國大力士角力,差不多有一定的方法,從沒有用一個指頭便能斷送對方性命的。鄙人主張要訂的條約,就是為霍君是中國有名望的武術家,他的方法,必也是很毒辣的。孟康君不知道中國武術,兩下角力起來,應該有一種限制,才可避免傷害性命的危險,不知霍君的意思以為怎樣?」農勁蓀將這番言語譯給霍元甲聽了。霍元甲道:「看他說應該有一種什麼限制?」農勁蓀向亞猛斯特朗說了。

  亞猛斯特朗起身與孟康等四人,低聲商議了好一會,方回到原位說道:「鄙人知道中國武術,拳頭腳尖,果然很厲害,就是用頭撞,用肩碰,都能撞碰死人,孟康君的意思,要角力須限制霍君不許用拳、不許用腳、不許用頭、不許用肩、肘也是用不得的,指頭更不能伸直戳人,霍君對於這幾種限制能同意,再議其他條約。」農勁蓀聽了這類毫無理由的限制,已是很氣忿了,但因角力的主體是霍元甲,不能不對霍元甲翻譯,就由他自己駁覆,只得照樣向霍元甲說。

  霍元甲怒道:「這也不能用,那也不能用,照他這樣的限制,何不教我睡在地下不動,聽憑他那大力士搥打呢?他既是這麼怕打的大力士,我就依了他的限制,他還是免不了要另生枝節的。農爺對他說罷,他不敢與我角力,只說不角就得了,不用說這些替他們外國人丟臉的話。」農勁蓀氣忿不過,也就懶得客氣,照著霍元甲的意思,高聲演說了一遍。只說得幾個外國人都羞慚滿面,沒一個有話回答。

  霍元甲忿極了,立起身望著同來的四人道:「走罷!像這種大力士,不和他比賽也罷了。」劉震聲、彭庶白也同時立起身來,亞猛斯特朗還勉強帶笑說:「請坐下來慢慢商議。」農勁蓀和那律師都說:「孟康君既是存心畏懼,還是不與霍君比賽的最妥當。」說話時霍元甲已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去了。

  五人仍同回到客棧,霍元甲一肚皮沒好氣的當先走進淺房,只見茶房迎上來說道:「剛才有個西崽來找霍老爺,說是從靜安寺路來的,留了一封信在霍老爺房裡桌上。」霍元甲回頭對農勁蓀道:「靜安寺路必是沃林,我的運氣倒黴,你瞧著罷,一定也是和今天一樣,通知上必有種種留難。」邊說邊走進房,一手就從桌上取了那封信遞給農勁蓀。

  不知信中寫些什麼,且俟第五十三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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