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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候通知霍元甲著急 比武藝高繼唐顯能(2)


  霍元甲見這吳振楚的言語神情,來得過於奇特,一時倒猜不出是什麼用意。暗想一百串大錢,足有六、七百斤輕重,他能一個人挑在肩上,出門訪師,氣力已是可觀的了。若是不曾下苦功練過武藝的人,斷不會有這麼好的氣力。從湖南訪師,一路訪到天津,路上不待說必遇過不少的好手,畢竟沒有能收他做徒弟的,可見得他的功夫,已非等閒可知,要做他的師傅,也不容易;並且他眉目之間的殺氣甚重,使人一望就知道不是一個安分善良之人。不明白他的來歷,縱有本領教他,也得提防將來為他受累。

  霍元甲如此一思量,心裡早已定了主意,見吳振楚要去賬房裡挑那一百串錢進來的樣子,即阻攔著笑道:「老哥誤聽了江湖中人的傳言,以為兄弟有什麼驚人的本領,勞動老哥如此長途跋涉的來尋找,兄弟心裡異常不安,兄弟在少年的時候,確曾練過兩年武藝,就因生長在鄉村之中,不得名師傅授功夫,一些兒沒長進,卻打熬出幾斤蠻氣力。那時有幾位江湖中朋友,瞧得起兄弟,一味替兄弟揄揚,才傳出這一點兒虛名,害得老哥奔走。其實老哥的本領,已比兄弟高強。就專講氣力,兄弟也萬分不及老哥。兄弟因在生意場中,混了這麼多年,已沒有練武藝的心腸了。若還是少年時候的興致,今日見老哥的面,一定要拜老哥為師,絕不至失之交臂。」說罷,哈哈大笑!

  吳振楚道:「霍四爺不用說得這般客氣,我挑著師傅錢出門訪師,心目中原沒有一定的師傅,只要是本領在我之上的,無論什麼人,我都心悅誠服的,跟他做徒弟。我本是一個開屠坊的人,生意做得很是順遂,我既不靠武藝謀衣食,何必是這麼傾家蕩產的,拿著銀錢到處求師呢?這其中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人生在世,爭的就是這口氣。我只因有一個仇人,壓得我別不過這口氣來,情願什麼東西都不要了,只要能出這一口氣,那怕連性命都丟了也使得。我這話沒一些兒欺假,知道霍四爺是個有胸襟有氣魄的好漢,必然肯為人打抱不平的。我這一點點師傅錢,本來菲薄得很,不過要求霍四爺,一念我家寒,拿不出多的銀錢;二念我誠心,一百串大錢,從湖南鳳凰廳挑到這裡,除了水路,在旱路上不曾請人挑過半裡,賞情把我收下來,我將來死了,都得感激霍四爺的恩典。」

  霍元甲笑道:「老哥這番話都白說了,兄弟也是個做生意的人,那有見了這白花花的銀子不愛的道理?從來有本領的人,只愁收不著好徒弟,我若真有教老哥的本領,像老哥這樣的徒弟不收,去那裡找比老哥再好的徒弟呢?」

  吳振楚想再說要求的話,農勁蓀已在旁說道:「吳君是南方人,初到北方來,只聞得霍四爺的大名,卻不知道霍四爺得名的來歷。只聞得霍四爺的武藝高強,也不知道高強的是什麼武藝。霍四爺雖練了一身武藝,並不曾在江湖上顯過身手,也不曾輕易和人較量過高低,可見得他的聲名,不是從武藝上得來的。他的武藝,果是高強;然不是尋常的武藝,是他霍家傳教媳不教女的迷蹤藝。除他霍家的子弟而外,誰也不能學他家一手迷蹤藝,這是他家歷代相傳的家法。他為人何等謹慎,豈肯由他破壞祖宗成法,收吳君做徒弟。吳君若是真心想研究武藝,自不妨常和他往來,做一個朋友,大家都可得些切磋之益。無如吳君挾著一片報仇的心,絕沒有這種閒情逸致。依我的愚見,還是去另找高明罷。」

  吳振楚聽了霍家拳不傳異姓的話,知道說也無用,只得無精打采的,收了桌上的兩隻元寶,作辭挑了那一百串大錢去了。這吳振楚畢竟是個什麼人?他所謂壓得他別不過氣來的仇人,畢竟是那個,實在情形,畢竟是麼一回事呢?這其中卻有一個了不得的英雄,一段饒有趣味的故事。在下若不趁沃林沒有通知書到來,霍元甲閑著無事的當兒,敘述他一番,一來使看官們悶破肚子,二來勢必妨礙以下霍元甲擺擂臺的正文,只得夾雜在這中間,表白表白。

  吳振楚自己對霍元甲所述的身世,確是實情,並非造作。吳振楚在鳳凰廳城裡開設合勝屠坊,已經歷了三代,開張了六十多年,在鳳凰廳城內,算是第一家老資格的屠坊,終年生意比別家暢旺。吳振楚在七、八歲的時候,便生成頑鐵一般的筋骨,牯牛一般的氣勁,性質更是生成的兇橫暴厲。他父親是個當屠戶的人,一則不知道什麼叫教育,二則鎮日忙著殺豬切肉,連管理的工夫也沒有了。吳振楚自己沒有兄弟,年紀雖才得七、八歲,身體卻發育得和十四、五歲的人差不多,因他父親既沒工夫拘管他,他也鎮日在三街六巷,與一般頑皮小孩,成群結隊的無所不為。這時他在鳳凰廳城裡,已得了一個小瘟神的綽號。看官們只就這綽號上一著想,顧名思義,必已知道他這時的行為舉動了。

  是這麼混到一十五歲,忽然被鳳凰廳第一個會使蛇矛的高繼唐賞識了,自願不要師傅錢,收他做徒弟。這高繼唐少年時候,在塔齊布部下,當過統領,他那時一條蛇矛,很出過十足的風頭,他當初在塔齊布營裡,不過當一名十長,塔齊布自己是個最會使蛇矛的人,教部下的兵士,也很注重這樣武器。有一次塔齊布親自督操,挑選會使蛇矛的兵官,分班對校,輪到高繼唐名下,對校的一上手,矛頭就被高繼唐的矛頭震斷了,一連震斷了三條。塔齊布不覺詫異起來!親自點了三個平日在營中使矛有聲名的,輪流和高繼唐較量。第一、第二兩個的矛頭,也是一上手便斷了。第三個的矛頭,攀得快些,雖不曾震斷,然一轉眼,手中的矛,已脫手飛了一丈多高,把右手的虎口都震裂了。

  塔齊布看了不勝驚訝,將高繼唐叫到跟前,問他是從誰學的?高繼唐說出師傅來,原來就是塔齊布的師伯,還算是同門兄弟。塔齊布大喜,要親自和高繼唐較量一番,高繼唐連說不敢。那時塔齊布何等的聲威,蛇矛又實在是使得當行出色,高繼唐只得一個十長的地位,雖說與塔齊布是同門兄弟,然地位既高下懸殊,平日積威之漸,已足以懾服高繼唐,使不敢施展生平本領。只是塔齊布一團高興,定要與高繼唐對使一趟。高繼唐卻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得勉強奉陪。

  二人下了校場,高繼唐自然讓塔齊布搶先,才交手幾下,塔齊布便向高繼唐喝道:「你怕傷了我嗎?怎麼不把本領施展出來呢?當仁不讓,你儘管將看家本領拿出來罷!」論高繼唐的本領,原在塔齊布之上,但是他為人,異常寬厚,一來因塔齊布是自己的長官,居這麼高大的地位,萬不能使他敗在自己手裡;二來因塔齊布與自己是同門兄弟,塔齊布的蛇矛,已享了大名。塔齊布的蛇矛聲名大,自己同門的也覺得光榮。若一兩手將塔齊布打敗了,自己的地位太卑,於聲名沒有多大的關係;而塔齊布的聲名,便不免要受些損失。並且高繼唐心中很佩服塔齊布,想憑著一身本領,與同門的關係,在塔齊布跟前,尋個出頭。有這兩種原因,所以任憑塔齊布叫他施展看家本領,他只是不肯認真使出來,還手總得欠幾分,使塔齊布有騰挪的餘地。

  塔齊布卻誤會了,以為高繼唐的本領,固比自己欠幾分,使得興發,一手緊似一手,矛頭閃閃,逼將過去,高繼唐一步退讓一步,往後只躲,較量蛇矛,不比較置旁的武器,彼此都使著一丈多長的器械,梭進溜退,極占地方,在寬展場所,雙方進退自如,勝負各憑實力,若有一方面,背後消步的地方仄狹,又要敗中求勝,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塔齊布好勝的心極甚,見高繼唐步步後退,看看離背後的照壁不遠了,心中甚是暢快,打算再逼近幾步,任你高繼唐如何會躲閃,也得服輸了。將矛抖了一個碗大的花,貫足全身氣勁,騰進一步,使出一個單鞭救主的身法,朝著高繼唐前胸,直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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