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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回 慕劍俠蕩產傾家 遣刺客報仇雪恨(1)


  話說曹仁輔不聽人勸說,不到幾年工夫,即將曹元簡遺傳下來的產業,消耗殆盡;而遠近武術家,用過堂方法,來求他幫助的,仍是絡繹不絕。曹仁輔手頭無錢可贈,竟將衣服古玩變賣了,去周濟人家。曹仁輔的母親,因見家境日益艱難,憂鬱死了。曹仁輔孑然一身,更是沒了牽掛,時常帶些散碎銀兩在身邊,出外閒遊,遇見人有為難的事,便慷慨貲助。連自己的姓名,都不肯給人聽,自以為劍俠的舉動,應該是這麼不給人知道的。

  這日又來了一個武士,找他過堂,說是貴州人,因聞曹仁輔的大名,特地前來請教的。曹仁輔聽說是特地從貴州來的,心中歡喜的了不得,以為若不是自己的或名遠震,怎得有千里以外的人,前來造訪?當下殷勤接待,在家住了三日。

  第四日,曹仁輔才和那武士較量手腳。二人正待動手的時候,忽外面走進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布販。那布販進門,見二人將要比武,即立在下面觀看,不上來驚動二人。二人也不在意,鬥了十多個回合,那武士被曹仁輔一腿踢去,仰跌了丈多遠,曹仁輔想趕上去再打,武士已托地跳了起來,連連拱手道:「住了!這一腿真是非同小可,比武二郎打蔣門神的連環步鴛鴦腳還來得厲害。我這回算得沒有白跑,雖花得不少的盤纏,然見了這般高明的腿法,也很值得了。」

  曹仁輔被恭維得心花怒放,也連連拱手答道:「我何敢上比古人,不過我這腿法,曾經高人指點、名師傳授,自信也還過得去,老兄多遠的前來賜教,真是迎接還愁迎接不到,豈有要老兄自費盤纏的道理?看老兄一路花費了多少,請說出一個數目來,我自當如數奉還。」那武士忙說這怎麼使得,我們當豪俠的人,豈是貪財的鄱夫。

  曹仁輔不服道:「老兄說那裡話,照老兄這樣說來,簡直把我當鄙吝的小人了,老兄不受我的盤纏沒要緊,此後還有誰肯花錢費事的,再來光顧我呢!」那武士就笑嘻嘻的說道:「既是這般說,我若執意推辭,一則辜負了足下的盛情,二則妨礙了足下進賢之路,反對不起足下,聽憑給我多少,我只得老著面皮,拜足下之賜了。」

  曹仁輔這才高興了。隨即跑到裡面,拿了一封銀子出來,只見那個立在前面觀看的布販,這時已肩著一大迭形形色色的布,走上來,向曹仁輔問買布麼?曹仁輔連望都不望,揮手喝道:「不買不買,快肩著出去罷。」那布販笑道:「不買就不買,怎麼要快肩著出去!我又不是來向你打抽豐的,便多在這裡站一會兒,打什麼鳥緊。」曹仁輔已將手中銀兩,交給武士;武士正待伸手去接,只見那布販上前說道:「且慢,這銀兩我正用得著,給我罷!」曹仁輔兩眼一翻喝道:「你憑什麼要我給你這銀兩?」布販舉著拳頭說道:「就憑這一對拳頭,要這點銀兩!」

  曹仁輔那裡把布販看在眼裡,氣衝衝的問道:「你有什麼本領,敢在我這裡撒野?倘若打我不過,怎麼樣?」布販笑道:「打你不過,你得給我銀子。」曹仁輔也哈哈笑道:「你倒想得好!你打我不過,我倒得給你銀子。」

  布販指著武士問道:「他打你不過,你卻為什麼給他銀子呢?」曹仁輔道:「他是慕我的名,不遠千里,前來拜訪,我自願贈他銀子,不與你相干。」布販道:「我也是慕你的名,來得比他更遠,銀子非給我不行。」武士見銀兩已將到手,無端被布販阻撓,不由得忿火中燒,恨不一拳將布販打死。只是又有些不過,只得自己按捺住火性,便向布販發話道:「你也不要見了銀子便眼紅,我並不是為打抽豐,到這裡來的。」

  曹仁輔舉著銀子向武士道:「老哥只管收著罷,我的銀子,願送給誰,便送給誰,誰也管不了我。」布販這時卻不伸手阻攔了,立在旁邊,長歎一聲說道:「可憐可憐,可惜可惜。曹元簡一生宦囊所積,並沒有喪絕天良的錢在內,怎麼落到這個不肖的兒子手裡,便拿來泥砂不如的浪費。」

  曹仁輔雖在忿怒的時候,然聽了這種語氣,心裡不禁吃了一驚,呆呆的望著布販發怔,半晌才問道:「你姓什麼?我自浪費我的錢,犯得著你來管嗎?」布販冷笑一聲道:「你自己若有本領,弄著錢來浪費,有誰管你!不過這錢是你死去的老子,一生辛苦所積,由你是這麼浪費了,我實在覺得可憐可惜!你出世太遲,大約也不認識我,我便是金陵齊四。」

  曹仁輔聽說是金陵齊四,一時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疑惑。暗想我小時曾常聽得母親說,在老河口遇難,幸得金陵齊四相救的事。因那時我才周歲,沒有知覺;後來聽得母親說起,也不大明白,不過心中有這回事的影子罷了。這布販若固是金陵齊四,在老河口救我一家的事,必能說得出當時情景來。當下想罷,便正色向布販說道:「金陵齊四的聲名,在下耳裡,實在聽得很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還你老明白指教?」說著,對布販拱拱手。

  布販正待回答,那武士將銀兩揣入懷中,向曹仁輔作辭要走;布販且不答話,伸手把武士攔住道:「你好大的膽,好狠的心,打算就這麼走嗎?」武士一聽布販的話,臉上登時變了顏色,折轉身往外就跑,腳步比箭還快。布販哈哈笑道:「由你跑得掉的嗎?」隨將右手一揚,喝一聲著,那武士哎呀沒叫出,腿一軟,便就地倒了下來。

  布販趕上前,一腳踏住武士,用手指著自己鼻顛說道:「你不認識我金陵齊四麼?二十年前,在老河口趕走你們的,就是我。你是好漢,應找著我尋仇報復,與曹家無干!並且曹家的老主人已死,這少主人在當時,尚在奶媽懷中抱著,你尤不應該暗下毒手,將他打傷;外面假輸給他,驅他的銀兩。他對你薄了嗎?你與他有何仇恨?」

  那武士在地下哀求道:「望好漢饒恕,我這番到此地來,並非本意,也不是為老河口的事尋仇。只因曹兀簡在清浦任上,將週三結巴問成了死罪。週三結巴的兒子周東彥,願出一萬串錢,求遲解半個月;曹元簡不依,反連夜把週三結巴解走了。周東彥既知曹元簡有了這殺父之仇,就在太湖落草,招聚了數十名水旱兩路的英雄,存心要和曹元簡作對。那次在老河口,也就是周東彥打發我們去的,並不為劫曹元簡的財物,實是要他的性命。不料有好漢出頭,將我們打走。我們當時還以為好漢,是曹家請的鏢手,因此不敢來第二次。

  「自後不久,周東彥就破了案,本也是要定死罪的,虧得花的錢多,辦成了永遠監禁,直到這回皇太后萬壽,將他赦出來。他忘不了殺父之仇,特地派我到這裡來。我到這裡一打聽,才知道曹元簡已死去了好幾年;又打聽得他兒子曹仁輔,也會幾手拳腳,癡心妄想的要做劍俠。我思量要刺殺曹仁輔,原不是一件難事;不過留下一場官司,究竟不妥。不如投他所好,借過堂暗中傷他,使他死了都不明白。想不到又遇了好漢!但不知好漢與曹元簡有何淵源,肯這麼替他家出力?」

  齊四這才掉轉臉來,望著曹仁輔說道:「你聽明白了麼?」曹仁輔已走過來,指著武士罵道:「你在我這裡三日,我有何薄待了你,你竟忍心害理,暗下毒手,要我的性命!」邊罵邊提起腳要踢。武士大笑道:「不薄待也只有三日,周東彥厚待我三十年,抵不了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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