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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回 聞大名莽夫拆廠 傳噩耗壯士入川(1)


  話說胡菊成一鼓作氣的,帶了楊先績去拆廠。走到羅家大屋,羅大鶴正在教周春庭、黃長勝一班徒弟的功夫,胡菊成趾高氣昂的走進去,抬頭向天說道:「聞羅大師傅的武藝高強,特來領教。」羅大鶴見有人要拆廠,只得停了教授,迎出來,見一個大漢子,同一個和猴一般的人立在客堂裡,就拱了一拱手道:「承兩位來賜教,很好,請坐下來談談罷。」胡菊成做出極驕矜的樣子說道:「有什麼話談!你打得過我,算是你強,你教你的徒弟,我不能管你;你若打不過我,就得請你將兩個山字迭起來,讓這地方給我住住再說。」

  羅大鶴聽了,故意裝出不懂得的說道:「怎麼叫做將兩個山字迭起來呢?」胡菊成大笑道:「這是我們的內行話,兩個山字打迭,名叫請出。」羅大鶴也笑道:「我若打不過你,拜你為師好麼?」胡菊成應道:「使得。」羅大鶴道:「你我如何打法呢?」胡菊成道:「聽憑你要如何打法都行。」羅大鶴道:「我有個最好的打法,非常公道。」

  胡菊成忙問什麼打法?羅大鶴道:「這門外草坪裡,有一個木樁,我用一隻腳,立在木樁上面,任憑你如何推打,只要推打得我下來,便算是你贏了。」胡菊成道:「你立在木樁上面,怎麼好回手打我呢?」羅大鶴道:「回手打你還算得公道嗎?盡你打個飽,我只不回手,這個打法,還不好嗎?」

  胡菊成心想:那有這樣的打法?只腳站在地下,尚且站不穩,何況站在木樁上面,豈有推打不下來的道理?也罷,這是他自己說出來的法子,他成心要討苦吃,怨不得我。胡菊成心裡高興,口裡卻對羅大鶴說道:「你自己說出來的法子,我也不管你公道不公道,不過拳腳無情,彼此受了傷,都不能囉唕,各自服藥調理。」羅大鶴道:「我說了不回手,你若再受了傷,自然不能向我囉唕,你打傷了我,算是你的本領,我立刻拜你為師。」一面說著,一面引胡菊成、楊先績二人,到門口青草坪裡來。

  楊先績心裡有些疑惑,將胡菊成拉到旁邊,悄悄的說道:「我雖不懂得武藝,但據我看,這羅大鶴說出來的打法,有些不近情理。如果他不會邪術,便是極大的能為;若不然,他明知你是來拆他的廠子,他又不是一個瘋子,怎麼肯這麼壞自己的事?你倒要小心一點兒才好。」胡菊成道:「怕什麼!他說了不回手,只有我打他,他不能打我,還愁打他不過嗎?你不懂得,不用過問。」楊先績便不做聲了。

  羅大鶴已擄衣跳上木樁,用一隻左腳站住,右腳蹺起來,使出朝天一炷香的架式,笑向胡菊成道:「你儘管使出全身本領來罷。」胡菊成看那木樁,有飯碗粗細,豎在草地,不適一尺高下,四周都是平坦草地,極好施展功夫。走上前,對準羅大鶴的肚皮,猛力一拳沖去,就和打在氣泡上一般,一點也不得勁。心裡覺得有些奇怪,暗想他肚皮是軟的,不受打,我何不從背後去,打他的屁股。隨即轉到羅大鶴的背後,又使勁打了一拳。

  這一拳打去,羅大鶴的身體,不見搖動;胡菊成的拳頭,倒打得痛徹心肝了。他躲在羅大鶴背後,揉了幾揉;誰知不揉還好,越揉越痛,越紅腫起來。胡菊成的拳腳,是從鄉村中蠻教師練的,最喜用頭鋒打人,從不知道于生理有彷礙。

  胡菊成的頭鋒,能將五六寸厚的土磚牆,沖一個窟窿,頭皮不受損傷。見拳打不中用,自己拳頭反受了傷,只得使出他看家本領的頭鋒來,那一頭沖去,不由得哎呀一聲,倒退了幾步,一屁股頓在草地上,幾乎昏死過去了。楊先績連忙跑上前攙扶,胡菊成半晌才喘過氣來說道:「好厲害的屁股,簡直比鐵還硬,我定要拜他為師,不可錯過。」

  這時羅大鶴己跳下木樁,走過來笑道:「你拿大狼槌,在我屁股上,打了那麼一下嗎?」胡菊成也不答話,忍住痛爬起來,雙膝跪倒,叩頭說道:「我是一個魯莽的人,師傅不要見罪,求師傅收我做個徒弟。」羅大鶴扶起胡菊成道:「不敢當,請到裡面去坐。」胡、楊二人複隨羅大鶴到客堂就坐。胡菊成的腦袋,也漸漸腫起來,只得向羅大鶴求情道:「我悔不聽我這個夥計的話,他原已料定師傅的本領高強,勸我不要動手的;只怪我太粗心魯莽,自討苦吃。還要求師傅做個好事,替我治好腦袋和拳頭的傷。」

  羅大鶴望了楊先績一眼笑道:「這不算是受了傷,只因你老哥當時練功夫的時候,不曾遇著好師傅,打出來的勁,不能過三,所以不能透到人家身上去,一遇了功夫比你硬的人,他的勁就把你的勁,觸的退回你自己身上去了。你這腦袋和拳頭,便是你自己的勁,被觸回來,在裡面作祟,也用不著敷藥和吃藥,只須按穴道揉擦幾下,使那退回去的勁,有了消路,腫就自然消了。」說時,走到胡菊成跟前,雙手捧住胡菊成的腦袋,幾揉幾抹;再拉著那腫得和木魚般大的拳頭,也是幾揉幾抹,只痛得胡菊成兩眼掉下許多淚來。卻是作怪,腫頭腫手,經這麼幾揉幾抹,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快,看看的回復原狀了。

  胡菊成好生歡喜,向楊先績道:「我就在這裡,從師傅學武藝,武藝不學成,不回家去,請你去我家送個信,免得家裡人盼望。」羅大鶴連忙搖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做徒弟,你要學武藝,最好另找名師。」胡菊成道:「師傅以為我出不起師傅錢麼?看師傅平日收徒弟,照例是多少師傅錢,我照樣一文不少便了。」羅大鶴笑道:「不是,我收徒弟,一文師傅錢不要,只大家湊飯給我吃就得了。」胡菊成道:「然則師傅何以不肯收我做徒弟呢?」羅大鶴道:「我不能教你的武藝,你做我的徒弟,有什麼用處咧!」

  胡菊成聽了,仍不懂是什麼意思,便問怎的不能教我的武藝。羅大鶴指著楊先績道:「我倒願意收他做徒弟。」胡菊成忍不住笑道:「他通身沒有四兩氣力,一天拳腳,都不曾學過,年紀又已經三十歲了,怎麼師傅倒願意教他呢?」羅大鶴笑道:「就是為他不曾學過一天拳腳,我重新教起來容易:你若是從來沒練過武藝,今日來拜師,我或者能收你,也不一定。老實對你講罷,你從前學的武藝,完全走錯道路了。」

  胡菊成不服道:「從前即算走錯了,難道還抵不了他這個一天不曾學過的嗎?我也從頭學過就是了。」羅大鶴搖頭道:「那有這般容易的事!譬如走路一般,本來要向南方走的,你卻向北方走了幾千里,於今要你回頭向南方走,你不是要退回來,走幾千里白路,才得到原先動身的地方嗎?他這個不曾走白路的,走一步,就算一步,你如何能抵得了他?我收徒弟,不問年紀,那怕是五十歲的人,只要他是真心想學,我自有方法教他。有沒有氣力,更沒要緊,氣力是操練出來的,除非害了病,便不能操練。我看你這個夥計,一點兒病沒有;他一對眼睛,生得最好,使人一望便知道是個有悟性的人,他若肯真心從我學武藝,不憚勞苦,將來的成就,必在我現在幾個徒弟之上。」

  楊先績因為自己的身體弱,那裡敢存個操習武藝的念頭?這時聽了羅大鶴的話,起初還疑心是羅大鶴有意打趣他;後來聽出是實在話了,喜得直立起來,向羅大鶴問道:「師傅真肯收我做徒弟麼?」羅大鶴只點點頭,還不曾答應,楊先績已跪拜下去了。羅大鶴欣然受了楊先績的拜,立時叫周春庭、黃長勝一班徒弟出來,一一給楊先績介紹了。楊先績從此就做了羅大鶴的徒弟。

  論年紀,楊先績比一般徒弟都大,真是後來居上,一般徒弟,都稱他大師兄。楊先績的體質,雖然極弱;他的意志,卻是極強。見一般同學的,都稱他大師兄;他覺得師兄的本領,應比師弟高強,得起師兄兩個字,因此不避艱難,日夜苦練。羅大鶴所教授的那種功夫,與楊先績的體格,又甚相宜,一教便會,同學的沒一個趕得他上。羅大鶴之得意,固不待言。不過羅大鶴心中,還覺有一層不滿。只因羅大鶴從言師傅學成之後,自己最得力的,是兩種功夫:一種是氣功,一種是力功。楊先績的體格,只宜練氣功,不宜練力功;黃長勝雖能練力功,然因身體太胖,不能練到絕頂,為此存心再物色一個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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