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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打兔崽火神廟舞驢 捉強盜曹州府陪禮(2)


  農勁蓀哈哈大笑道:「這真奇特,怎麼笨到這樣呢?」霍俊清道:「他練功夫的手腳;一些兒不笨。他身軀雖大,然轉折甚是靈巧,只騎馬不知怎的會笨到這樣,誰也想不透是什麼道理來。他最喜玩英雄膽,(那鐵蛋大如雞卵,光滑而精圓,玩弄於手掌之中,如珠走盤,尋常人所玩皆二枚,每枚重約四五兩,最能使指掌增勁,名英雄膽,亦名英雄彈,急時可作暗器用,其意蓋謂有此在手,能壯英雄之膽也。故名,形類彈丸,故亦名英雄彈。)一個重八兩,一手能玩三個,兩手一般的能玩,可同時玩六個。最驚人的,就是玩到極快的時候,兩手同時向空中拋去,拋有六七尺高,在空中仍是不住的旋轉,一些兒不散開,並且落下來的時候,從容旋轉而下,落到手中,還是旋轉得那麼快,那時我想從他學習這個玩意,他說是費力不討好的東西,絲毫沒有用處,犯不著費苦工夫去學習,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農勁蓀點頭道:「這確是實在話,並不是他吝不肯教,聖人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解星科若不是天生成沒有富貴的分兒,怎的會有那種沒有理由的大缺憾呢?」霍俊清笑道:「他豈但沒有富貴的分兒,後來越弄越糟,曹州府還把他當強盜拿過一遭呢,險些兒把性命都送了,你看好笑不好笑?」農勁蓀道:「是怎麼一回事,如何倒黴倒到了這一步?」

  霍俊清笑道:「橫豎今日閑著無事,既談到這上面去了,索性把他在曹州府的笑話,說給你聽聽也好。安徽那個提督,既賞識了他,提他到跟前做護身符,便要他教衛隊的槍棒,他自然不能不教。他平常使用白蠟杆的槍,使用慣了;栗木杆椆木杆,他嫌太脆,到手挽一個花,就挽斷了。便在那提督跟前上條陳,將軍隊裡使用的槍,全改用白蠟杆。提督依允了他的條陳,但是白蠟杆,安徽並不出產,軍隊裡又用得太多,安徽如何取辦得出呢?提督問他什麼地方出產白蠟杆?他那時從家中出來,就徑到安徽,在別省沒有停留過,也不知道什麼地方,出產白蠟杆;只知道自己生長的曹州府,是要取辦白蠟杆很容易的,遂回那提督,說曹州府出產。那提督即辦了一角公文,並若干銀兩,就派他去曹州,採辦白蠟杆。

  「他自從打家裡出門,已有好幾年不曾回家鄉了,這回借著這趟差使,得順便歸家一看,心裡正不知有多高興,在路上曉行夜宿,也不止一日,這日平安到了曹州府,因是有好幾年沒到曹州,有一兩家親戚,都移了地方,他家本在曹州府鄉里,到時只得暫下客棧居住,打算休息一夜,次日再去府裡投文。他隨身並沒多的行李,只馱了一個包袱,公文銀兩,都在那包袱裡面。他落的是一家排場很闊的新開客棧,地點靠近府衙。他為的是圖投文書,辦一切交涉便利,所以落到這客棧裡。

  「當他進這客棧門的時候,便有一個年約四十多歲,形似很精明強幹的人,走路一偏一跛的,好像腿子有些護痛不方便,從客棧的賬房走出來,迎面遇見解星科,即露出很驚訝的神氣,不住的拿兩眼,向解星科渾身上下打量,解星科也沒在意,隨口問道:「你這裡有上等清潔的房間沒有?」那人一聽解星科開口,連忙轉了笑容答道:「有的有的,東西配房都空著,隨意住那間都使得。」解星科因一旦回到了家鄉地方,心中得意不過,聽了那人的話,一面向東邊配房走去,一面笑著說道:「幾年不回曹州,氣象都改變了,幾乎轉知府衙門都找不著了呢,住在這裡,離衙門近,好做事些。」

  「那人跟在後面,也笑著問道:「客人從那裡來,好到衙門裡做什麼事?」解星科說著已進了東配房,將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往桌上一擱,包袱裡面,很有幾百兩銀子。金銀這種東西,不比旁的物事,最是覺得沉重的,又是順勢往下一擱,只壓得那桌子喳喳的響,接著那人的話,笑嘻嘻的回道:「到衙門去幹的,自然是好事。」隨用手指點著包袱道:「我要幹的事,就在這裡面。」

  「古語所謂得意忘形,解星科這時也是得形了。他說這話的意思,是說公文銀兩,都在這包袱裡面,特地到曹州來,就是要辦這公文上的事。少年人做事不老成,在得意的時候,每有這一類的言語舉動。那人聽了這話,望瞭望包袱,又打量解星科。解星科被那人打量得不耐煩了,指著自己的鼻端笑問道:「你認識老夫;你若認識老夫,就得好好款待,我事情辦好了,要走的時候,多賞幾兩銀子,不算一回事。」那人連連點頭道:「認識了,認識了。固是名不虛傳的好漢,小店的款待,是不須吩咐的,好漢這時想用些什麼點心,好教廚房裡辦來。」解星科以為那人真個認識自己,所以稱呼好漢,即說了幾樣點心,那人應是去了。

  「一會兒,店小二送上幾盤點心來,解星科背房門坐,拿起點心,狼吞虎嚥的大嚼,才吃到一半,即聽得後面一陣腳步聲,行走得急遽,他心想客棧裡,是照例來往的人多,腳步聲響,不足為奇,正吃著點心,也懶得回頭去看,及聽得那些腳聲,響到東配房門口都停了,才覺得有異,回頭一看,只見黑壓壓的,門口擠滿了一大群衙門口做公的人,各人手中都擎著單刀鐵尺,兇神惡煞一般的,都準備廝殺的樣子。

  「解星科一見那些做公的,心裡早已明白是認錯了人,他卻偏想開開玩笑,望了一眼,就裝作不曾看見的,仍掉轉頭,拿起點心往口裡塞,那些做公的也不敢進房,只在門外吶喊道:「不要把強盜放走了!」接著就有人抖得鐵鍊響著道:「還不動手,更待何時!」解星科心裡好笑,暗想我平生不但不曾做過強盜,連見都不曾見過強盜,怎麼在安徽火神廟的時候,那兔崽和一班巡撫部院的親兵,也都喊我做強盜,也都喊不要放走了強盜?於今到了家鄉地方,他們這班東西,也把我當強盜,這是什麼道理呢?難道我的相貌,像個強盜嗎?但是也不管他,由他們去喊罷,看他們將我怎樣?仍裝作沒聽見的,只顧低著頭吃點心。

  「那些做公的還是在門外,你推我讓,不敢進房,爭執了半晌,仍是進門時遇見的那人,挨了進來,去到解星科面前,一躬到地,陪笑說道:「我奉上官所差,不能推諉,久仰你老人家的威名,知道是好漢做事好漢當,絕不忍連累我們做公的小人。於今上官追比得緊,非你老人家到案,我們沒有活命。我這十幾天,只因為沒請得你老人家到案,三日一比,兩腿已打見了骨,行走都極不方便。我知道你老人家今日到這裡來,是可憐我受比得太苦,特地前來投案,救我們性命的。我們也不敢動手,把刑具上在你老人家頭上,只求你老人家不要耽擱了,就此動身同去罷!你老人家若是不曾吃飽,到了衙裡,大魚大肉,美酒白飯,盡你老人家的量,看要多少,我們辦多少來敬便了。」

  「解星科一聲不做,望著那人說完了,裝作馱頭馱腦的樣子問道:『老哥教我上那裡去,我這裡點心還沒有吃完,就放著不吃了嗎?不問要去那裡,我總得把這幾盤點心吃光了才行,白丟了多可惜。』那人道:『你老人家不要裝模糊,我們奉上官所差,要請你到曹州府衙門裡去,到了那裡,自有你吃的,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實在受比得太苦了。』解星科不住的拈著點心往嘴裡送,塞住了嘴,不能說話,只把頭向兩邊搖擺。

  「後面公差中,有兩個忍耐不住了,輕輕的走到解星科背後,猛然抖出鐵鍊,往解星科頸上一套,口裡說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和他好講是不中用的,走罷!』兩人同拉著一條鏈子,想拖著就走,只是那里拉得動分毫呢?解星科也不起身,也不伸手去解鐵鍊,更不開口說話,一手抓了一大把點心,好像怕被人將點心搶了去似的,比前吃得更急。這裡兩個人拉不動,立時又加了兩個,門外的一大群人,都擁了進來,一個冒失的舉起鐵尺,朝解星科的膀子砍下,解星科只當沒看見,鐵尺砍在膀子上,就和砍在石頭上相似,拍的一聲,險兒把虎口震開了。這一下打得解星科氣湧上來了,一聲吆喝,靠近身子的公人,都紛紛的跌倒了,幾人握在手中的鐵鍊,不知怎的脫手飛去了,幾人的掌心,都皮破血流,跌倒在地上,半晌掙扎不起。

  「正在這時候,外面忽又人聲鼎沸,有問強盜拿住了沒有的,有大喊不要放走了強盜的。解星科才慢騰騰的站了起來,伸頭向門外一望,約莫又來了百幾十個兵士,一個個手持長槍大戟,凶眉惡眼的如臨大敵。解星科心裡覺得詫異,也猜不透把自己誤認作什麼人,好在他自己有把握,平生不曾幹過犯法的事,這回到曹州府來,又奉有重大差使,包袱裡擴有給曹州府的公文,自然不問鬧到那一步,他也不害怕。」

  農勁蓀聽到這裡,忍不住截住話頭問道:「畢竟是把他誤認作什麼人。用得著這麼大動人馬的來拿他呢?」

  不知霍俊清如何回答,且俟第十七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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