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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打兔崽火神廟舞驢 捉強盜曹州府陪禮(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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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小安子見有人公然敢動手拍他的腿,並說出那帶著教訓語調的話,他平生那曾受過這種羞辱,隨舉起那擱在膝蓋上的手,向解星科臉上一巴掌打去,奈解星科的身體太高。小安子伸起手還攀不著解星科的肩上,如何能打得上臉呢?解星科見小安子舉手打來,也不用著避讓,一手抓住小安子光可鑒人的頭髮,提小雞子似的提了起來,只痛得小安子手腳亂動,口裡還掉著官腔,叫巡撫部院的親兵快拿人。 那些不知死活的親兵,真個一擁上前來捉解星科,解星科只一抬腿,早將一個勇猛些兒的親兵,踢上了戲臺,此外的親兵見了,不由得不膽戰心寒,惟恐站近了碰瞭解星科的腿,那有一個再敢上前呢?解星科從容把小安子放倒在地,幾下將他身上的錦繡衣服,撕成一片一片,才一手抓住頸項,一手提住腿彎,雙手高舉起來,鄉下人拋草把似的,向人多處平拋過去,在兩丈以外落下來,跌在眾多看戲的人頭上,嚇得那些人紛紛躲閃,小安子便跌到了地下,喜的是拋在人頭上,不曾受傷。 農勁蓀聽到這裡,拍掌笑道:「打得痛快,解星科確是抄人,只是小安子吃了這次大虧,就肯善罷罷休嗎?」 霍俊清笑道:「那有這麼容易,當下小安子從地下爬了起來,臺上唱戲的人,因平空飛了一個巡撫部院的親兵上去,看戲的人,又紛紛逃走,知道亂子鬧得不小,連忙把戲停了,看戲的也逃去了一大半。解星科的身材高大,立在人叢中,本容易尋找,這時看戲的又走了許多。 「小安子爬起來就看見解星科巍然不動的站在那裡,小安子遠遠的指著解星科叫道:『你是好漢,不要走,我已認識你了,你走也走不掉!』解星科拍著胸脯笑道:『我山東曹州府人,姓解名星科,你這小子,儘管去調救兵來,我走了不算好漢!』小安子氣急敗壞的,跑出廟門去了。踢上戲臺的親兵,和立在地下的十多個,也都跟著小安子跑了。滿廟看戲的人,料知小安子此去,必率領大兵到來,一個個都恐受無妄之災,一窩蜂的走了。 「有幾個良心好的人,以為解星科是外省人,初到安徽來,不知道小安子的厲害,走過來勸解星科道:『足下撞下了大禍,還不趁這時逃走,定要立在這裡等苦吃嗎?你知道你剛才打的是誰麼?有名的小巡撫,有名的八角天王呢!你惹得起麼?』解星科點頭笑道:『承情關顧,那怕他八隻角,我也得攀折兩隻,諸位怕受拖累的,請趁這時走罷,小安子既撞了禍,不能移害別人,只得在這裡等候他來。』那時也有些膽大想看熱鬧的人,不捨得走開,都相約躲在神堂裡面,把格門關了。從門格眼裡,向外面張望,解星科一想有這些馬櫈礙腳,等歇動起手來不好,何不趁這時搬開,騰出戰場來呢。遂將那兩排馬櫈搬做一個角落堆了。 「才將馬櫈搬完,就聽得廟外一片喊聲,聽去是喊不要放走了強盜,接著就看見長槍短劍的兵勇,爭先恐後的擁進廟門。小安子騎著一匹小青馬,跟著後面喊不要把強盜放走了,誰拿著了,賞誰一百銀子。解星科看來兵約有百名以上,猛然想起自己不會上高,他們若關著廟門廝殺,自己一個人,總有疲乏的時候,若被他們困住了,被拿了去,豈不要吃虧嗎?不如迎上去,打他一個落花流水,好走他娘!計算已定,向來兵一個箭步,腳才著地,就搶了兩個兵士在手。即拿這兩個兵士做兵器,遮擋眾兵士的槍劍,並不出手打人;一路前遮後擋的沖出了廟門。眾兵士起初見解星科那般兇猛,恐怕著傷,向左右閃出一條道路,給解星科走。及見解星科不敢動手傷人,小安子又在馬上一片聲催著喊拿,只得奮勇複圍攻上來。 「解星科出了廟門,看手中的兵士,還不曾死,就往地下一擱,打算就此走開,回頭見眾兵士複圍攻上來,自己手無寸鐵,不好招架,想從兵士手中,奪下兵器來使,舉眼看去,沒一樣兵器稱手的,並且刀槍劍戟之類,使動起來,難保不傷人,一時急不暇擇,見廟門旁邊,開的一家磨坊,磨坊門口系了一條漆黑的叫驢,也可說是人急智生,一手拉斷了系驢的繩索,一手握住那驢的後腳,提起來,盤旋飛舞,兵器碰著叫驢,都脫手飛了。眾兵士也是血肉身軀,平日養尊處優慣了,不曾臨過陣,這時遇了這種凶神一般的人,有敢不逃走的麼?第一是小安子怕打,拍馬當先逃走,眾兵士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兩腿,跑不過那馬,解星科舞著叫驢追趕,直追近撫署,見眾兵士都竄進衙門裡去了,才把叫驢放下來,已死了好一會兒了。 「磨坊主人跟著追下來討叫驢,解星科從懷中摸出十兩銀子,給磨坊主人道:『對不起你,賠你十兩銀子去買一頭活的,這死的我也不要。』那磨坊主人,倒也是一個慷慨有氣魄的人物,情願將死驢領去,不要解星科賠償。本來安慶的商民,沒一個不厭惡小安子,只是畏懼他的勢焰,敢怒而不敢言,多久就巴不得有人能給他一個下不去。」 農勁蓀笑道:「這本是大快人心的舉動,不過裕祿既那麼寵愛小安子,小安子在外面受了這種委屈,難道就不設法,替他出出氣嗎?」 霍俊清道:「裕祿何嘗不想替他出氣,只是小安子在火神廟被打的時候,解星科雖曾拍著胸脯,報出姓名籍貫來,然小安子那時正氣得神智昏亂,只顧急急的跑去調救兵。戲場中又人多嘈雜,解星科報出來的姓名籍貫,並沒人聽明晰。加以痛恨小安子的人居多,便有人知道,也多不肯說出來,去向兔崽子跟前討好,所以當時裕祿也沒有辦法,只害了那些親兵吃苦,打的打,革的革,說他們不該貪生怕死,不肯上前護衛。可憐那些親兵,有冤無處訴。」 農勁蓀道:「解星科的膽量,也真不小,有了這麼一個冤家對頭,他居然還敢在安慶幹差事。」 霍俊清道:「他有什麼不敢?他打過小安子之後,不到兩個月,他還在安慶,幹了一樁驚人的事呢!那夜已是三更過後了,撫台衙門裡面,忽然起了火,一時風發火急,衙門裡面的消防隊,那裡撲得滅呢?大門又關得緊緊的,外面的消防隊,不能進去。那時衙門裡面起火,照例關了大門,盡由裡面的消防隊撲救,絕不許外面的人進去,為的是怕歹人趁火打劫,更怕有匪徒混雜在內,鬧出意外的禍亂。因之那火越燒越大,外面的洋龍救火車,都到了衙門外面,只是叫不開門,不能進去。 「當時解星科的軍隊,駐紮在城內,聽說撫台衙門失了火,他舅父就派他帶了一排兵士,前去彈壓,他一到,見街上停了好幾輛救火車,沒法進裡面去,而裡面火焰沖天,若再不加洋龍進去撲滅,必至全署皆成灰燼。解星科生性本來魯莽,到這時也忘了顧忌,衙門兩邊的磚牆,有兩丈來高,一尺四五寸厚,解星科一時性起,靠牆根站著,將右膀護住頭頂,用盡平生氣力,連肩鋒帶臀鋒,只一下撞去。嘩喇喇一聲巨響,那磚牆已倒塌出一個大缺口來,恰好可以容一輛救火車進去,因得將火救熄了,不致蔓延。 「後來裕祿查出是解星科,一肩鋒沖塌了磚牆,外面的救火車才得進去,倒很嘉獎他,想收他做衛隊長,他因提防著小安子記仇陷害,不敢見裕祿和小安子的面,求他舅父托故推辭。而那時安徽的某提督,最喜歡勇敢有武藝的人,聽瞭解星科這回沖牆救火的事,也要提到跟前做護衛的人,解星科就在那提督跟前當差。」 農勁蓀歎道:「這般本領,這般胸襟的人物,只落得跟官聽候差遣。」霍俊清道:「論解星科的功夫人品,要飛黃騰達,本是容易的事。但他有一宗最關重要的短處,限制了他,使他一輩子不能在軍隊中得意。」農勁蓀笑問道:「什麼短處呢?」 霍俊清也笑答道:「他的短處,實是奇特得很。他那麼大的氣力,那麼高的武藝,卻不能騎馬!世間不能騎馬的人也有,然絕沒有像他那麼不能騎的。人家不能騎,不過騎的不好,或者不能騎太劣的馬。解星科不能騎馬,簡直在馬背上坐不住;連他自己,都想不出是什麼道理。極馴順的馬,馬夫挽住轡頭,他跨了上去;等他坐得穩穩的,拉好了韁索,馬夫才把手松了。馬不提腳,他坐著不動;馬向前提一腳,他便向前仰幾寸;馬再提一腳,他再仰幾寸;馬腳連連的提,他也連連的仰。行不到十來步,就從馬屁股上,一個觔鬥翻下地來了。每次如是,彷佛有人在他背後,拉住他的辮發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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