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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論人物激怒老英雄 賭勝負氣死好徒弟(2)


  劉震聲見摩霸生得六尺開外的身體,濃眉大目,氣度軒昂,一望就知道是一個富有氣力的漢子;心裡很歡喜,極願交結這麼一個朋友。答應了自己師傅的吩咐,即走過來,握了摩霸的手;竭力表示親熱,帶到自己房裡,彼此都說了幾句仰慕聞名的客氣話。劉震聲說道:「大哥這回來的時候不對;若在三日以前,我師傅見大哥來了,必然立刻動身,陪大哥同去。於今我師傅有事,能去不能去,還說不定。」

  摩霸道:「怎麼三日以前,能立刻同去;於今什麼事,這般要緊?我師傅只要接四爺去一趟,並不留住多久;抽身一兩日工夫?也不行嗎?」劉震聲搖頭道:「大哥那裡知道。剛才大哥在我師傅房裡,不是看見還有一個客,坐在那裡說話的嗎?」摩霸點頭應是。

  劉震聲道:「那人是我師傅小時候的兄弟,姓胡名震澤。他家裡有一張牙帖,三兄弟爭著要拿出來做買賣。他的爸爸就說:『誰能在外面借得一萬串錢來,牙帖便給誰拿去做買賣。』於是三兄弟,都出來借錢。胡震澤就來請我師傅幫忙,要我師傅借給他一萬串錢。我師傅不能不答應,卻是自己又拿不出這麼多,只得替他四處張羅。胡震澤在這裡等著要拿去,我師傅已為他,在外面張羅了三日。只因年關在即,還不曾張羅得五千串。我師傅和胡震澤,都正在著急。大哥請說,差了一大半的錢,一時如何能照數張羅的了?我師傅的性格,最是認真,凡是他老人家,親口答應了人的話,那怕不顧性命,都得照著答應的做到;不做到,絕不肯罷手。所以我說能去不能去,此時還說不定。再過幾日,我們自己棧裡的來往賬項,也要結束了。我師傅是個店主,怎的能抽身呢。」

  摩霸聽了劉震聲的話,心想我這回,若不能把姓霍的,請到師傅家裡去,我自己白辛苦了一趟,還在其次;只是我師傅,不曾見著姓霍的面,較量過幾手拳腳,心裡橫梗著王五爺的話,不要焦悶出毛病來嗎?我看姓霍的既是這麼忙得不能抽身,若不用言語激動他,他這回絕不能同我去,我何不且拿話把他徒弟激怒一陣。摩霸是個腦筋簡單的人,以為自己想的不錯,即對劉震聲做出冷笑的面孔來。

  劉震聲也是個爽直不過的人,見了摩霸冷笑的面孔,便耐不住問道:「大哥為何冷笑,難道我的話說錯了嗎?」摩霸越發冷笑道:「老兄的話,那裡會錯,我笑的是笑我師傅,老兄不要多心。」劉震聲詫異道:「大哥什麼事笑自家的師傅呢?」摩霸道:「我師傅打發我來請霍四爺的時候,我就說道:『霍四爺是請不來的,用不著白碰釘子罷。』我師傅問我,怎知道請不來?我說:『這何難知道,霍家拳的聲名,誰不知道!本來用不著霍四爺出頭,打翻幾個有名的人物,才能替霍家拳增光。於今你老人家,若是一個平常沒什麼本領的人,去請霍四爺,他必然肯來,誇耀誇耀他霍家拳的好處。你老人家當了二十年的禁衛教師,又得了天下第一的牌子;誰聞了你老人家的名頭不害怕,霍四爺肯來上這大當嗎?』我師傅聽了我這話,反罵我胡說,逼著我立刻動身。此時果應了我的話,因此不由得我不笑。」

  劉震聲一聽這話,只氣翻著兩眼,半晌說話不出;也不知道是摩霸有意激怒他的,滿心想發作,大罵摩霸一頓。轉念自己師傅曾吩咐的,教好生招待,不好登時翻臉,把人得罪。只好勉強按住火性,也氣得冷笑一聲道:「我師傅豈是怕人的?我師傅有事不能抽身,你就說是不肯去上當;然則你師傅不親自到這裡來,不也是害怕,不肯來上當嗎?你儘管在這裡等幾日,我師傅的事情一了,我包管他就同你去。不過你既是這麼說,我師傅到了你師傅家,免不了要和你師傅交手的,你敢和我賭賽嗎?」摩霸道:「有何不敢,看你說賭賽什麼東西?」劉震聲想了一想說道:「賭輕了沒用,須賭得重一點兒,你有沒有產業呢?」摩霸道:「我有一所房子,在天津某街上,看你有沒有?」

  劉震聲道:「我也有一處房子,正在這裡不遠。我們同去看過房子。若你的比我的大,我師傅打贏了,照時價我找你的錢,你的房子給我;我師傅打輸了,我的房子給你便了。若我的比你的大,你也照時價找錢給我。」摩霸說:「好。」劉震聲也不說給霍俊清聽,二人私自去看了房子,並議妥了將來交割的手續。劉震聲的房子,比摩霸的大了三間,若摩霸賭贏了,照時價應找劉震聲一百銀子。也不憑中,也不要保,就是一言為定。

  摩霸在淮慶藥棧,住了三日;霍俊清已將胡震澤的事辦妥了,籌了一萬串錢,給胡震澤拿去。當約了第二年,歸還三千串,第三年歸還三千串,第四年全數歸還。因是把兄弟的關係,幫忙不要利息。其實霍俊清在外挪借得來的,都得給人家的利息;這項利息,全是由霍俊清掏腰包。那知後來霍俊清的性命,竟有五成,是斷送在這宗款子上面。古人所謂:「善人可為而不可為」,便是這類事情的說法。至於如何斷送了五成性命在這宗款子上面,後文自有交代,此時不過乘機點醒一句。

  於今且說霍俊清替胡震澤幫忙的事已了,即對摩霸說道:「我多久就存心,要去給李老英雄請安;無奈我獨自經營著這藥棧生意,不能抽閒離開這裡。我想不去則已,去了總得在他老人家那裡,多盤桓幾日,才能得著他老人家指教的益處。到一到就走,那成個敬意呢!我想今年已沒有多少日子了,我的俗事又多;本打算索性等明年正月,去給老人家拜年。但是承老大哥辛苦這一趟,若不同去,又對不起老大哥,只好且陪老大哥去。不過有一句話,得先說明,務請老大哥轉達:我至多只能住兩夜。不事先說明,他老人家挽留起來,我固執不肯,倒顯得我太不識抬舉。」摩霸連聲應是。

  霍俊清即帶了劉震聲,同摩霸動身。離天津才走了一裡多路,只見迎面來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行裝打扮,背上馱著一個小小的包袱,行走時提步迅捷;生得面白唇紅,眉長入鬢,兩眼神光滿足,顧盼不凡。霍俊清遠遠的見了,心裡就覺得這青年,必有驚人的本領,但不知姓什名誰?從那裡來的?漸走漸近,那青年一眼看見了劉震聲,即露出了笑容;緊走幾步,到劉震聲跟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口裡呼著舅父道:「上那兒去?我聽得你老人家,在天津霍爺這裡,特地前來請安;並想瞧瞧霍爺,畢竟是怎樣一個人物,有這麼大的聲名?」

  劉震聲連忙指著霍俊清說道:「快不要亂說,這就是我師傅霍爺。」那青年回頭望了霍俊清一眼,拱了拱手說道:「特從哈爾濱來,給霍爺請安。霍爺待去那裡,有什麼貴幹嗎?」劉震聲忙上前向霍俊清說道:「這就是我日前曾向師傅說過的小外甥趙玉堂。」霍俊清也對趙玉堂拱了拱手,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說著隨現出躊躇的神氣,望著摩霸說道:「這事將怎麼辦呢?」

  摩霸不做聲。趙玉堂插口說道:「霍爺有事去,儘管請便,我在客棧裡恭候便了。」霍俊清生性極是好客,對於有本領人,前來拜訪的,尤不肯有些微怠慢;此時見趙玉堂特從哈爾濱前來,豈有置之不顧而去之理。遂向摩霸說道:「事出無奈,只好請老大哥回去,拜上李老英雄;我明年正月初二日,准來給他老人家叩頭。這時寒舍有遠客來了,我沒有不歸家招待的情理。」

  不知摩霸怎生回答?且俟第九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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