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向愷然 > 半夜飛頭記 | 上頁 下頁
六三


  奶媽道:「你這不中用的東西,怎麼這麼好說話呢?這事是你的苦主,孫、週二人不過是個媒證,難道還要比你分得多些嗎?我告訴你,你不答應,他兩人不能把這事擔起;你情願了,他兩人也不能把這事掯住。梁錫誠知道苦主是你,給你的錢,得教你寫一張甘休字,你嫌錢少,就不肯寫字,孫、週二人不能代替你寫,便是寫了,梁錫誠也不會要。你想這事不全在你手心裡嗎?怎的倒說有孫、週二人在內,一千八百你都分不了幾文呢?」

  柏忠信把腰子挺了一挺,晃晃頭笑道:「我哪裡知道這些講究?我又不認識字,寫是更不消說了。若沒有他兩人替我出主意,教給我說話,我如何敢去王家鬧事呢?孫濟安是個讀書人,能寫能作,口裡又會說,心裡的主意更多,我多年就不敢得罪他;周青皮更是陰毒不過,動不動就拿小刀子戳人,你說我敢得罪他麼?我剛才去找他們的時候,周青皮說是好交易上門了,喜得打哈哈,孫濟安就板著臉,也不笑也不說話,半晌才望著周青皮道:『你不要喜早了,我看這不是一件好交易。』周青皮問是什麼緣故,孫濟安說出一派話來,正和梁錫誠在路上對我們說的差不多。周青皮道:『然則我們不能管麼?』孫濟安點頭道:『不管的好多了。管得好,分得我二人,沒多的光叨;管得不好,就有大的虧吃。』周青皮素來是很聽孫濟安說話的,當下就不作聲了。

  「我見他二人說不管,便和掉在冷水裡面一般,連五臟六腑,都涼了半截。只得哀求孫濟安道:『二位是我妹妹的媒人,若不出來幫幫我的忙,我妹妹就死得冤屈無申了。』孫濟安問道:『你認真是想替你妹妹申冤麼?』我當時被他是這麼一問,因為我自己的話已經說出了口,不能說不是認真想替妹妹申冤,只好答應自然是認真要申冤呢。孫濟安笑道:『我只道你想借這事,敲王家一下釘錘。既不是想要錢,事情卻還有辦法。』我說申冤是要申冤,能夠撈得著幾文,也是好的。孫濟安就說:『你還是想撈錢,去找別人幫忙吧!』周青皮便向我說道:『事情我們大家去做,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做到哪裡是哪裡。你依得,我們就商議法子。想我們替你撈錢,去得罪無錫城的大紳士,鬧得不好,不是披蓑衣打火,惹火上身嗎?若得不著一些甜頭,我們不成了呆子嗎?』

  「我聽了他兩人的話,明知道他們沒有想頭,是不肯出頭幫我的,只得說:『好!有福同享,有禍同當。」

  我是這麼說了,他們才出主意,教了我一派話,同去王公館。孫濟安出的主意,悄悄跟在通報人背後,就不愁王石田不見面。要周青皮和我兩人作惡,他就看風色出來做好。沒想到王石田竟是烏龜扛轎——硬頂硬,幸得在路上遇著梁錫誠,不然這事真要鬧僵了。」

  奶媽便道:「便是鬧僵了,也不打緊,難道告到無錫縣,還能問出你苦主一個罪名來嗎?你是一個男子,不知怎的,倒怕見官?我雖是個婦人,不論見什麼官員,不算一回事。」

  奶媽才說到這裡,外面跑進來四個公差。班子裡的老龜婆,走出來問話,公差從袖中「嘩啦」一聲,抖出鐵鍊,往老龜婆頸上一套,老龜婆嚇得不知犯了什麼罪,全身發抖地問道:「各位夫叔,什麼事鎖我?」

  一個公差說道:「你不是王公館出來的奶媽麼?」

  龜婆連忙用手指著奶媽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她。」

  奶媽登時嚇得面如土色,立起身來想往外逃跑,早有兩個公差過來,將鐵鍊一抖,已把奶媽套上了。奶媽急的哭道:「與我什麼相干,如何來抓我呢?」

  公差哪容她多說,拉了就走,一會兒拉到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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