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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第二十一回 詫失蹤捉姦驚慘禍 傷往事覓子憤挪揄

  話說王石田見自己的愛妾被人殺死,雖看了那赤條條和劉升,並頭躺在血泊之中的情景,明知是和劉升通姦,多半是被吃醋的人殺死了。只是他痛愛白玉蘭的心思到了極處,若是撞著白玉蘭正和劉升行那苟且之事,自免不了一時氣湧上來,抓著姦夫淫婦毒打一頓。但這時見白玉蘭被人殺死了,一腔氣憤,便即時變成悲痛了;所以眼見了這般慘狀,心中如刀割一般,口裡就不由得號啕大哭起來了。

  奶媽想到她自己的身世,和白玉蘭平日待她的好處,此時親眼見著白玉蘭這麼慘死,又被王石田一哭,引動了她的心事,也就跟著王石田,撫著白玉蘭的屍,放聲大哭。劉升在這時候,也知道逃跑不了,免不得立時就要捆送到無錫縣,受一個極重的處分,十有九保不住性命。心想與其送到官府去受罪,零零碎碎地受盡千般之苦才死,倒不如一頭撞死在這裡,趁姨太太走的不遠,還可追趕得上。到陰間沒人妨礙,反能時時聚會,比陽世如願得多了。劉升想罷,乘著王石田和奶媽都在大哭之際,一翻身滾了轉來,對準假山腳下的尖角石上,用力一頭撞去,腦子裡一聲響,兩眼一花,就暈過去,不知人事了。

  阿金立在旁邊看見,忙勸住王石田的哭聲說道:「姨太太既是被人殺了,老爺只管痛哭,也哭不轉來,依小的的愚見,要找尋殺人的兇手,須得留著劉升,做個活口的憑證。剛才劉升在石頭上,撞了一下,只怕已撞了個半死。」

  王石田聽了阿金的話,果然住了號哭,回頭見著劉升那赤身露體的難看樣子,就想起和白玉蘭通姦的事,又不禁憤火中燒起來,指著罵道:「你這種忘恩負義的禽獸!我哪塊兒待你薄了?竟敢強姦主母,強姦不遂,更敢行兇將主母殺死。嘎嘎,這還了得!阿金,還不快把這禽獸捆起來,我親送到無錫縣去,追他的狗命。好東西,能由得你情急自盡,想保全身首嗎?」

  阿金又不由得暗暗好笑道:「到了這一步,還要替小老婆遮掩,硬賴劉升強姦。」

  便忍住笑說道:「他已自己捆好了。」

  王石田罵道:「糊塗!他自己如何會捆起來?」

  阿金即伸手用燈籠去照劉升。

  王石田望了幾眼恨道:「好刁狡的奴才,行兇弒死了主母,還想抵賴旁人,自己將手足用繩捆了,好使官府疑心不是你弑死的。阿金,快去前面多叫幾個人來,一面預備轎子,我立時把這逆僕送到縣衙裡去。」

  阿金只好應是,到前面叫人去了。

  王石田向奶媽道:「這旁邊堆著的,不是姨太太的衣服嗎?快替她穿起來。」

  奶媽雖則看了這屍身有些害怕,但是想起白玉蘭平日待自己的好處,不忍心由她赤身露體地躺著,聽了王石田的話,即將那堆衣服拿起來,覺得冷冰冰的,有些潮濕。就煙燈一看,原來衣上也有許多的鮮血,幸得上面的衣服,是劉升的(可見行淫時,白玉蘭先脫衣服,故劉升的衣服在上),當下提出白玉蘭的衣服來,胡亂穿在屍上。

  王石田看著,只是流淚不已。

  一會兒,阿金已將家中大小僕役七八個,都叫了來,並肩了一扇門板來抬白玉蘭的屍身。

  王石田立在窟窿外面望著,僕役們七手八腳地先將屍身抬出窟窿,安放在門板上;再進窟窿抬了劉升。

  王石田哭道:「暫時將姨太太的屍身,停放在後院,且等我把這禽獸送到縣衙裡,請縣知事來相驗過了,才好裝殮。」

  大家應著一聲是,四人抬屍,四人抬人。阿金提著燈籠走前,王石田同奶媽,跟在屍後,旋哭旋走,一齊進了後院。

  這時劉升被人抬著一搖動,倒醒轉過來了,見手足仍然被縛,左耳痛徹心脾,平日同事的夥伴,都立在旁邊,自己還是赤著身體,自不免也有些羞惡之心,便望著阿金喊道:「阿金哥,你為什麼也不替我把繩索解了呢?我這苦才受得冤枉,你們大家是知道我的,奶媽三番五次地喊我,到後院和姨太太睡,你們不都是知道的嗎?」

  阿金道:「你有什麼冤枉,就得趕緊稟明老爺,老爺於今說是你強姦不逐,行兇將主母弑死的,立刻就要送你上縣衙裡去了。」

  劉升一聽阿金的話,急得放聲大哭起來,王石田正在更換衣服,要送劉升到縣衙裡去,聽得阿金和劉升說話,劉升大哭起來,連忙向阿金喝道:「你這狗雜種,在這裡胡說些什麼,還不給我滾開些!」

  奶媽見劉升咬定是她勾引成奸的,恐怕到縣衙裡,還要供出不中體的話來,須干連著自己在內,便向王石田說道:「老爺要送劉升到縣衙裡去,我看這事老爺須得仔細思量一回,劉升不是行兇的人,可一望而知。薛知事是個精明人,這種人命案子,出在他縣裡,豈有不追問個水落石出的道理?現在劉升的耳朵,已是割去了一隻,四肢又捆綁了,世上哪有行兇殺死了人,不趕緊逃跑,反把自己的耳朵割了,又自己捆綁自己的道理?並且姨太太的頭和劉升的耳,都不見了,又沒有兇器在旁邊,這不是一望就知道,劉升不是行兇的人嗎?我看這事鬧到縣裡去,無非是老爺自己丟人,辦不出劉升行兇的罪來。」

  王石田聽了,半晌沒得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說不是劉升殺的,是誰殺的呢?我這房子這麼高大,這麼堅固,外面的人,若沒有我家自己人做內應,誰也不能進來。」

  劉升這時已止了號哭,聽王石田這般說,便喊道:「老爺!殺姨太太的人,小的認得,並和小的說了幾句話。」

  王田石應道:「是誰殺的,和你說了幾句什麼話?」

  劉升道:「那人的姓名,小的不知道,卻能認得他的面孔,是一個三十來歲,生得很漂亮的人,遍身穿著黑衣,說話不是本地口音。小的今夜起更時候就睡了,一覺還不曾睡醒,奶媽就跑到小的床前,輕輕將小的推醒,說老爺正睡著了,姨太太在那裡等你。這事小的早和姨太太瞞著老爺幹慣了的。」

  奶媽見劉升說出她來,便在旁說道:「劉升你不要昧煞良心說話,我沒有事情對不起你,不要平白把我拉在裡面。」

  劉升道:「我本待不說你,無奈殺姨太太的那人對我說了,我若不將前後的事,完全向老爺說出來,他便要來取我的腦袋。我顧性命,不能不說。」

  王石田向奶媽道:「你不要開口,劉升你說吧!」

  奶媽只得蹲在一旁歎氣。

  王石田也不理她,走到劉升跟前問道:「你什麼瞞著我,和姨太太幹慣了?仔細說給我聽。」

  劉升道:「老爺開恩,解了小的繩索,小的才好仔細道出來,這話長得很。」

  王石田躊躇,恐怕劉升跑了,劉升道:「小的這時候跑向哪裡去?滿身滿頭的血跡,耳朵又沒有了,被巡夜的抓著,不是死嗎?並且這房子前後的門,都關鎖了,小的便會飛也飛不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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