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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回 梁太太上廟探親 陳珊珊閉門謝客

  話說王無懷複到陳珊珊門口,見轎馬奴僕都沒了,不由心裡喜得怦怦地跳起來。他又不知道班子應該怎生個逛法,直走入大門,問陳珊珊姑娘,是不是在這裡。階簷下坐著兩個龜奴,見無懷衣飾樸質,問話時,先就紅了臉,顯然露出鄉下小夥子的樣子來。當龜奴的人,能有多大的眼力?看了這羞怯的模樣,又是甚姑娘小姐,便故意作沒聽見地回問道:「什麼呢,你來找誰咧?」

  無懷疑心走錯了,不好意思再說出珊珊的名字來,也不回答,掉轉身往外走。

  事有湊巧,剛折身走到門口,一乘繡花小轎,迎面而來。轎中坐的,正是無懷心坎兒上溫存的陳珊珊,從外面出局回來。一見無懷,忙將轎子停下,笑盈盈走出轎來,伸手拉了無懷的手道:「你來了,怎麼不坐坐就走?幸喜我回來得快,請進去坐吧。」

  無懷這一喜,真是喜從天降,跟著珊珊向裡面走。珊珊接著說道:「我只道你昨日會來,推病辭了幾處的局,在家等你,卻不見你影子。以為你是有口無心的,必不來了,誰知今日卻肯真來。」

  說時已攜著手,引到裡面一間極精潔幽雅的房裡,納無懷在一張軟榻上坐下,自己挨身陪坐在旁邊。

  無懷但聞得一股醉心的香氣,非蘭似麝的,撲鼻而來。又接觸著珊珊那軟溫瑩淨的手腕,陡覺心旌搖搖,如癡如醉。珊珊立起身,向無懷低聲說道:「你坐坐,我去招呼外面一聲,就來陪你。」

  無懷只有諾諾連聲地點頭應好,望著珊珊細蹴湘裙地出房去了。才斂了斂神,看房中周圍上下,糊裱得如雪洞一般,窗明几淨,不染纖塵。花梨木床上帳褥被枕,全是一色白皚皚的,沒間一些兒雜色,連外面的床圍,都是白湖繡的。心想珊珊若不是有潔癖的人,絕不能用這種被褥,也是要這種房間,方配貯珊珊這種人物。

  一個人正在揣想,珊珊已進來仍坐在身旁,笑說道:「你儘管安心在我這玩,我已吩咐了外面,無論有什麼客來,或叫條子,都只回我病了,連這個房間對外面的門,我都教他們鎖上了。」

  說完現出喜不自勝的樣子,望著無懷笑。無懷也笑道:「什麼話不好回,為何要回說你病了,我很不願意聽說你有病,你這不是自己咒自己嗎?」

  珊珊握著無懷的手笑道:「他們在外面回話,你坐在這裡,如何聽得著?你不知道,我們沒有別的話好回,只有說病最好。我身體不好,本來是時常生病的,我說有病,人家都相信。」

  無懷搖頭道:「你身體現在不好,時常生病,無病還要有病,那病真要來纏你了,以後不要是這麼回人好不好?」

  珊珊點頭道:「好是好,但我卻甚願意病魔時常來纏我,反落得清靜些時;病魔一退,種種惡魔就來纏了,實在纏得我厭煩不過。」

  無懷吃驚問道:「有什麼惡魔,這麼時常來纏你?」

  珊珊睄了無懷一眼,低頭半晌不語。無懷不懂得,乃問道:「你怎的不說明給我聽?」

  珊珊輕籲了一聲,氣道:「只你不是惡魔,除你以外,凡來這房裡的,一概是纏我的惡魔。你能時時在我這裡,陪著我玩,我就不願病魔來;你若不在這裡……」

  無懷連連止住道:「不要往下說,我知道了。我問你,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

  珊珊道:「將近三年了。」

  無懷歎道:「如何直到昨日才遇著你,我看你也真苦了。我昨日本就要來的,因天色晚了,家裡不肯教我出來。今日已來這裡兩次,第一次到這裡,見門口有轎馬,又圍著一大堆凶眉惡眼的人,我見了害怕,就轉回去了;第二次來,你家的人,又不懂我的話,我還疑是走錯了。若不是迎面遇著你,又只得回家去了。這一回去,就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有機緣再遇著你。」

  珊珊急得用小腳在地下跺道:「那些凶眉惡眼的凶徒,就是陪那群惡魔一起來纏我的。怎麼第二次來,我家裡的人,會不懂你的話呢,這不是奇了嗎?同是本地方人,哪有不懂話的道理。那些狗骨頭,實在可惡,他們沒見過你,以為是平常人,等歇我得警戒他們。」

  無懷搖頭道:「快不要向他們再提了,只怪我的話沒問明白,這些事,不要提他了。我再問你,你的父母都在這裡嗎?」

  珊珊略點了點頭,不作聲。無懷道:「既父母都在這裡,禮當引我去見見,莫說你要好的朋友,這般不懂禮節。」

  珊珊伸手來掩無懷的嘴笑道:「幸沒別人在這裡聽得,真要傳出去當笑話。」

  無懷正色道:「怎的倒是笑話?」

  珊珊湊近無懷的耳根道:「莫說我這父母,都是假的;便是我的真父母,也不敢當你的禮節。你到這裡來,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什麼人嗎?我這父母,見了你,還要請安的,如何倒教我引你去見他,不是笑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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