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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晚年定論序


  戊寅

  洙泗之傳,至孟子而息。千五百餘年,濂溪、明道始複追尋其緒。自後辯析日詳,然亦日就支離決裂,旋複湮晦。吾嘗深求其故,大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亂之。守仁蚤歲業舉,溺志辭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於眾說之紛撓疲爾,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會於心,以為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於孔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闕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體驗探求,再更寒暑,登諸《六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之海也。然後歎聖人之道坦如大路,而世之儒者妄開竇徑,蹈荊棘,墮坑塹,究其不說,反出二氏之下。宜乎世之高明之士厭此而超彼也!此豈二氏之罪哉?間嘗以此語同志,而聞者競相非議,自以為立異好奇,雖每痛反深抑,務自搜剔斑瑕,而愈益精明的確,洞然無複可疑;獨于朱子之說有相抵牾,恒疚於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于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複取朱子之書而檢求之,然後知其晚歲固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之所傳《集注》、《或問》之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說,自咎以為舊本之誤,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諸《語類》之屬,又其門人挾勝心以附己見,固于朱子平日之說猶有大相繆戾者。而世之學者局于見聞,不過持循講習於此,其於悟後之論,概乎其未有聞。則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於後世也乎?予既自幸其說之不繆于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說,而不復知求其晚歲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於異端。輒採錄而哀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幾無疑於吾說,而聖學之明可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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