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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侃錄(2)


  十一

  先生曰:「為學大病在好名。」

  侃曰:「從前歲自謂此病已輕,比來精察,乃知全未。豈必務外為人?只聞譽而喜,聞毀而悶,即是此病發來」。

  曰:「最是。名與實對,務實之心重一分,則務名之心輕一分;全是務實之心,即全無務名之心。若務實之心如饑之求食、渴之求飲,安得更有功夫好名?」

  又曰:「『疾沒世而名不稱』,『稱』字去聲讀,亦『聲聞過情,君子恥之』之意。實不稱名,生猶可補,沒則無及矣。『四十五十而無聞』,是不聞道,非無聲聞也。孔子雲:『是聞也,非達也。』安肯以此望人!」

  十二

  侃多悔。

  先生曰:「悔悟是去病之藥,以改之為貴。若留滯於中,則又因藥發病」。

  十三

  德章曰:「聞先生以精金喻聖,以分兩喻聖人之分量,以煆煉喻學者之功夫,最為深切。惟謂堯、舜為萬鎰,孔子為九千鎰,疑未安」。

  先生曰:「此又是軀殼上起念,故替聖人爭分兩。若不從軀殼上起念,即堯、舜萬鎰不為多,孔子九千鎰不為少。堯、舜萬鎰只是孔子的,孔子九千鎰只是堯、舜的,原無彼我。所以謂之聖,只論『精一』,不論多寡。只要此心純乎天理處同,便同謂之聖。若是力量氣魄,如何盡同得?後儒只在分兩上較量,所以流入功利。若除去了比較分兩的心,各人盡著自己力量精神,只在此心純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個個圓成,便能大以成大,小以成小,不假外慕,無不具足。此便是實實落落明善誠身的事。

  後儒不明聖學,不知就自己心地良知良能上體認擴充,卻去求知其所不知,求能其所不能,一味只是希高慕大,不知自己是桀、紂心地,動輒要做堯、舜事業,如何做得?終年碌碌,至於老死,竟不知成就了個甚麼,可哀也已。」

  十四

  侃問:「先儒以心之靜為體,心之動為用,如何?」

  先生曰:「心不可以動靜為體用。動靜,時也。即體而言用在體,即用而言體在用,是謂『體用一源』。若說靜可以見其體,動可以見其用,卻不妨」。

  十五

  問:「上智下愚,如何不可移?」

  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

  十六

  問「子夏門人問交」章。

  先生曰:「子夏是言小子之交,子張是言成人之交。若善用之,亦俱是」。

  十七

  子仁問:「『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先儒以學為『效先覺之所為』,如何?」

  先生曰:「『學』是學去人欲、存天理。從事於去人欲、存天理,則自正諸先覺,考諸古訓,自下許多問辨、思索、存省、克治功夫。然不過欲去此心之人欲,存吾心之天理耳。若曰『效先覺之所為』,則只說得學中一件事,亦似專求諸外了。『時習』者,『坐如屍』,非專習坐也,坐時習此心也;『立如齋』,非專習立也,立時習此心也。『說』是『理義之說我心』之『說』。人心本自說理義,如目本說色,耳本說聲。惟為人欲所蔽所累,始有不說。今人欲日去,則理義日洽浹,安得不說?」

  十八

  國英問:「曾子三省雖切,恐是未聞一貫時功夫」。

  先生曰:「一貫是夫子見曾子未得用功之要,故告之。學者果能忠恕上用功,豈不是一貫?『一』如樹之根本,『貫』如樹之枝葉。未種根,何枝葉之可得?體用一源,體未立,用安從生!謂『曾子於其用處,蓋已隨事精察而力行之,但未知其體之一』。此恐未盡」。

  十九

  黃誠甫問:「汝與回也,孰愈」章。

  先生曰:「子貢多學而識,在聞見上用功,顏子在心地上用功,故聖人問以啟之。而子貢所對又只在知見上,故聖人嘆惜之,非許之也」。

  二十

  「顏子不遷怒,不貳過,亦是有『未發之中』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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