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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澄錄(5)


  四一

  「喜、怒、哀、樂,本體自是中和的,才自家著些意思,便過、不及,便是私」。

  四二

  問:「哭則不歌」。

  先生曰:「聖人心體自然如此」。

  四三

  「克己須要掃除廓清,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則眾惡相引而來。」

  四四

  問《律呂新書》。

  先生曰:「學者當務為急,算得此數熟,亦恐未有用。必須心中先具禮樂之本方可。且如其書說,多用管以候氣。然至冬至那一刻時,管灰之飛或有先後,須臾之間,焉知那管正值冬至之刻?須自心中先曉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處。學者須先從禮樂本原上用功」。

  四五

  曰仁雲:「心猶鏡也。聖人心如明鏡,常人心如昏鏡。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鏡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瞭後亦未嘗廢照」。

  四六

  問道之精粗。

  先生曰:「道無精粗,人之所見有精粗。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只見一個大規模如此;處久,便柱壁之類,一一看得明白;再久,如柱上有些文藻,細細都看得出來。然只是一間房」。

  四七

  先生曰:「諸公近見時少疑問,何也?人不用功,莫不自以為已知為學,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掃便又有一層。著實用功,便見道無終窮,愈探愈深,必使精白無一毫不徹方可」。

  四八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己功夫?」

  先生曰:「人若真實切己用功不已,則于此心天理之精微日見一日,私欲之細微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己功夫,終日只是說話而已,天理終不自見,私欲亦終不自見。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歧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今人于已知之天理不肯存,己知之人欲不肯去,且只管愁不能盡知,只管閑講,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己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在」。

  四九

  問:「道一而已,古人論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

  先生曰:「道無方體,不可執著。卻拘滯于文義上求道,遠矣。如今人只說天,其實何嘗見天?謂日、月、風、雷即天,不可;謂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即是天。若識得時,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見認定,以為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裡尋求,見得自己心體,即無時無處不是此道。亙古亙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心即道,道即天。知心則知道、知天」。

  又曰:「諸君要實見此道,須從自己心上體認,不假外求,始得」。

  五十

  問:「名物度數,亦須先講求否?」

  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體,則用在其中。如養得心體果有未發之中,自然有發而中節之和,自然無施不可。苟無是心,雖預先講得世上許多名物度數,與己原不相干,只是裝綴臨時,自行不去。亦不是將名物度數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後,則近道』」。

  又曰:「人要隨才成就,才是其所能為。如夔之樂,稷之種,是他資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體純乎天理。其運用處皆從天理上發來,然後謂之才。到得純乎天理處,亦能『不器』。使薆、稷易藝而為,當亦能之」。

  又曰:「如『素富貴,行乎富貴。素患難,行乎患難』,皆是『不器』。此惟養得心體正者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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