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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六 文集二十四


  ○墓誌銘(五)

  ▼朱昭芑墓誌銘

  嗚呼!史學之不明於天下也久矣。兵火散亂,書卷殘闕,間留一二碩儒,將以紹明絕學,天必欲困苦之、挫抑之,甚至夭閼其年,俾所著書勿就,若吾舅氏朱昭芑,可不為之深痛乎!

  君諱明鎬,昭芑其字,吳郡之太倉人。曾祖諱顓,祖諱鳳韶。父諱廷璋,于余外王父為從兄弟,以武科領參遊借職,君生而穎異,十七補諸生,與余兄志衍游。性強記,天姿絕人,吾師張西銘、友人張受先讀其文,願與交。兩公之友滿天下,顧推服為第一,君之名日益重,羔雁盈其門。嘗偕侯廣成先生游江右,為葉公大木之粵東,其他即交書走幣,非所好弗屑就。為制舉藝極工,三試鎖院,已收矣,複落,會世變,遂棄去。與西銘門人周子俶齊名,發憤攻古學,世所稱朱、周者也。君每讀一書,手自勘仇,朱黃鉤貫,上自年經月緯,政因事革,下至於方言物考,音義章句,無不通以訓故,參以稗家,捃摭補綴穿窒,疑定紕繆,絲分縷析而後止。長身修偉,負意氣,好持論,恢奇多聞,上下千百年,若指諸掌,聽者驚悚莫敢奪。于國事雅有論述,藏弆不以示人。馬遷、班、范三史考核尚未竟,魏、晉以降,貫穿詳洽。所著唯《書史異同》《新舊異同》二書先成,其餘日抄月撮,曰《史典》、曰《史幾》、曰《史略》、曰《史風》、曰《史遊》、曰《史嘉》、曰《史芸》、曰《史異》、曰《史最》、曰《史俳》、曰《史鑒》、曰《史粲》、曰《史糾》,十有三種,《史糾》特為可傳。其論《三國》也,謂陳壽有四闕:不志曆學,不傳列女,不搜高士,不采家乘,在史法宜增。其論南北朝也,謂《蜀》《魏》《吳》《晉》之志入于《宋書》,《梁》《陳》《齊》《周》之志入于《隋書》,在史法宜改。于《唐書》則歐陽主紀、志及表,宋主列傳,一書之內,矛盾異同,仁宗命裴煜等五臣從容校勘,不聞一言之厘正,故修《唐書》者其病在分。于《宋史》則《孝宗本紀》編年記事前後乖錯,最為不倫,諸臣列傳詮次繆亂,凡有七失。蓋元順帝求成書之速,不三年而《宋》《遼》《金》三史告竣,皆仰成於脫脫之手,故修《宋史》者其病在易。君之舉正辨駁,皆此類也。

  君事親孝,家貧,資束脯奉母,撫幼弟以成立。與人交,推誠任素,不侵然諾,有古人之風。自兩張繼沒,志衍死事,廣成一門屠酷,君以窮諸生庀死喪,支門戶,傾身為之弗恤。曹偶雜坐,歌呼諧噱,初不以方雅自高,遇義所不可,則正色譙讓,質責其非,雖豪右貴人無所鯁避。蓋君天性強直,斥臧否,厚氣類,始終不變所守。晚節浮湛俗間,推移玩物,聊以耗壯心而消盛氣,世或以疏通目之,未為知君者矣。居身清苦刻立,其之江右也,以試事請者齎數百金,叱之去。吳備兵使者鉤致之幕府中,不肯幹以私。所居席門環堵,卒之日,其師吳魯岡、友張無近、門人王周臣醵錢始克以斂。會吊者車數十乘,皆知名士。餘與子俶哭之極哀,屈指二十餘年,知交澌滅,唯君及吾等為三人,每酒闌燈灺,君輒悲餘之遇而傷子俶之貧。俯仰盛衰,未嘗不諮嗟太息,而不謂君又如此也。

  君生於丁未十一月廿三日,卒於壬辰三月八日,年四十有六。配曹氏,婉順有婦德,先于君二十餘日無疾而逝,年四十有三。君之病也,會曹之喪,驚而哀,遂以不治。子四:讜、詡、詔、詒。女一。讜將以某月某日葬君於故里之某阡。當君之未亡也,詔書舉山林隱逸,學官以其名聞,君辭以書曰:「唐有李渤、陽城,宋有種放、常秩,元有葉李、劉因,六人之賢否不同,要必有奇才異能,足當國家異數。某何所長,敢與斯典?」君為人植忠孝,持名節,絕意仕進,以死自守,此其生平大指已。君之所處,卷懷自得,天實縱以讀書論史之年,可以無死,而不料一病以歿。君歿未兩月,餘之困苦乃百倍於君,君平昔所以憂餘者,至今日始驗,憤懣不自聊,乃致抱殷憂之疾,其不與君同遊者幾何,而猶執筆以志君之墓。嗚呼!君既死,誰複有知餘者乎?不覺噭然以哭,為之銘曰:

  嗟妖夢,何明征。帝錫符,會於辰。詄蕩蕩,開天門。從羽旄,紛上征。後良史,資傳聞。生正直,為明神。刻茲石,告子孫。

  ▼邵山人僧彌墓誌銘

  嗚呼!此吾故友長洲邵山人僧彌之墓。僧彌之卒以某年月,其葬也以某年月。即其年以狀來乞銘,則其長子豫也。餘諾其請且十年,遭亂奔竄,失其所為狀。聞僧彌亡後,家益貧,流離轉徙,訪求之弗得。有僧道開者,從僧彌受書畫者也,今年春遇於嘉禾,問之,曰:「豫客授,步歸渡所,過河,遇風船覆,溺死矣。僧彌有幼子曰觀,一足不良於行,今出家于玄墓。」余聞之哭失聲。無何,道開亦死。余以仲冬鍵戶讀書,有跛僧者蹩躠而來,曰:「吾邵山人僧彌之幼子觀也。」視其貌良是,坐與語,口嚅淚噎,不能詳,十猶得二三雲。

  君諱彌,僧彌其字。清羸頎秀,好學多才藝,于詩宗陶、韋,於畫仿元、宋,於草書出入大、小米,而楷法逼虞、褚,稱絕工。平生揮灑,小幀尺幅,人皆藏弆以為重,或購之累數十金。而君用以搜金石,訪蜼彝及圖章玩好諸物,此外蕭然無辦。題所居曰頤堂,置一榻其中,以藥爐茗具自娛。性舒緩,有潔癖,整拂巾屐,經營幾硯,皆人世所不急,而君為之煩數纖悉,僮僕患苦,妻子竊罵,終其身不為改。賓客到門,謦咳雅步,移時始出。與人飲,不半升頹然就睡,雖坐有重客弗顧。中年得下消疾,覽方書,多拘忌,和柔燥濕,飲啖多寡,不能適其中,以此益困殆,其迂僻如此。

  君受業于牧齋錢先生,同裡若文文肅、姚文毅雅所推許,居恒于人材消長之故,扼腕抵掌,慷慨極論。及與餘遇,既憊且衰矣。嘗共登雞籠山,東望皖、楚,憂生傷亂,泣下沾襟,餘乃知君非迂僻者也。

  於戲!道開死,無有識君之遺事者矣。君之相知莫過於餘,乃君既死且葬,遲之十年之久,其詩文書畫已零落殆盡,而孤雛赤腳,盤跚藍縷,餘傷心痛。追憶其生平之一二以志之者,蓋不忍負君,並不忍負君之子豫也。銘曰:

  文字禪,書畫史。其死也不死,其有子也無子。嗚呼僧彌,而止於此!

  ▼鄭孝子青山墓誌銘

  孝子鄭姓,諱之洪,字青山,吳郡人,卒年四十有六。再娶于顧,繼室孝婦顧氏,後君一年以歿,同葬於長洲縣之武丘鄉。其為孝子與孝婦以何征?曰:孝子之父保禦三山公諱欽諭實名之而信也。《傳》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孝子有此三者,故全也。今鄭仲子之喪,保禦年七十餘矣,惸惸然為其子承衾焉,下繂焉,既封而命其孤孫櫛以反虞來哭,若死者有知,拊心躃踴,將無以即安地下矣,于孝乎何有?曰:孝子之不克終其養,天也。緣孝子之心,知其無所不盡;緣孝子之父之心,知其子之無所不盡也。從而名之以孝,所以慰其父而通乎孝子之窮。

  通乎孝子之窮奈何?保禦之言曰:「吾仲子之事我也,屏氣而愉色,視下而應唯,寢處則扶以侍,非吾遠出,未嘗宿於內也。夙興,燖湯實卮,敬進飲已,視沃盥,吾飯亦飯,齋亦齋,吾止飲亦止飲。其視吾疾,藥必嘗,衣不解帶。母歿,執喪致毀,事後母如所生。兄亡,以其子子之,遇寡嫂唯謹。《詩》曰:『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仲子有焉。顧著姓也,孝婦婉嫕莊敬,既饋而中外交賀。通詩書,工箴管,無違色,無誶言,無私蓄,酒漿必潔,溫凊以時,妯娌稱其睦也,僕禦稱其仁也。《詩》曰:『孔惠孔時,維其盡之。』孝婦有焉。」嗚呼!保禦之稱其子者盡於此乎?余于鄭中表也,悉其內行,知仲子之孝,在乎保禦之為善,而先意承志之為大也。

  保禦為善奈何?曰:鄭氏之以術療人,不收其直數十年矣。裡中食無糜者,喪無槥者,禍患之橐罝,流離之丐貸,精廬塔廟之營齋利生,老人傾囊倒庋,設法勸分,搰搰然盡氣極力,唯日不足,而秉家之成,外則仲子,內則孝婦,有無匱乏,惟恐傷於心而逆於耳,黽勉搘拄以助之施。故保禦無百畝之產,而常具十人之饌,雖輻輳旁午,苦身為物,而客過輒從容一笑為樂。仲子則終日蹙然,懼其親之勞,而欲以身分之也。吾吳徐宮詹勿齋、楊孝廉維鬥致命之後,子孫朝夕不給,保禦以己女女維鬥次子,以仲子之女女勿齋孫,傾身收恤勿吝。保禦開敏,習于名義,而仲子則真淳悃愊,體親之心,急人之難,當饑忘食,泣下沾膺。傍觀或以為迂且怪,而不知其天性至誠為不可及也已。

  鄭氏自唐、宋來世有清德,吾同年士敬為保禦再從弟,相與立祠堂,置講舍,修復其祖所南先生之家法。餘每過其地,羨兩君各有壯子持門戶,得以餘年偕隱,太息久之。未幾士敬之少子之鑒卒,其年秋,仲子又卒。嗚呼,今天下為善者懼矣!彼夫恣睢鍥薄者之富貴長子孫,而行德於鄉,死喪之問狎至,即天道將何勸焉?豈仲子平生吊災恤患,彷徨隱惻,其夙命實近,而不覺逡巡感損歟?抑其夫婦聞道有得,臨終正定,嗤世人之怛化,而遽反其真歟?若夫所南之《心史》,堙沒於重淵絕地之中,三百年而後出,其高風灝氣,旁礴太虛,不屑其子孫以塵滓乎混濁,君乃蟬蛻而從之遊也。然則仲子之死賢於生也多已,又複奚憾乎!為之銘曰:

  君家三杏,與君同齒,君生亦生,君死亦死,人之雲亡,木猶如此。山之崖,水之涘,墳三尺,巋然峙,刻日月,自今始。為義門,為孝子,其留以俟後之良史矣。

  ▼穆苑先墓誌銘

  嗚呼,余尚忍銘我友苑先哉!自餘生十一始識君,居同巷,學同師,出必偕,宴必共,如是者五十年。君今舍我以去,餘之行事將誰諮?衷懷將誰訴?憂愁疾苦將誰與慰解?異同闕失將誰與彌縫乎?君為先大夫執經弟子,余兄弟三人,君所以為之者無有不盡,余雖交滿天下,其相知莫如君,君之愛我念我,嘗恐其顛連磨耗,一旦不能久存,而不虞君之先我亡也。君亡之一日,猶徒步訪余,餘適有百里行,欲拉君與俱,不果,比聞君問亟歸,而已不復見矣。余尚忍執筆銘君墓哉!

  君姓穆氏,諱雲桂,苑先其字也。自其大父雲谷先生善醫,好修煉吐納術,年八十餘乃終,裡中稱為長者,子三人,君之父山谷其仲子也。山谷與兄子少谷傳其祖父業,而君習制舉義,為諸生有名。君初娶陸氏,生一男,殤。繼室以徐氏,能勤苦佐君,君貧士,庭戶灑掃,治壺飧觴客,終其身自奉甚適者,則內助力也。然君竟無子。少谷諸孫濟濟,而君僅同產一庶弟濟若,弟事兄猶父,君撫弟之子如己出,居嘗與余語,初不以無子為憂。其內行可記者若此。

  余之初就君齋讀書也,有同時遊處者四人:志衍、純祐為兄弟,魯岡與之共事,其輩行差少,皆吳氏,余宗也;鄰舍生孫令修亦與焉。自午、未後十餘年,餘與四人者先後成進士,而吾師張西銘先生方以複社傾東南,君進而從之游,先生之幼弟曰敉庵,其遇君特厚,同社中推朱子昭芑、周子子俶,皆與君交極深,此吾党友朋聚會之大略也。

  君自少能文章,有大志,吾兩人以兒童時並驅齊名,既同補諸生,而愧先一第,君之負氣屈強,未肯讓余,餘亦事必推君,刻意用科目相期,過於諸同人遠甚。及余還自京師,君進取之意落然,等輩皆貴,恥複與後生相角逐,摧撞息機,一以寓之於酒。余時見君引滿,輒用友道相規,君之自傷連蹇,不得已而寄此者,未嘗不感余厚意,餘亦為諮嗟惋惜不復言。然君雖不遇,吾等已仕六七人者,處於社局黨論之中,日紛糾于不可解。惟君性質識度,以和平安雅為長,察機宜,中肯綮,諸公往往從而決策。與人交好,推揚其能,掩覆所短,其或兩家齟齬,則緩頰排解之,是以西銘數老成士必首苑先。志衍用意氣結客,昭、子俶多在坐,方辨論蜂湧,得苑先一言折衷,則人人自失也。令修官閩中,君過建溪以送之,因留啖荔枝,商所以為治,甌寧之政遂為八閩最。餘叨貳陪雍,君來訪雞籠講舍,流連浹旬,恣探冶城諸名勝,與其賢者相結而後歸。無何,亂離大作,吾等諸人皆引去,謀與君偕,隱海濱,已而敉庵驟顯。敉庵由睦之桐廬令入為給諫,君為之上嚴灘者三,過京師者再,得以盡交浙東、河北諸長者。敉庵戇直好言事,君引禍福與之爭,即逆耳無少避。諸公聞之皆曰:「穆君,黃門之益友也。」晚而從純祜于汝南之確山,純祐仕宦失志,所守又山城殘破,本不足以屈知己,君特徇窮交之請,雖至顛踣道塗無所恨,然亦自此東歸,不復出矣。

  君平生篤于師友,忠於故舊,周旋於患難死生,屈指三四十年來,為弟子則哭西銘,為故人則哭志洐,已又哭我昭芑。志衍宦西川,百口屠滅;昭芑坎壈一生,既高隱而遺書零落,故尤為之加慟。當令修之流離國難也,塗炭南還,親朋幾絕跡,君握手迎勞,流涕而問所苦,所以具洗沐,饋衣糧者殷勤甚備。敉庵從右司諫改官,甫還家而急征遽至,君於倉卒中策蹇先期北發,傾身營護,幾為宵人所禍,既免,口不欲自言其勞,知交以此重之。

  君為人豐頤強飯,腰腹甚寬,寡思慮,節嗜欲,無室家塵俗之累,安居養生,法不止于中壽。惟其歸自京師與汝南也,一以禪誦參學為事,燕樂歡笑屢不與,與亦對酒不飲,有強之者,過數盞,頹然就睡,親舊或以為憂。其沒也,從所善學佛慈公浴於福城精舍,引襪失衣,輿歸,遂不復言。無子而貧,敉庵經紀其喪,始克殮。少谷扶弟之子信炷委衰就位,赴者皆長慟失聲。

  嗟乎!君早歲不得志於身名,實藉二三友朋以自振,既垂老而所知益落,魯岡失明,餘與純祜、令修日窮困,而子俶屢上不第,君每追溯往事,相與閔默者久之。然則君之讀書不效而逃於酒,飲酒不樂而又逃於禪,惘惘失意以至於此者,則吾等之故也,豈不痛哉!嗚呼!余又何忍弗銘?為之銘曰:

  山也不可無雲,士也不可無名。我思伊人,東海儒生,或游燕而去甌越,或適蔡而過汝墳。從容談笑,急難解紛,為魯仲連,為樓君卿。噫嘻!後千百年兮,庶斯義之不泯,視我刻文。

  ▼處士近陽張公墓誌銘

  宣城孝廉張君於寅諱皓,以謁其師來吾婁,持其先君之狀為請曰:「某年逾二十,舉於有司,痛先人之不吾見,則以先君之得餘晚也。先君年七十有三,兄弟共八人,而先君之沒,兩幼弟逾數歲。余自就外傅以及成童,而先君固已老矣。今日之狀,則皆得之吾母與吾兄。吾母之言曰:『自吾為汝家婦,不及侍舅姑,猶見汝伯父光州公。光州之棄官歸也,爾父飯必同盤而食,家事先諮而後行,曉起參問起居,有疾跪進湯藥,衣不解帶。吾繼室也,汝前母盧夫人舉汝兄四人,女兄弟二人,爾父教之皆有禮法。性嚴,治家如官府,子孫有過,加譙讓若無所容。一門婚嫁,盡衣冠之美,吉凶儀范,為時所稱。甚嚴祀而重祭,偕光州公立家廟,春秋俎豆勿缺。為世譜,敘族姓,辨長幼焉。此皆內行,吾知之,餘以問而諸兄。』吾兄之言曰:『吾父居家雅自刻苦,而輕財好施,專於趨人之急,不顧己私。歲大眚,指家囷米數百斛,一朝減直賦與平民,粥以罝餒者,槥收道堇,澤及枯骨矣。宣有河當治,使者下令勸裡中,則大輸之粟,不以累下貧,裡人至刻石為頌。汝幼,皆不及見也。親舊有貧而鬻於人以為傭,吾父遇之泣,捐金言于主人而免之。友人謁選得瓊州參軍,不能治行,以甌脫地質數百金以去;從海外歸,無一縑償,而吾父還其質劑勿吝也。人皆謂吾門必大,即吾父亦嘗自謂吾有陰德,子孫其有顯者乎!晚年課諸子勤學,望有所成立,顧今猶困諸生,不克竟先志,是當在汝。』某遜謝且泣,拜而識之。」嘻!孝廉聞之乃母若兄而余聞之孝廉者如此。

  翁諱國賓,字用明,號近陽隱士,後泉公儀之子,河南光州知州國卿之弟,甯國宣城人也。娶盧氏,繼娶何氏。有子八人,其一早夭,皆有聲庠序間。孝廉君學器識業,踔然絕世,次第六,乃何所出也。孫男共得十五人,曾孫男二人,詳行狀中,繩繩未艾,於戲盛矣!因歎自亂以來,大江南北,清門世胄不保其孥者亦數數矣。皖口、姑孰之間,兵革雲擾,翁之後獨亡恙,且益見增熾,何也?其陰行誠大過人者。裡有豪,飛而食人,翁嘗面折之,其人恚,陰中翁不已,光州公請直其事,翁卒不肯。族亡賴子亦嘗詆諆翁,翁竟無言,亡賴子歸舍後暴死,向非翁者,獄矣!翁生平善書策,旁通巫咸、許負、珞形家名家者言,圍棋居能品,下及博皆工,而貌若不知。邑屢舉翁鄉飲酒,輒閉門謝病不為赴。年七十有三,臨歿預定晷刻,其高行通識如此,以此必有後矣。今諸君奉喪葬於敬亭之陽,從先志也。婁東某謬為銘。銘曰:

  善矣而不近名,福矣而不履盈,保艾爾後,克昌克成。鬛何高,在敬亭,再世後,莫與京,斯足紹壯武之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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