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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政學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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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竊觀自三代至於近世,道出於一而已。泰西通商以後,西學西政之書輸入中國,於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乃出於二。光緒中葉新說漸勝,逮辛亥之變,而中國之政治學術幾全為新說所統一矣。然國之老成,民之多數尚篤守舊說,新舊之爭,更數十年而未有已,國是淆亂,無所適從。臣愚以為新舊不足論,論事之是非而已,是非之標準安在,曰在利害,利害之標準安在,曰在其大小,新舊之利害雖未遽決,然其大概可得言焉。 原西說之所以風靡一世者,以其國家之富強也。然自歐戰以後,歐洲諸強國情見勢絀,道德墮落,本業衰微,貨幣低降,物價騰湧,工資之爭鬥日烈,危險之思想日多,甚者如俄羅斯赤地數萬里,餓死千萬人,生民以來未有此酷。而中國此十二年中,紀綱掃地,爭奪乃仍,財政窮蹙,國幾不國者,其源亦半出於此。臣嘗求其故,蓋有二焉。西人以權利為天賦,以富強為國是,以競爭為當然,以進取為能事,是故扶其奇技淫巧,以肆其豪強兼併,更無知止知足之心,浸成不奪不厭之勢。於是國與國相爭,上與下相爭,貧與富相爭,凡昔之所以致富強者,今適為其自斃之具。 此皆由貪之一字誤之也。西說之害根於心術者一也。 中國立說首貴用中,孔子稱過猶不及,孟子惡舉一廢百。西人之說大率過而失其中,執一而忘其餘者也。試以最淺顯者言之。國以民為本,中外一也。先王知民之不能自治也,故立君以治之,君不能獨治也,故設官以佐之。而又慮君與官吏之病民也,故立法以防制之。以此治民是亦可矣。西人以是為不足,於是有立憲焉,有共和焉。然試問立憲共和之國,其政治果出於多數國民之公意乎,抑出於少數黨人之意乎,民之不能自治,無中外一也。所異者以黨魁代君主,且多一賄賂奔走之弊而已。 孔子言患不均,《大學》言平天下,古之為政未有不以均平為務者,然其道不外重農抑末,禁止兼併而已。井田之法,口分之制,皆屢試而不能行,或行而不能久。西人則以是為不足,於是有社會主義焉,有共產主義焉。然此均產之事,將使國人共均之乎?抑委託少數人使均之乎,均產以後,將合全國之人而管理之乎,抑委託少數人使代理之乎?由前之說則萬萬無此理,由後之說則不均之事,俄頃即見矣。俄人行之伏屍千萬,赤地萬里,而卒不能不承認私產之制度,則曩之洶洶又奚為也。臣不敢謂西人之智大率類此,然此其章章者矣。 臣觀西人處事皆欲以科學之法馭之。夫科學之所能馭者空間也、時間也、物質也,人類與動植物之軀體也。然其結構愈複雜,則科學之律令愈不確實。至於人心之靈及人類所構成之社會國家,則有民族之特性,數千年之歷史,與其周圍一切之境遇,萬不能以科學之法治之。而西人往往見其一,而忘其他。故其道方而不能圓,往而不知反,此西說之弊根於方法者二也。 至西洋近百年中,自然科學與歷史科學之進步,誠為深邃精密,然不過少數學問家用以研究物理,考證事實,琢磨心思,消遣歲月斯可矣。而自然科學之應用又不勝其弊,西人兼併之烈,與工資之爭,皆由科學為之羽翼,其無流弊如史地諸學者,亦猶富人之華服,大家之古玩,可以飾觀瞻,而不足以養口體。是以歐戰以後,彼土有識之士,乃轉而崇拜東方之學術,非徒研究之又信奉之。 數年以來,歐洲諸大學議設東方學術講座者以數十計,德人之奉孔子老子說者,至各成一團體,蓋與民休息之術莫尚于黃老,而長治久安之道莫備于周孔。在我國為經驗之良方,在彼土尤為對症之新藥。是西人固已憬然於彼政學之流弊,而思所變計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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