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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國新發見之學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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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新學問起,大都由於新發見。有孔子壁中書出,而後有漢以來古文家之學;有趙宋古器出,而後有宋以來古器物、古文字之學。惟晉時汲塚竹簡出土後,即繼以永嘉之亂,故其結果不甚著然。同時杜元凱注《左傳》,稍後郭璞注《山海經》已用其說。而《紀年》所記禹益、伊尹事至今成為歷史上之問題。然則中國紙上之學問賴於地下之學問者,固不自今日始矣。自漢以來,中國學問上之最大發現有三:一為孔子壁中書,二為汲塚書,三則今之殷墟甲骨文字、敦煌塞上及西域各處之漢晉木簡、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及唐人寫本書卷、內閣大庫之元明以來書籍檔冊。此四者之一,已足當孔壁汲塚所出,而各地零星發見之金石書籍,於學術有大關係者尚不及與焉。故今日之時代,可謂之發見時代自來未有能比者也。今將此二三十年發見之材料,並學者研究之結果分五項說之。 (一)殷墟甲骨文字。此殷代卜時命龜之辭,刊于龜甲及牛骨上。光緒戊戌己亥間始出於河南彰德府西北五裡之小屯。其地在洹水之南,水三面環之。《史記·項羽本紀》所謂「洹水南殷墟上」者也。初出土後,濰縣估人得其數片以售之福山王文敏(懿榮)。文敏命秘其事,一時所出先 後皆歸之。庚子文敏殉難,其所藏皆歸丹徒劉鐵雲(鶚)。鐵雲覆命估人搜之。河南所藏至三四千片。光緒壬寅,劉氏選千余片影印傳世,所謂《鐵雲藏龜》是也。丙午上虞羅叔言參事始官京師,複令估人大搜之,於是丙丁以後所出多歸羅氏。自丙午至辛亥所得約二三萬片。而彰德長老會牧師明義士(T·M·Menzies)所得亦五六千片。其餘散在各家者,尚近萬片。近十年中乃不復出其著錄此類文字之書。貝U《鐵雲藏龜》外,有羅氏之《殷墟書契前編》、《殷墟書契後編》、《殷墟書契菁華》。《鐵雲藏龜》之余,日本林泰輔博士之《龜甲獸骨文字》、明義士之《殷墟卜辭》(The Oracle Records of the Waste of Yin),哈同氏之《哉壽堂所藏殷虛文字》凡八種。而研究其文字者,則瑞安孫仲容比部始於光緒甲辰,撰《契文舉例》。羅氏於宣統庚戌撰《殷商貞蔔文字考》,嗣撰《殷虛書契考》、《釋殷虛書契待問編》等。商承祚氏之《殷虛文字類編》複取材于羅氏改定之稿。而《戩壽堂所藏殷虛文字》,餘亦有考釋。此外孫氏之《名原》亦頗審釋骨甲文字,然與其《契文舉例》皆僅據《鐵雲藏龜》為之,故其說不無武斷。審釋文字自以羅氏為第一。其考定小屯之為故殷虛及審釋殷帝王名號,皆由羅氏發之。餘複據此種材料作《殷卜辭中所見先公先王考》,以證《世本》《史記》之為實錄。作《殷周制度論》以比較二代之文化。然此學中所可研究發明之處尚多,不能不有待於後此之努力也。 (二)敦煌塞上及西域各地之簡牘。漢人木簡,宋徽宗時已於陝右發見之。靖康之禍為金人索之而去。當光緒中葉,英印度政府所派遣之匈牙利人斯坦因博士(MAurelStein)訪古於我和闐(Khotan),於尼雅河下流廢址得魏晉間人所書木簡數十枚。嗣于光緒季年先後于羅布淖爾東北故城得晉初人書木簡百餘枚。于敦煌漢長城故址得兩漢人所書木簡數百枚。皆經法人沙畹教授(Ed·Chavannes)考釋其第一次所得,印於斯氏《和闐故跡》(Sand-buriedRuinsofkhotan)中,第二次所得別為專書於癸醜甲寅間出版。此項木簡中,有古書、曆日、方書,而其大半皆屯戍簿錄。于史地二學關係極大。癸醜冬日,沙畹教授寄其校訂未印成之本于羅叔言參事。羅氏與餘重加考訂,並斯氏在和闐所得者,影印行世,所謂《流沙墜簡》是也。 (三)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唐人所書卷軸。漢晉牘簡,斯氏均由人工發掘得之。然同時又有無盡之寶藏于無意中出世,而為斯氏和法國之伯希和教授攜去大半者,則千佛洞之六朝及唐、五代、宋初人所書之卷子本是也。千佛洞本為佛寺,今為道士所居。當光緒中葉,道觀壁壞,始發見古代藏書之窟室。其中書籍居大半,而畫幅及佛家所用幡幢等亦雜其中。余見梗陽端氏所藏敦煌出開寶八年靈修寺尼畫觀音像,乃光緒己亥所得。又烏程蔣氏所藏沙州曹氏二畫像,乃光緒甲辰以前葉鞠裳學使(昌熾)視學甘肅時所收。然中州人皆不知。至光緒丁未,斯坦因氏與伯希和氏(PaulPelliot)先後至敦煌,各得六朝人及唐人所寫卷子本書數千卷,及古梵文、古波斯文及突厥回鶻諸國文字無算。我國人始稍稍知之,乃取其餘約萬卷置諸學部所立之京師圖書館。前後複經盜竊散歸私家者,亦當不下數千卷,其中佛典居百分之九五。其四部書為我國宋以後所久佚者:經部有未改字《古文尚書》,孔氏傳未改字《尚書釋文》、糜信《春秋谷梁傳解釋》、《論語鄭氏注》、陸法言《切韻》等。史部則有孔衍《春秋後語》、唐西州、沙州諸圖經、慧超《往五天竺國傳》等(以上並在法國)。子部則有《老子化胡經》、《摩尼教經》、《景教經》。集部有唐人詞曲及通俗詩、小說各若干種。己酉冬日,上虞羅氏就伯氏所寄影本寫為《敦煌石室遺書》排印行世。越一年,複印其影本為《石室秘寶十五種》。又五年癸醜,復刊行《鳴沙石室逸書十八種》,又五年戊午刊行《鳴沙石室古籍叢殘三十種》。皆巴黎國民圖書館之物。而英倫所藏,則武進董授經(康)、日本狩野博士(直喜)、羽田博士(亨)、內藤博士(虎次郎),雖各抄錄影照若干種,然未有出版之目也。 (四)內閣大庫之書籍檔案。內閣大庫在舊內閣衙門之東,臨東華門內通路,素為典籍廳所掌。其所藏,書籍居十之三,檔案居十之七。其書籍多明文淵閣之遺;其檔案則有歷朝政府所奉之朱諭,臣工繳進之敕諭批摺、黃本、題本、奏本,外藩屬國之表章,曆科、殿試之大卷。宣統元年,大庫屋壞,有司繕完乃暫移于文華殿之雨廡,然露積庫垣內尚半。時南皮張文襄(之洞)管學部事,乃奏請以閣中所藏四朝書籍,設京師圖書館,其檔案則置諸國子監之南學。試卷等置諸學部大堂之後樓。壬子以後,學部及南學之藏複移於午門樓上之歷史博物館。越十年,館中複以檔案四之三售諸故紙商,其數凡九千麻袋,將以造還魂紙,為羅叔言所聞、三倍其價購之,商人移貯于彰義門之善果寺。而歷史博物館之剩餘亦為北京大學取去,漸行整理其目在《大學日刊》中。羅氏所得以分量太多,僅整理其十分之一,取其要者彙刊為《史料叢刊》十冊,其餘今歸德化李氏。 (五)中國境內之古外族遺文。中國境內古今所居外族甚多,古代匈奴、鮮卑、突厥、回紇、契丹、西夏諸國均立國於中國北陲,其遺物頗有存者。然世罕知之。惟元時耶律鑄見突厥闕特勤碑及遼太祖碑。當光緒己醜,俄人拉特祿夫訪古于蒙古,于元和林故城北訪得突厥闕特勤碑、宓伽可汗碑、回鶻九姓可汗三碑。突厥二碑皆有中國、突厥二種文字;回鶻碑並有粟特文字。及光緒之季,英、法、德、俄四國探險隊入新疆,所得外族文字寫本尤多。其中除梵文、怯盧文、回鶻文外,更有三種不可識之文字。旋發現其中一種為粟特語,而他二種則西人假名之曰第一言語、第二言語。後亦漸知為吐火羅語及東伊蘭語,此正與玄奘《西域記》所記三種語言相合。粟特語即玄奘之所謂「窣利」、吐火羅即玄奘之「睹貨邏」、其東伊蘭語則其所謂「蔥嶺以東諸國語」也。當時粟特、吐火羅人多出入于我新疆,故今日猶有其遺物,惜我國人尚未有研究此種古代語者,而欲研究之勢不可不求之英、法、德諸國。惟宣統庚戌,俄人柯智祿夫大佐于甘州古塔得西夏文字書,而元時所刻河西文《大藏經》後亦出於京師,上虞羅福萇乃始通西夏文之讀。今蘇俄使館參贊伊鳳閣博士(Ivanoff)更為西夏語音之研究,其結果尚未發表也。 此外,近三十年中中國古金石、古器物之發見,殆無歲無之。其於學術上之關係,亦未必讓于上五項。然以零星分散,故不能一一縷舉。 惟此五者,分量最多,又為近三十年中特有之發見,故比而述之,然此等發見物,合世界學者之全力研究之。其所闡發尚未及其半,況後此之發見亦正自無窮,此不能不有待少年之努力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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