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唐寫本殘小說跋

唐寫本殘小說跋

　　右唐人小說斷片，亦狩野博士所錄英倫博物館本。記太宗入冥事，又記判官姓名為崔子玉。狩野博士曾于《藝文》雜誌中考此斷片，引《太平廣記》（一百四十六）所引《朝野僉載》紀太宗入冥事，謂唐初已有此傳說，然《僉載》不著冥判姓名。近代鄭烺作《崔府君詞錄》引《府君神異錄》正與《僉載》同，唯以冥判為崔府君。考費袞《梁溪漫志》，載宋仁宗景祐二年加崔真君封號，詔曰：「惠存滏邑，恩結蒲人，生著令猷，沒司幽府。」已以崔真君為司幽府之神，而樓鑰《顯應觀碑記》言「宣和三年磁守韓景作記」，言「唐太宗嘗夢得之，詔入覲，刺蒲州，河北採訪使」。則徑以太宗所見冥判為即真君。今觀此殘卷，知唐人已有此說矣。太宗入冥與崔判官事，傳世《西遊記演義》亦載之，其語誕妄不足詰。《朝野僉載》則謂冥中問六月四日事，案太宗誅建成、元吉事，在武德九年六月四日，張鷟不言建成、元吉事者，唐人記先皇事，特微其詞耳。《僉載》及《府君神異錄》二事，茲比錄之，以備參考，可知後世傳說，其所由來遠矣。

　　唐太宗極康豫，太史令李淳風見上，流淚無言。上問之，對曰：「陛下夕當晏駕。」太宗曰：「人生有命，亦何憂也。」留淳風宿。太宗至夜半上奄然入定，見一人雲：「陛下暫合來，還即去也。」帝問：「君是何人？」對曰：「臣是生人判冥事。」太宗入見判官，問六月四日事，即令還，向見者又迎送引道出。淳風即觀乾象，不許哭泣，須臾乃寤。至曙，求昨所見者，令所司與一官，遂注蜀道一丞。（《朝野僉載》）

　　《神異錄·滏陽八事》之一曰：一日，府君忽奉東丘聖帝旨，敕斷隱、巢等獄。府君令二青衣引太宗至，時魏徵已卒，迎太宗，屬曰：「隱、巢等冤訴，不可與辨。帝功大，但稱述，神必祐也。」帝頷之。及對質，帝惟以功上陳，不與辨。府君判曰：「帝治世安民之功甚偉，隱、巢等淫亂，帝誅除之，亦正家之義也。即不名正其罪惡，為擅誅促壽而已。今且君臨天下，為蒼生主也。」敕二青衣送帝回，隱、巢等惶恐去。帝行複與府君別，府君曰：「毋泄也。」後帝令傳府君像，與判獄神無異，益信府君之德通於神明矣。（《崔府君祠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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