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繕性


  此篇與《刻意》之旨略同。其言恬知交養,為有合於莊子之指,而語多雜亂,前後不相侔。且其要歸不以軒冕為志,而歎有道之人不與而隱處,則莊子雖非無其情,而固不屑言此以自隘。蓋不得志于時者之所假託也。文亦滑熟不足觀。

  繕性於俗學以求複其初,滑欲於俗思以求致其明,謂之蔽蒙之民。古之治道者,以恬養知;生而無以知為也,謂之以知養恬;知與恬交相養,而和理出其性。夫德,和也; 和乃德也。 道,理也。 理乃道也。 德無不容,仁也; 和則無不容。 道無不理,義也; 因其自然之理。 義明而物親,忠也;中純實而反乎情,樂也;信行容體而順乎文,禮也。 信,實心也。容,體身也。 禮樂偏行, 不本于道德仁義忠信而談禮樂曰偏行,文濫於情也。 則天下亂矣。彼正而蒙己德; 彼自正也,而使之蒙己以為德。 德則不冒, 冒,蒙也,夫德固不以蒙人者也。 冒則必失其性也。

  〔解曰〕 《刻意》篇之五類士,皆俗學也。為之者有跡可傳,傳之者有跡可學,群然道諛以相尚,皆俗也,非真也。適然而無所好之謂恬,無所好,則知之而不為累,是以恬養知也。知愈大,則愈見天下之無可好而無不可適,是以知養恬也。故保其和以兼容順逆,而各因其自然之理;仁義、忠信、禮樂、賅而存焉,而皆其寄跡;物至斯應,不以心識之德蒙覆天下,使出于一塗而礙其大通,徒滋好惡之擾;是恬知之交相養也。

  古之人在混芒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漠焉。當是時也:陰陽和靜,鬼神不擾,四時得節,萬物不傷,群生不夭;人雖有知,無所用之;此之謂至一。當是時也,莫之為而常自然。逮德下衰,及燧人伏戲, 戲同羲。 始為天下,是故順而不一。德又下衰,及神農黃帝,始為天下,是故安而不順。德又下衰,及唐、虞,始為天下,興治化之流, 淳散樸, 、澆過。 離道以善,險德以行,然後去性而從於心;心與心識, 初生之念曰心,因而別白可否是非曰心識。 知而不足以定天下,然後附之以文,益之以博;文滅質,博溺心,然後民始惑亂、無以反其性情而複其初。

  〔解曰〕 以己之德而使天下順之安之,興其治化,是亦以德冒天下,而德衰矣。所謂德者,心之所然,非必天下之然也。心既生矣,識益發矣,不極乎文而不止。文者,人情之所本無,以滅質而溺心,則人皆盡忘其初,而從吾心之所好;是以知亂天下之恬,惑亂之所以日滋也。

  繇是觀之: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喪也,道之人 有道之人。 何繇興乎世, 起為君師。 世亦何繇興乎道哉?道無以興乎世,世無以興乎道,雖聖人不在山林之中,其德隱矣。隱故不自隱。古之所謂隱士者,非伏其身而弗見也,非閉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知而不發也,時命大謬也。當時命而大行乎天下,則反一無跡;不當時命而大窮乎天下,則深根寧極而待;此存身之道也。古之存身者:不以辨飾知,不以知窮天下,不以知窮德,危然處其所而反其性,己又何為哉?道固不小行,德固不小識,小識傷德,小行傷道。故曰:「正己而已矣。」樂全之謂得志。古之所謂得志者,非軒冕之謂也,謂其無以益其樂而已矣。今之所謂得志者,軒冕之謂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寄之,其來不可圉,其去不可止。故不為軒冕肆志,不為窮約趨俗;其樂彼與此同, 彼謂軒冕,此謂窮約。 故無憂而已矣。今寄去則不樂,繇是觀之,雖樂未嘗不荒也。故曰:「喪己於物,失性於俗者,謂之倒置之民。」

  〔解曰〕 與上文不相為類。其曰「時命大謬」,又曰「根深寧極而待」,則林逋魏野之所不屑言,而況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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