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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篇(2)


  存禮樂刑政之神而達其用,以盡人物之性,與天之曲成萬物者通理,則民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感動於不容已者矣。

  仲尼生於周,從周禮,故公旦法壞,夢寐不忘為東周之意;使其繼周而王,則其損益可知矣。

  禮隨時為損益,義之所以精也,中道也,大經也。為周人則志周禮,繼周王則且必變通之。

  滔滔忘反者,天下莫不然,如何變易之?

  述桀溺之意,所言亦近是。

  「天下有道,丘不與易。」知天下無道而不隱者,道不遠人;且聖人之仁,不以無道必天下而棄之也。

  道不遠人,有人斯可行道,定公之君,季斯之臣,三月而魯大治,非孔子與以所本無也。即不我用,聖人不忍棄之。天不以嚚訟而奪小人之口體,不以淫邪而奪小人之耳目,自盡其化而已。

  仁者先事後得,先難後獲,故君子事事則得食;不以事事,「雖有粟,吾得而食諸!」仲尼少也國人不知,委吏乘田得而食之矣;及德備道尊,至是邦必聞其政,雖欲仕貧,無從以得之。

  位望既尊,不可複為卑官。

  「今召我者而豈徒哉」,庶幾得以事事矣,而又絕之,是誠系滯如匏瓜不食之物也。

  人不能不食,雖聖人必以事食;不能不食,則不能不事,故急於事,不輕絕人。此言雖淺,而學者以此存心,則飽食終身,為天地民物之累,亦尚知愧乎!

  不待備而勉于禮樂,「先進于禮樂」者也;

  先,謂未備物而急於行;後,謂備物而後行。禮樂不可斯須去身,故急於行者不待物之備。

  備而後至於禮樂,「後進于禮樂」者也。

  治定制禮,功成作樂,聖人而在天子之位,乃建中和之極。君子、野人,以位言。

  仲尼以貧賤者必待文備而後進,則于禮樂終不可得而行矣,故自謂野人而必為,所謂「不願乎其外」也。

  素位行道,而無所待於大行。

  功業不試,則人所見者藝而已。

  藝,六藝也。聖人之德,非人所可測,則人見其功;道不行,則人但見其藝。功與藝有大小,而盛德之光輝不可掩,則一也。

  鳳至圖出,文明之祥,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則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文章,謂制禮作樂、移風易俗之事。聖德默成萬物,不因隱見而損益,文章則不可見也。

  魯禮文闕失,不以仲尼正之,如有馬者不借人以乘習。

  借,猶請也。謂馬未馴習,必假請善禦者調習之乃可乘,喻魯君不能正禮樂,當假夫子修習之。

  不曰禮文而曰「史之闕文」者,祝史所任,儀章器數而已,舉近者而言約也。

  淺近易知者且闕失之,況其大者。「猶及」,謂力能任之;「今亡矣夫」,歎其終不可得而正矣。

  師摯之始,樂失其次,徒洋洋盈耳而已焉。

  有聲無律,則其音濫。

  夫子自衛反魯,一嘗治之,其後伶人賤工識樂之正。及魯益下衰,三桓僭妄,自太師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亂。聖人俄頃之助,功化如此。「用我者期月而可」,豈虛語哉!

  聖人順大經而存神,故感心之速如此。

  「與與如也」,君或在朝在廟,容色不忘向君也。

  與與,相授貌。心盡乎君,則容色不貳。

  「君召使擯,趨進翼如」;自注:此翼如,左右在君也

  向君而趨,如兩翼之夾身也。知非張拱者,近君不宜自為容。

  「沒階,趨進翼如」;自注:張拱如翔。「進」字衍文

  文同而義異,上以向君,下以自飭也。

  「賓不顧矣」,相君送賓,賓去則白曰「賓不顧而去矣」,紓君敬也。

  敬無所施而過於恭,則自辱。

  上堂如揖,恭也;

  致圭於主,君當盡其恭。

  下堂如授,其容紓也。

  受命於君,已執圭而反於次,敬可少紓矣。

  冉子請粟與原思為宰,見聖人之用財也。

  財以成用,當其可則義精矣。

  聖人于物無畔援,雖佛肸、南子,苟以是心至,教之在我爾,不為己甚也如是。

  畔援,君子必與君子為類,交相倚也。聖人盡人物之性,在我者無不誠,不倚於物,故不為己甚,絕惡人以自表異。

  「子欲居九夷」,不遇於中國,庶遇於九夷,中國之陋為可知。

  九夷之陋陋于文,中國之陋陋於心。

  欲居九夷,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可行,「何陋之有!」

  聖人之化不可測,而大經之正,立誠而已矣。

  棲棲者,依依其君而不能忘也。

  疑微生畝之言,因孔子遲遲去魯而發。

  固,猶不回也。

  執一必往之念,去則不可止。

  仲尼應問,雖叩兩端而竭。

  即下學之中,具上達之理。

  然言必因人為變化。所貴乎聖人之詞者,以其知變化也。

  盡人之性而知之明,則原于善而成乎偏者,洞知其所自蔽,因其蔽而通之,變化無方而要歸於一,是其因人而施之教,未嘗不竭盡上達之旨矣。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不憚卑以求富,求之有可致之道也;

  此小人之設心則然。

  然則乃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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