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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正篇(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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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禮然後可與立, 強者力制其妄,敦行其節,動無非禮,則立身固矣。 不惑然後可與權。 理一而有象,有數,有時,有位,數賾而不亂,象變而不驚,時變而行之有素,位殊而處之有常,輕重、大小、屈伸通一而皆齊,可與權也。 博文以集義,集義以正經,正經然後一以貫天下之道。 申明不惑可權之義。言博文而集義之,蕃變無所疑惑,則無往而不得其經之正。此強禮之後,立本以親用之學。經正則萬物皆備,而天下之道貫於經之一,故其趨不同而皆仁也。權者,以銖兩而定無方之重輕,一以貫之之象,隨時移易而皆得其平也。明此,則權即經之所自定,而反經合權之邪說愈不足立矣。抑張子以博文之功在能立之後,與朱子以格物為始教之說有異,而《大學》之序,以知止為始,修身為本,朱子謂本始所先,則志道強禮為學之始基,而非志未大,立未定,徒恃博文以幾明善,明矣。 將窮理而不順理,將精義而不徙義,欲資深且習察,吾不知其智也。 理者,合萬化於一源;即其固然而研窮以求其至極,則理明。乃舍其屈伸相因之條理而別求之,則恍惚幻妄之見立而理逆矣。義者,一事有一事之宜,因乎時位者也。徙而不執,乃得其隨時處中之大常;若執一義而求盡其微,則楊之為我,墨之兼愛,所以執一而賊道。資深自得,則本立而應無窮;若即耳目所習見習聞者察之,則蔽於所不及見聞,言僻而易窮,如釋氏生滅之說,足以惑愚民而已,奚其智! 知、仁、勇天下之達德,雖本之有差,及所以知之成之則一也。蓋謂仁者以生知、以安行此五者,智者以學知、以利行此五者,勇者以困知、以勉行此五者。 朱子之說本此,而以生安為知,學利為仁,則有小異,其說可通參,各有所本。要之,知、仁、勇各有生安、學利、困勉之差,非必分屬三品也。 中心安仁,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天下一人而已,惟責己一身當然爾。 為天下之一人,豈可概望之天下哉!治天下,以天下而責一人之獨至於己,故養先於教,禮先于刑,所為易從而能化也。 行之篤者,敦篤雲乎哉!如天道不已而然,篤之至也。 敦篤者,奮發自強於必為,勇之次者也。如天道不已而然,則仁者之終身無違也。以天體身,以身體道,知其不容已,而何已之有! 君子于天下,達善達不善,無物我之私。 達者,通物我於一也。君子所欲者,純乎善而無不善爾。若善則專美於己,不善則聽諸物,是拒物私我而善窮於己,不善矣。 循理者共悅之, 己有善則悅,人有善,視之無異於己,是達善也。 不循理者共改之。 己有過則改,人有惡,則反求自訟而化之,是達不善也。 改之者,過雖在人如在己,不忘自訟; 「萬方有罪,罪在朕躬」,非但天子為然。橫逆不改而三自反,所以盡己而感人也。 共悅者,善雖在己,蓋取諸人而為,必以與人焉。 己知之,待人言而行之,歸其功於人,不自有也。 善以天下,不善以天下,是謂達善達不善。 形跡化而天理流行,神化之事也。然學者克去己私以存心,則亦何遠之有哉! 善人雲者,志於仁而未致其學,能無惡而已,「君子名之必可言也」如是。 學,謂窮理精義以盡性之功,名之曰善人,則其實也。無惡之謂善。 善人,欲仁而未致其學者也。欲仁,故雖不踐成法,亦不陷於惡,有諸己也。 仁者心之安,心所不安則不欲,故不陷於惡。鄉原則踐成法以自文,而不恤其心之安,故自以為善者皆惡人,雖欲之相似而實相反。 「不入於室」由不學,故無自而入聖人之室也。 善人而學,則洗心藏密而入聖人之室矣,聖非不可學而至也。 惡不仁,故不善未嘗不知; 惡之誠則知之明,不善當前而與己相拂,如惡惡臭,過前而即知之。 徒好仁而不惡不仁,則習不察,行不著。 未嘗取不仁之惡而決擇之,則或見為當然,狎習之而不知惡。故窮異端之妄,必知其不仁之所在,然後別天理之幾微;不然,且有如游、謝諸子暗淫於其說者矣。司馬君實好善篤而惡惡未精,故蘇子瞻與遊而不知擇。道雖廣而義不得不嚴,君子所以反經而消邪慝也。 是故徒善未必盡義,徒是未必盡仁; 徒欲善而不辨其惡以去之,則義有所不正;徒行其是而不防是之或非,則仁有所不純。 好仁而惡不仁,然後盡仁義之道。 嚴以拒不仁而辨之於微,然後所好者純粹以精之理行,習之似是而非者不能亂也。故坤之初六,履霜而辨堅冰之至。荀彧唯不知此,是以陷於亂臣賊子之黨而不自知。 「篤信好學」,篤信不好學,不越為善人信士而已。 越,過也。學以充實其所以然之理,作聖之功也。 此節舊連下章,傳寫之訛,今別之。 「好德如好色」,好仁為甚矣。 求必得也。 見過而內自訟,惡不仁而不使加乎其身,惡不仁為甚矣。 不容有纖芥之留也。 學者不如是,不足以成身, 成身者,卓然成位乎中,直方剛大而無愧怍於天人也。 故孔子未見其人,必歎曰「已矣乎」,思之甚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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