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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陳書書後


  人能為,天不可為。當其亂之難訖,天且縈紆以延衍之。極乎其終,天力盡,天情且息,猶未嘗無千金一瓠之幾,然且拂亂以即於傾僕,斯誠可為之大哀也矣。江左曆四代而至陳。前此者晉,能合已散之天下而一之。宋武,人傑也。齊高、梁武,整昏亂之紀綱,規恢略定,故乘童昏以攘大寶,而天不厭之,以為差愈于北方之蒙□□也。

  陳武帝以遐方小校,器止鬥筲,忽起而幹天步,立國三年,穴鬥不解,救死不暇,遑問紀綱,流血相仍,無言生聚。侯安都、淳于量、章昭達之流,以村塢之雄,承乏秉鉞,而周迪、留異、陳寶應掉臂狂呼,屢相蹄齕。陳之自崩自坼,以趨人於亡,一夫折棰而收之,固必然之勢也。而吳明徹督星散之旅,僥功淮北,奪七十餘城,幾半齊土。使天不假周,齊卷以相臨,幾於興矣。乃策勳未幾,故版旋亡,一覆于呂梁,而兵熸將俘,如疾風之殫脫葉。蕭摩訶之言,違於俄頃。朱雀之潰,應如鼓鐘。豈非吳明徹之不謀其終,而陳主之未量力而度智也與!夫為國之道,不以國戲。將者,國與民之司命,不以身戲。

  武鄉六返,複拔西縣。晉追符寇,不逾長淮。使能于喪亂之余,勤修內治,休養數十年,內無篡奪之禍,兩河二京,未嘗無收復之望。而明徹悉殘陳之力,扶尪罄罍,爭匹夫之氣,以取必於一死。陳所恃者,一旦向盡。故知南土之灰飛,不待叔寶之昏庸也。東野子之馬力盡矣,不亡胡待焉?故善承天者,當其有餘,愾乎若不足;及其不足,則欿乎若無之。幾虛幾盈,天乃複至。而君臣將吏虛枵浮起,無反是之思,以乘隙而僥倖,此用兵之大戒,抑為國者之永鑒已。使明徹能從蕭摩訶返呂梁之旆,我氣不盡,敵威不增,保固長淮,宇文氏猶將憚為。然而賈豎之智,沒於小利,內不量己,外不度物。

  所謂逢運之貧,壞不可支者也。司豫之功,猶屬弋獲,又足見天拊衰運,未嘗不眄睞重疊,佑人於離絕渙散之餘。而弗克承天者,自趨沈沒。天之不能延司馬氏之人民以徯武德也,豈得已哉!豈得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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